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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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周穆,与老仙师一道优哉游哉从街上游玩归来,照例精心安排一桌上好酒食后,便自行知趣退去,留下眉开眼笑的老仙师独饮作乐。

    周穆简单吃过饭食,便坐于桌前提笔落字,详细记述今日所见所闻,偶尔蹙眉思索,头笔墨却不停息,一炷香后,周穆停笔,嘴中对落字千余的纸张轻轻一吹,淡淡的砚墨清香气息便从字里行间徐徐飘出。

    今日老仙师带着他,从踏出客栈后即直奔烟火气息浓郁的柳红巷子,少年周穆于此自是一窍不通的生瓜蛋子,待十步飘香浓淡相宜的老鸨挤着嗓子凑身上来时,少年郎便情不自禁面红耳赤起来,见多识广的老鸨捂嘴一笑,心想这还遇上个雏,但嘴上依旧热络,不顾周穆羞涩,便拉拽着走遍山川跨尽江河的少年郎踏进莺莺燕燕笑声不息的院子。

    相比一窍不通的少年郎周穆,颇有仙风道骨气质的老仙师可是如鱼得水,与素未谋面的老鸨打趣两句后,老仙师便笑眯眯站在井院当中,扯嗓子让所有的姑娘都出来,什么仙师来给姑娘们治病去灾,保证妙回春,药到病除。

    那一刻,少年郎周穆发现,老仙师的腰板,挺的格外直挺。

    精心挑选了两位姑娘后,老仙师附耳对老鸨交代后,给周穆眨了眨眼,就左拥右抱携香进了屋子。

    少年看着被老仙师挑中的两位姑娘背影,视线蜻蜓点水,倏忽即逝,却也耐不住心里一阵诧异,乖乖哩,一个顶俩啊!

    少年郎的点滴心思,自然避不过见过大风大浪的老鸨,风姿绰约的老鸨心中嘿嘿直乐,少年郎的视线自始至终都不曾走神,与那些一进门就恨不得从姑娘身上剐下二两肉的浪荡男子真是不一样,哎,也难怪,一个生瓜蛋子,哪里会明白世间事远比对女人几句床笫情话要困难重重的多,来这里的人,无非两种人,一种求生,一种求死,到底无非都是不得意之辈罢了!

    依照老仙师要求,老鸨将少年郎周穆安排在雅间,并无姑娘打扰,老鸨颇有深意看一眼少年郎,方才退出离去,待屋中安静下来,屋外的莺燕喧嚣透过门窗缝隙透进屋子,变得轻如清晨草丛中的虫鸣鸟叫,这才令少年周穆稍稍心安。

    长吐一口气,少年周穆闭目凝神,将一段口诀在心底默默记背三遍,遵循其法在体内运行三周,胸腹中初如一股暖流流窜周身,待运行三周后,已经变成岩浆滚腾的火山,少年蓦然睁目,两团火苗陡然而生,轻声一呵,少年周穆周身,火龙缭绕!

    支撑不过刹那功夫,火龙异象便自行散去,少年周穆端起茶水一饮而尽,修行这卷无名功法的最大弊端,就是运行周天后口渴难耐的厉害,他曾尝试过身体极限,九周而已,却饮光了一整条水浪滔滔的江水。

    老仙师推门而入,看一眼红光满面的少年周穆,坐下灌一口茶水,打趣道:“怎的,终于开窍了?”

    少年郎倏忽一愣,旋即惶然摇头,少年心明几净,如被煅烧过的纯粹琉璃石玉,不参一丝杂质。

    老仙师意气风发,抚了抚头顶白发,笑道:“滚滚红尘游走一遭,情事一项最得经历,不然岂不是来花楼吃花酒,兴致掉一半嘛!”

    少年周穆脸色刹红。

    老仙师拍了拍少年周穆的稚嫩肩膀,笑道:“走,再随我去一地,给你长长见识!”

    在门口,而后在鼻尖轻轻一嗅,笑道还是陈年佳酿味道妙极,下次再来一定要讨饮几杯才对,老鸨浑然不在意,凑身上前,附在老仙师耳畔不知悄声言语了什么,惹得二人笑声不息。

    随后,二人穿街过巷,经过周府所在街道时,老仙师略微停步,看一眼远处坐落闹市中的深宅大院,不自觉点头,周府气象果然不俗!

    “不回去看看?”

    老仙师拍了拍已然与他一般高的周穆肩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停顿一下,方才轻声问道。

    少年周穆咬牙,摇头。

    “当真?”

    老仙师问道。

    周穆点头。

    “好,那就走吧,事有因果,一朝一夕也掰扯不清的!”

    老仙师带头离去,再看一眼周府气象,已然觉得其实也不过如此。

    成王败寇,因果循环而已。

    八百年鼎盛运道,也不过昙花一现,与他有何关系?

    少了这处柳红巷,自有它地燕鸣阁,姑娘嘛,有银子,岂会少的了?

    粗枝俗粉,白骨一堆。

    穿行几条巷子,二人来到一条晦暗巷子,巷口积水成河,再加上周边杂物堆积,附近垃圾随意丢弃,因而在巷口蚊蝇鼠蚁横行,人一走进,就乱嗡嗡扑面而至,脚面更是会爬上几只本该人见人打的水老鼠,这种乱杂环境,往往令行人宁肯绕远避行,也断然不会抄近道经过此地。

    老鼠巷子,是这条晦暗巷子的称呼,人名低贱,好养活,巷子名低贱,亦是龙蛇混杂,鱼龙混珠。

    趟过大山大水的,在阴沟里翻船,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仙师熟门熟路,脚尖轻点地,身形如履平地,跨过老鼠巷子肮脏巷口,而在巷口摆摊的贩也见怪不怪,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任由鼠蚁蚊蝇攀爬飞绕,始终坐地靠着墙根打瞌睡。

    周身全然不见蚊蝇鼠蚁踪影的周穆一步跨出,堂而皇之踩水而过,“吧嗒吧嗒”,脚底踩水,脚底沾惹上的杂物碎屑落进水里,渐起圈圈涟漪,巷口瞌睡的贩蓦然睁开睡眼。

    瞧看一眼入袋的少年郎,脸色黢黑的贩露出一口白牙,放在腿上的指,有意无意握了握腰间的长刀。

    巷口的脏水潭,鼠蚁蚊蝇,甚至杂物碎屑,都是他们猎物布下的杀局口袋,只要招惹上其中一样,即便猎物逃遁远行千里,他们也能有秘法追寻,届时还会让猎物生不如死。

    千物山,一山二百余人,人人俱是猎物布局生杀的高,在镐京城称得上无人想沾惹的势力山头,因为一旦招惹上千物山,这二百余人就是一群蒲公英一般的杀人器,身边随物可用,随地可布杀局,三步一杀,五步一大杀,人人都可为之,千物山初来镐京之日,有势力暗做脚,结果第二日就满门尸悬楼阁之上,轰动全城。

    打瞌睡的汉子,是千物山的布杀贩,老鼠巷子,是千物山在镐京城暗设的一处揽财档口,巷子里开设有赌场,勾栏,生死当铺,豪奢竞场,任你家财万贯,来此也能一夜倾家荡产,但要气上佳,一夜暴富也不无可能,直白点,就是存在着一种凌驾规则之上的规则,钱财与拳头,享有其中任何一种,任何人在这里即是帝王。

    老仙师一挥衣袖,拂掉衣襟上停留的飞蝇,余光朝巷口瞥一眼,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出门在外,讲究侠义二字虽没有什么不对,但有提防之心也没什么错,心为上,道阻且长,来日方长久。”

    少年郎周穆点点头,昔日跟随先师学艺,这类入世行事的大道理谋略,先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周穆算是倾尽心血教诲,单单从此方面而言,在周穆心底,先师是位值得尊崇且认可的好师父。

    二人复行百十步,喧嚣气息扑面而来。

    巷子两侧或高或矮,鳞次栉比排列着一座座门户大开的赌档,人人神情沸腾,眼泛精光,探长脖子盯瞧着一张张赌桌。

    老仙师也不话,脚步不息,只是稍稍放缓,紧随其后的少年周穆看着一间间屋子里的众生相,一言不发。

    如此这般,从头至尾,少年周穆将这的街巷看个通透,待重新折返之际,巷尾一下涌出五六位彪形大汉,各个拎长刀,凶神恶煞地将二人围困在墙角。

    “识相点,把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否则,你们只能躺着出去了!”

    为首的恶汉话间,将长刀刻意在身前挥了挥,寒芒刺目。

    老仙师见此情况,倒是不惊讶,干脆利索地摸遍周身,拢共掏出三五两银子,一边递出,一边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这点银子就当请各位喝口茶水了!”

    “少在这套近乎,老家伙,你哪座庙里烧香的,哥几个可是大刀帮的!”

    为首恶汉一把夺过银子,嘴里骂骂咧咧,自报了家门大刀帮。

    “无名庙而已,只烧独香,不敢与大刀帮相提并论!”

    老仙师畏畏脚,面色惨淡,哪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恶汉一口浓痰啐地,将长刀搁在老仙师脖子上,嘿嘿笑着,威胁道:“老家伙,看你这仙风道骨的,不像是囊带不装钱的主,有兄弟可是看见你,在柳红巷子睡女人时,银子花的那就一个爽利,怎么着,到了爷这里,是嫌这刀不见血不攝人,还是真打算躺着出去?”

    话至此,已经无话可,恶汉腕一撤,架在老仙师脖子上的长刀即要回拉染血。

    “慢着,他们的银子我给!”

    刀光见血之际,从赌档中走出一位浑身上下透着懒散气质的汉子,里举着一袋白花花的银子,朝不远处晃了晃。

    “吃相真难看!”

    懒散汉子嘴里碎碎念叨,里拎着沉甸甸的银袋,朝巷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