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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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角落里有一层干草, 但是干草,也被山间早晚的雾气给浸湿了, 发出一阵奇怪的味道, 屋内的窗户被封得死死的。

    屋内没有烛火,只有外面挂着的灯笼和院子里点着的灯的光芒, 是以越往里便越黑, 时不时有窸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从干草堆里爬过。

    这一排有好几个房间,都是与思雀所在的这个房间差不多的,思雀这间房里还有好几个年轻的姑娘, 蜷在黑影之中, 见来了人连头都不抬一下。

    即便大门敞开着, 向外看去,视野内没有人把守着, 她们也没有跑出去的意思。

    屋子外面便是黑漆漆的树林,浅淡的月光无法从茂密的树叶间投射下来, 一眼看去仿佛是不见底的黑洞,好像里面有不知名的东西也正盯着这边。

    思雀摇了摇头,想要把脑子里这些自己吓自己的想法给甩出去,她找了块干净些的地方坐下,借着外面的光量她的临时“室友”。

    她们的衣服完整却不算干净, 头发也略微散乱,相似的是脸蛋都长得不错, 虽然不是让人很惊艳那一种,但都是清秀可人的。

    “你们都是焕石城的姑娘吗?”

    有个姑娘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有些人是别的镇子上的,还有一些是离家出走之后被这些人骗来的。”

    “你呢?”

    其他人看见思雀被抓过来也没表现出害怕,都多看了她两眼。

    “这里的大当家要娶我们家姐,我是跟着姐过来的。”

    “你家姐是被掳过来的吧?”

    思雀点头。

    一聊起来,大家的各种情绪都被带动起来了,几位姑娘之中年纪较的那个忍不住就哭了,“等过几天,我们都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

    其他人也跟着要哭不哭的模样,都是家里娇滴滴的姑娘,哪儿经历过这种事情,吃也吃不饱,每日就待在这么个屋子里与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蛇鼠为伴,还要时时提心吊胆。

    砰——

    门被拍响,她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吵吵什么呢你们!”来人浑身上下一股子酒味,话都含糊不清,明显是醉的不轻。

    进门的壮汉背着光,站在门口,在门内投下一片被拉的长长的影子,他眯着眼量屋内的人,在看见思雀是停顿了一下。

    “这、这里的货动不得,可你这婢女是要卖出去给人做丫鬟的,我还是动的了的。”他一边解腰带一边自言自语,还了个酒隔,“虽然长的差了些,但这里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啥,让大爷我舒服舒服。”

    其他的姑娘害怕的挤做一堆,低着头不敢看这边。

    这样的事情之前在别的房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些姑娘的惨叫声仿佛还回荡在耳际,可她们自身都难保,别救人了,只是可惜了眼睛这么好看的一姑娘了。

    有一姑娘胆子稍大一些,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只看见姑娘没有她想象的慌张,她神色淡然,目光锐利,手上拿着一支玉笛,放在嘴边似乎是吹着的,但却听不见声响。

    与此同时,另一边正朝着她走过去的壮汉的头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朝着一边歪过去,接着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借着屋外微弱的光芒,她看见躺在地上那人的七窍渐渐往外溢血,在地上留下蜿蜒的几道血痕。

    她下意识捂住了嘴,压抑着那声喉咙里几乎要冲出来的尖叫声,抬头就对上姑娘亮晶晶的眼睛,她笑眼弯弯,对自己点了一下头。

    其他人久听不到动静,也好奇的抬头,被面前的场景吓得动都不敢动,看思雀的目光与先前就完全不同了。

    思雀没有理会她们的量,把浊月拿在手中,注意着屋外的动静,瞧也没瞧一眼地上已经没了声息的男人,表现出一种不符合她的年龄的冷酷。

    这种人,她杀一百次也不会有负担。

    思雀现在很是苦恼,那个人把她丢到这里来,让她跟季栀瑶分开,就把她们的计划全盘乱了。

    可以确定的是,季栀瑶现在在新房里等着“新郎官”喝完酒去洞房,阿皎可能在找厨房,已经或者正在准备下毒,可她们都不知道自己被关在了这个鬼地方。

    她是不是要出去找季栀瑶或是阿皎?可她的身手可没有她们那么好,出去不定还没找到新房在哪里就被人抓回来了。

    她待在这里又不知道她们两个能不能找到她,真是令人头大。

    就在她还在思考到底要怎么办时,外面一阵喧哗,脚步声震天,像是有许多人焦急的跑来跑去。

    难道是阿皎成功了?

    思雀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

    “着火了着火了!新房着火了!”

    着火?!

    思雀一拍脑袋,好了别轻举妄动,季栀瑶竟然直接放火了吗?

    不过这样也好,着火的方向就是新房的方向,她也不用特意去找了,现在外面乱成一团,她也好趁乱去找她们两个。

    走之前思雀没有跟屋内的姑娘们些什么,她们太多人,目标太大,加上又是被饿了好几天的娇弱姑娘,走几步可能就会被人发现抓回来,她现在要先救自己,之后才能为这些姑娘做算。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眼看着她要走到新房那边了,却在一个原本应该没什么人的拐角被老四给发现了,后领再次被他提起来。

    思雀像只被人捏着后颈的猫,扑腾着手却碰不到面前人分毫。

    老四满头大汗,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水桶,显然是救火给累着了,他眯着眼量思雀,“老鼠你还跑出来了?”

    他咬着后槽牙,气狠了,脸上的刀疤显得更加骇人,“你家姐真是了不起,敢到我们这儿放火,真是不吃苦头学不乖。”

    “你,我抓着你,你们家姐会不会自己出现呢?”

    被拎着的思雀很绝望,别回答他的问题了,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季栀瑶没被抓住。

    他用大拇指摸了摸思雀的脸,原本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却不想在她脸上抹出了一道痕。

    “嗯?这是什么?”他又往她脸上抹了两下,发现了不对劲后直接用水桶里剩下的水泼在了她脸上。

    思雀下意识闭上了眼,水混杂着胭脂水粉顺着她的脸从她下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脸两旁的头发被湿了,黏在了脸上。

    老四呵了一声,乐了,用手指夹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

    姑娘的脸上还沾着些颜色古怪的粉粒,但已经与刚刚的样子大有不同了,皮肤滑腻白皙,闭着眼,那长长的黑睫上挂着水珠,轻轻颤抖着,眼尾湿润,巧的鼻,樱桃般的嘴,脸上还带着些肉嘟嘟的,可爱又不失娇美。

    “敢情还是个美人儿。”

    老四低下头,没有被美色迷惑,死死的盯着思雀,“睁开眼!你不是城主府里的丫鬟,你究竟是什么人!”忽的他想到了什么,捏着思雀下巴的动作一紧,“跟你一起来的,不是城主的女儿对不对?!”

    思雀吃痛的嘶了一声,被他逼的睁开眼,结果眼角那污浊的水沾进了眼睛里,眼睛一阵刺痛,眼泪就跟着涌了出来。

    忽的,后领一松,下巴上的力道也消失了,她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紧跟着就开始疯狂咳嗽,她抬起袖子心的沾着眼角的水,耳边响起一道男人低沉而平缓的声音。

    “这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思雀感觉眼睛好些了,睁开眼,便看见自己面前蹲着一个穿着赤色衣衫的男人,他长的十分普通,只一双眼很是漂亮,里面像是落着碎了的星光,又似蒙了一层银色的月光,让人觉得忽远忽近,看不清眼底藏着的东西。

    男人看着有些狼狈的思雀,目光波澜不惊,整个人懒洋洋的,似乎觉得她很是无趣但无端的又不挪开视线,就这么盯着她。

    而先前还提着她的老四,已经成了旁边的一具尸体,胸前的伤口还在汩汩的往外流血,而蹲在她面前的这个气质古怪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剑,剑上正滴着血。

    思雀看着男人,有些愣神,但她自己也不来为什么她会愣在这里。

    “三妹!你还好吗,真是吓死我了。”季栀瑶拿着鞭子急匆匆的走上前抱了抱思雀,她身后的阿皎在看见思雀完好无损时也明显的松了口气。

    思雀这才发现季栀瑶原来刚刚就站在不远处,阿皎也在,跟阿皎站在一块儿的,还有一个青衣男子,俊朗非凡,气质冷冽,腰间一柄长剑,如冷松直挺挺的站在那儿,目光紧随着抱着她的季栀瑶。

    “咳咳,我没事。”声音有些沙哑,思雀拍了拍季栀瑶的背,“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胡来了。”

    其实也不怪季栀瑶,谁也没想到,他们一进来就把思雀丢到一边了。

    ——若是论武功,思雀比起季栀瑶要厉害许多,但手脚功夫却是半点没有,所以如果思雀和季栀瑶不被分开,那么她们两个的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

    这也是平芜派的弟子为何每人都会标配一名内力深厚的侍卫。

    季栀瑶找不到思雀的时候又急又怕,现在终于缓过来了,眼角润着泪,“你你好端端跑出来做什么,你就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们去找你。”

    “我这不是怕你应付不过来吗?”思雀揉了揉被捏痛了的下巴,抬眸看了一眼两个陌生男人,“这两位是?”

    “这位是炎云山庄萧东元的徒弟,青梧侠曲冷。”季栀瑶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青衣男子。

    曲冷闻言对思雀略一点头。

    啊,果然,这不就遇见了男主了吗?

    名震江湖的少年侠客,青梧侠曲冷,正道之首炎云山庄的庄主萧东元的徒弟。

    “刚刚救了你的这一位是青林门的掌门,关耶溪。”

    青林门,是关外的一个门派,只招收男弟子,可能由于这个门派太太微不足道了,所以在原著中并没有出现。

    原剧情里,青林门的掌门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思雀只能,自从她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一切似乎都不能按照原剧情去解释了。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个门派的掌门,竟然如此年轻。

    关耶溪在季栀瑶扑到思雀身上的时候就站了起来,走开了几步,此时察觉到思雀的目光,随着看了过去。

    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的污水已经被她自己用袖子擦干净了,露出一张粉白的脸,眼睛周围的一圈微微泛红,睫上润着水光,亮晶晶的,还是颇为赏心悦目的,只除了她巧的下巴处那拇指大的一块青痕有些碍眼。

    男人几不可闻的皱了下眉。

    思雀半晌才缓慢的眨了眨眼,缓缓抬手捂着心脏的地方,感受到手掌下不同寻常的跳动,发人深省的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她是不是,真的得了后天性心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