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便到了九月初。

    胡笳大学的新生报道比高年级的要晚那么几天, 简涉大约还要在宿舍留一个星期才会走，倒是景祥要上的音乐专门学校Fleur率先开了学。

    之前跟管理员阿姨透露过想搬出去的景祥，直到开学的前两天, 才来找路易文这事。

    “你要搬出去啊？”路易文当时正要去上班，听了这话倒是把脚步往回收了收, “这个……可以倒是可以, 就是我怎么觉得, 你搬出去好像花销更大了呢？”

    景祥垂着头：“是会稍微多一点……主要是洁一直在外面我不放心。听她，我妈有时候能把她一丢丢好几个月。”

    难得见景祥这样话不好意思的模样, 路易文其实不太想拂了他的意, 但听他的计划，又觉得不是很现实。

    “那多出去的开销，你要怎么补足呢？”

    “我可以去跑点夜场。”景祥语气变得坚持起来，“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这点事我能搞定。”

    路易文还在犹豫。

    “我知道哥你担心什么，是担心我训练时间减少，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关心乐队了是吧？”景祥叹了口气，“可是，简涉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好不了……”

    “……”

    “要是好不了，”景祥话开始断断续续，目光游离，“那我们……我们……”

    他几乎是咬着牙把话了出来：“……不也早晚得解散么。”

    路易文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一阵子。

    他当然知道，如果简涉长期失声下去，即使乐队不解散, 也至少得换人。

    只不过他心里更清楚的是，即使换人，乐队也坚持不了多久，因为这对于整个世界要消亡一事无所裨益。

    也因此，乐队后续要怎么办的这个问题，就被他一直拖下来了。

    但是一直拖显然不是个办法，就如同当下，景祥已经隐隐表露出对现状的不满了。

    别人怎么想他控制不住，他只是单纯感到了无力。

    在简涉失声后所预想的所有坏结果，眼下都正在一点点地向他涌来。

    而最让路易文难过的是，尽管简涉本人什么也没有做，他却依然会被人视为这一切崩坏的起因。

    “路哥？”景祥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向前一步道，“你也别介意……我就是随口一，这本来也是我们不能回避的问题，那个、我——”

    “你不用解释这么多。”路易文轻轻摇头，重新开了口，“你要是真想走，算好了，那就走吧，找你梅姐给你办手续就行了。”

    “嗯……”景祥大学也是看出他心情不佳，安宁地点了点头，没接话。

    “对了，你这事跟许岚过了吗？”路易文忽然想起，景祥跟许岚现在还是舍友。

    “早了，不过……”景祥皱眉，“他现在对我特别生气，我这种时候还要搬出去是有病。可我也只是想换个环境而已啊，我都大一了，又不是跟他一样高三，什么事什么人都会为了他的升学让路，而他只需要无忧无虑地学习就行了。”

    路易文没多什么，最近他也有感觉，景祥和许岚的交流似乎变少了，偶尔有话也剑拔弩张的，料想是两人之间有了一些摩擦。

    那这样看来，让景祥搬出去，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

    得到了路易文的允许，搬家这事就显得更加轻而易举了，加上景祥早就物色好了地方，很快就举步生风地处理好了一切。

    再过几天路易文回到宿舍，就已经没有景祥的身影了。

    许岚本学期进入高三，补课和作业突然猛增，早出晚归的日子越来越多，乍一看，偌大的宿舍就像是突然没人了似的。

    不知是不是为了逃避，最近路易文进入游戏空间的时间也多了很多。

    系统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帮他在网上追踪关于游戏的最新消息，只不过始终没什么收获。

    路易文看了一眼忙碌的系统背影，就知道今天估计也是没什么希望了，转而去my band那边喂养纸片们。

    因为游戏设定的原因，my band的简涉想要跟他交流，也只能通过对话框才能出完整的话。

    不过在对话框之外，倒是偶尔能重复蹦出几句宛如口癖般的细碎言语，足以慰藉人心。

    眼下，许岚正拉着这阵子经常闭门不出的简涉在宿舍附近溜达。

    两人站在一间粉红色大门的店铺前，开始对话。

    许岚：[我前几天来到这里，还以为是卖什么香水或者时尚单品的店，没想到竟然是菜市场，而且价格都奇高，是我们隔壁那家超市的三倍呢。]

    简涉：[……这到底是面向什么受众的菜市场。]

    许岚：[不知道呢，我们再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两人在对话的时候，许岚会一直发出“太贵了，太贵了”的感慨，简涉则偶尔低声一句“真是荒唐”。

    路易文旁观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叫系统：“你过来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系统闻言走过来，跟他一起观看人们的表演：“怎么了？”

    “就是像现在他们这样子对话的剧本，”路易文指着简涉的对话框，“是每天新生成的吧？感觉每次看到的对话都不太一样。”

    系统：“是的，游戏的剧本组里有专门负责每日故事的。”

    路易文点头，用每日更新的故事来保持玩家对游戏的新鲜度，这种做法也常见。

    而且做故事的成本很低，比起出新的卡牌及活动都要简单得多。

    “那简涉的这句‘太荒唐了’，为什么能出来？CV现在应该没有在工作了才对？”

    “这个是很久以前就录好的吧？”系统又观察了一会，“你看他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语气词能出口，其他的都是对话框，许岚也是。”

    路易文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那照你这么，提前录音好的就可以反复咯？”

    系统当然明白他想的意思：“不，在主线里恐怕不行。my band的这些日常，应该是在导入新剧本的时候，就已经设置好了回放语音。主线那边是连续往前进的世界线，每一页剧本都得提前配好，语音不是反复播放的呀。”

    “这样啊。”刚刚升起的微弱希望又破灭了，路易文低声感叹，“那也就是，除非找到新cv走马上任，或让原来的cv回来，简涉都不可能再恢复声音了么？”

    “道理上是这样的……”系统刚完这句，就见路易文更消沉了一些，立刻改口，“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刚才刷到的消息，虽然有不少玩家退坑了，但还是有很多人对于简涉没有CV这个事情不满，一直在向明海反映。最近明海也出了新公告，会慎重地重新考虑简涉CV的人选。”

    正在这时，my band提示快下雨了，但是简涉和许岚都没带伞，两人都往宿舍狂奔着。

    简涉被个头的许岚拖着，在各个店铺的屋檐下面东躲西藏。

    路易文俯下身，伸手把他们两个抓起来，径直送到了宿舍门口。

    许岚显然并不知道这宛如神一般的助力是来自于路易文，一被放下就欢快地跑进了宿舍，很快便到了二楼房间，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和浴巾，准备去洗澡。

    简涉有些迟疑，静止不动地往路易文的方向盯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走进去。

    路易文看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系统：“怎么了？有什么新发现？”

    “其实我从好久以前就觉得，”路易文将手指放在宿舍门口，有节奏地敲着，似乎是想引起里面人的注意，“my band里的简涉好像认识我。”

    “认识……？具体点？”

    “就是，他对我的认知并不只是‘这儿站了一个玩家’这么简单，而是知道我是路易文一样——你看！”

    路易文话音刚落，就从宿舍门口的电子门那里，探出了简涉的一颗脑袋。

    从他湿漉漉的脑袋上还挂着毛巾的样子来看，他应该是刚进房间，一听到声音便马不停蹄地出来了。

    简涉黑漆漆的眼睛来回张望着，好似在努力寻找声音的来源，却无奈被瀑布般的雨幕冲刷地什么也看不见。

    “好像是哎……”系统也觉得这个发现很是神奇，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这么大的声音，许岚就跟没听到一样。”

    为了证明给系统看，路易文特地又伸手过去摸了摸简涉的头。

    简涉猝不及防，一头漂亮的黑发本来就沾了水，被他这么胡乱一摸更是摸成了鸡窝。

    但他却没怎么反抗地等路易文摸完，趁对方还没撤去的时候，忽然抬起双手，紧紧抱住了路易文的一根手指。

    像是在无声地抗议。

    又像是让他不要走。

    不过路易文还是挣脱开了他，却又翻过手心，示意让简涉站上去。

    简涉盯着他的掌心看了有那么几秒，低头把两只鞋蹬了出去，穿着柔软的袜子踏上了路易文的掌心。

    系统在旁边都看傻了。

    “太厉害了。”它，“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人的手心，应该不会这么心细如发吧。难道是因为好感度加成？”

    “谁知道呢。”路易文用另一只手护着简涉，带着他升上高空，“不过，我倒是真心希望他有脱离于这个游戏的意识，这样我也好坦白一切。”

    从他的语气，系统隐约察觉出他想干什么了不得的事，不由紧张道：“你想做什么？”

    “你刚才的剧情回放提醒我了。”路易文，“我想起来了，主线剧情也是有倒退和存档功能的，只不过我平时懒得重温第二遍，一次也没用过这个功能。”

    系统有点怔愣：“不、不用也正常吧，毕竟你不是外面的那些手游玩家。”

    主线剧情相当于路易文的人生，没有人会愿意使自己的人生被禁锢在过去，无法走向未来。

    “那我现在就要用。”路易文坚定道，“反正也要世界末日了，就算把时间线彻底捣散，我也在所不惜。不定……就会有转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