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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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陌从京城归来后, 起先还能勉强支撑,见着我之后,心头大石落下, 自此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三月有余, 景泰四年, 司徒府上一片萧条, 人影伶仃,空阔苍白, 怎一个“心酸”道尽。

    腊月第一场冬雪落下时,他才稍稍好转,右手勉强可以握筷,若是跛着右脚,也可以勉强自行行走。

    司徒陌却不愿让我扶着走路, 每每趁我不在时, 拿一根拐杖练得里外衣服全都汗湿,但凡我一进他房门,他便弃了拐杖, 无事般站在窗前瞧一瞧窗外冬雪皑皑。

    我暗里笑他幼稚,有几次忍不住他,“命捡回来了我已经谢天谢地, 不会来计较你这般羸弱身子。”

    司徒陌便气得脸色发青,晚间将我按在床上,恨恨道:“我不过伤了腿而已, 别处并无事,今晚便让你知道嘲笑丈夫的后果。”

    我欺负他右手没劲,挣脱了出去, 谁知激起司徒陌的怒气,用一只左手便将我抓回,按在床上用了家法。

    我从前不通房事,作妾时也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后来与司徒陌成婚,渐渐懂了闺房之乐,司徒陌伤后我们第一次同房,我心疼他一条腿不能用劲,全程都在他上面。

    司徒陌眯缝着眼,享受我的服务,许久后喟叹一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我又羞又气,狠狠抽了他几下,他身子到底受了大亏,较之以前,自然是羸弱许多,可也还是雄风不减,两人谁也不肯低头。

    他恼我,我也恼他,两人搂在一起,嬉闹了会儿,方才沉沉睡去。

    江南的冬天十分阴寒,伤过骨头的人自然难熬。

    每每雨雪天气,司徒陌便吃痛硬抗,我心中难受,想着若是能回到现代那该多好,最起码,现代有止痛药,有消炎药,不过是的骨痛,一颗药下去,人便不会这么遭罪。

    我在不知不觉中,对司徒陌的心疼和依赖与日俱增。

    也在不知不觉中,与他关系愈发亲密,他在家养伤的日子,两人几乎到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愿分离的地步,几乎恨不得如连体婴一般,日日夜夜不分离。

    早上我送新唐和公绰出门上学,每回回来便能瞧见司徒陌站在庭院中等我归来。

    我心疼他右腿右手受不了寒气,将他拉回房中,用暖炉子替他膝盖和手腕保暖,话时便不免怨怼。

    “了多少回,在房中等我便好,怎得如此不听话,回回都在站在外头受冷?你是觉得自己身子虚亏得还是不够,我心里受得罪还是太少,非要再折腾出些大毛病来,才好见我崩溃的模样是吗?”

    司徒陌只是好脾气地笑,瞧我忙进忙出地替他暖和膝盖,加上炉子,那笑里便透出十足的心满意足来。

    “好婉儿,我怎舍得?下回不出去等你了可好?”

    下回不出去了,这话听了几回,我便知道是哄人得,下回还是站在中院里,披一件褐色斗篷,映在雪景中,痴痴望我归来。

    我便不再管他,自己亲手为他缝制了几副护膝,出门前先嘱咐他戴上,只有便由着他折腾。

    腊月过完,新年的炮仗燃放在街头巷尾之时,景泰五年来了。

    正月十五,我从张裁缝那里出师,谢了师恩,从此自己有了一门手艺,可以自立门户,哪日再一无所有之时,也有了傍身的手艺。

    两个铺子的生意不咸不淡,我无意与张裁缝和大师兄争抢不大的钱塘府里那一点点成衣生意,只嘱咐了新找来得掌柜,成衣铺子只需进出相平即可,让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拿来理首饰铺子。

    因着我与这个时代完全不相同的审美,因着我见过后面几百年的各色变迁,也因着各种奇巧心思的运用,首饰铺子的生意后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一日日的蒸蒸日上,渐有日进斗银的趋势。

    一日我拿了首饰铺的账簿去司徒陌面前炫耀,自从我二人结发交心之后,我在司徒陌面前颇有些孩心性,我将一本账册在他眼前翻得“哗啦啦”作响,十分洋洋得意。

    “你瞧,赚了这许多,养你也足够了。”

    “要不这样,以后我主外,你主内,我养着你。你好生服侍我,我心情好了,便多体贴爱护你,你可怎样?”

    司徒陌笑得俯仰,拱手道:“如此甚好,往后日子可要多劳烦娘子照顾吃食了,人定在床上好好表现,以求让娘子日日沐浴雨露。”

    我气得锤他,他也果然言出必行,冬日的夜晚漫长,无甚娱乐消遣,一身的精力无处宣泄,统统化作了痴缠,化作了米青血,尽数灌溉给了我。

    肆意房事的后果便是,正月过完,我在送新唐和公绰上学的路上,被二月的毛躁湿热日头一晒,堪堪晕在了街边。

    人被抱回府后,其实已经清醒,额角撞伤了,一片淤青,司徒陌又急又气,又是心疼。

    围着我团团转,一迭声地担心害怕,“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得走走路也会晕过去?婉儿,乖婉儿,你可别吓夫君啊。”

    我嘲笑他,“从锦衣卫的诏狱里出来,也没见过你如此担心害怕。”

    司徒陌道:“那怎能一样?我的命不值钱,你的命,对我来,便是一切。”

    我被他感动,捂着羞红的脸正想句安慰的话,这时司徒陌请得大夫正好到了,我便起身坐到外间让大夫诊脉。

    大夫不过将将搭上脉搏,便一脸喜色,给司徒陌行下大礼道喜,“恭喜司徒大人,夫人这是有喜了。”

    司徒陌与我一起对视,都在彼此的眼中瞧见了惊讶和欢喜,司徒陌更是喜得不出话来,站在原地呆愣了许多,这才冲着大夫连声道谢。

    大夫又:“夫人平时注重运动,身体强健,又是二胎,气血两足,不需额外进补和安胎,只需平时注意不要摔着碰着,便可以了。”

    司徒陌却不放过大夫,“那我夫人方才出门为何会晕倒?”

    大夫道:“肚中多了一块骨肉,血气都往那处聚拢,脑中供血不足,是以偶尔会有眩晕,平时多吃些赤豆红枣米糕,可以有所改善。”

    司徒陌拱手道谢,刚想送客,被我拦下。

    我一向知道,中医诊脉,是可以知道男女的,怀新唐之时,我意兴阑珊,自然没有多问,可是这次,这孩儿,是我和司徒陌心意相通后得来的爱儿,我十分喜爱,又有些好奇。

    我问大夫,“是男是女?”

    大夫笑着拱手,“是个女孩儿。”

    我几乎喜不自禁,狂喜之下竟然掉下泪来,是喜极而泣,是欢喜到不知如何是好。

    天知道,我多想有一个女儿,一个贴心贴意,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