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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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季的尾巴在悄悄溜走, 热烈灿烂的夏季正冒出头来, 万丈金光从东边那郁郁葱葱的山巅身后迸发出来,将整个山尖笼罩在内, 雾气飘散, 清的微风之中染上了几分金色的光芒,温暖怡人。

    天还未亮, 外面院子里就响起了窃窃私语和人走动的声音, 刚刚才躺下但也睡不踏实的思雀叹了一声,摸了摸自己尚且浓密的头发,为自己的发际线担忧了一瞬,爬起来了。

    “呀, 思雀姐你怎么眼睛肿的这般厉害?昨夜没休息好吗?”

    思雀一迈出房门就跟寄蝶撞上了, 寄蝶看着她的模样, 嘴微张,很是惊讶。

    不用她, 思雀也觉得自己眼睛酸胀酸胀的,刚刚看了一眼镜子就不敢看第二眼了。

    ——事实证明, 晚上不要起夜,起夜之后也不要胡思乱想,胡思乱想也不要控制不住寄几的情绪, 不然第二天早上就会跟她一样了。

    思雀捂了捂眼睛, “大概是昨夜睡前喝了太多水了。”

    寄蝶拧着眉,怜惜看着她红肿肿的眼睛,“这样待会儿可怎么见人?待会儿奴婢让人装些凉的井水你敷一敷吧?”

    “谢谢你。”思雀捂着嘴了个哈欠, “唔?你刚刚见人?见什么人?”

    “思雀姑娘不是要跟我们姐一齐去见兮大人吗?趁着还有几天,得做几套新衣服,我家姐请了布庄的裁缝来,算为你们两人一人做一套衣服。”

    昨天回来之后思雀想着还是觉得不妥,于是告诉了她们自己托柳结衣“走后门”去见兮鸠的事情,但没有出全部的真相。

    ——她们昨天也听到了不少,她便告诉她们,她现在不知道怎么找到她爹娘,只有去问兮鸠才可能知道,而她又不能轻易见到他,只好借这次的机会了。

    “不必了。”思雀听完,连连摆手,“我就这样去就好。”

    她现在吃的是丞相府的,穿的是壬以彤的衣服,自己身无分文,做衣服恐怕也是要花壬以彤的钱,即便她日后可以还上,可她也无法心安理得的一次又一次麻烦壬以彤。

    寄蝶似乎是猜到了她会拒绝,笑着对她挤了挤眼,“原本夫人就让我家姐做一套新衣服的,不过是顺便的事情,思雀姐若是拒绝了,指不定我们姐会更生气哦。”

    一到这个思雀就露出头疼的表情。

    昨日回来她告诉她们自己要去见兮鸠,并且解释了原因之后,她们也没有多问让她为难的问题,可壬以彤明显的就不爱搭理她了,一个字也不与她,显然是生气了。

    没有哄女孩子经验的思雀摸摸鼻子,“寄蝶啊,你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家姐究竟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我要去见‘兮大人’吗?”

    毕竟……壬以彤是经过了“正规选拔”才得到了见兮鸠那个坏家伙的资格的,而自己就是个走后门的,是个正经粉丝都会不开心的吧?

    思雀想到这里,觉得头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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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蝶却笑着摇了摇头,“才不是因为这个呢。”

    “哎?那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思雀姐你没有第一时间找我家姐帮忙,而是去找柳公子帮忙的原因啦!”

    思雀眨了眨眼,啊?

    “可、可我这不是想着太麻烦你家姐了嘛?”

    毕竟她师弟在将军府比较受宠,要换了壬以彤,恐怕不那么容易帮她办成这事儿吧?

    寄蝶摇摇头,却不肯再了。

    要是被姐知道自己多嘴,可能被人冷处置的就是她而不是思雀姐了。

    之前姐听见她和含岚听了柳公子和思雀姐的谈话后,私下讨论要去问问思雀姐的身世,结果被姐听到了之后,姐都狠狠的了她们一顿。

    “思雀姐赶紧收拾一下,一会儿该用早膳了。”

    完她就溜了,留下没休息好脑子根本转过来的思雀。

    站了一会儿,思雀一拍脑袋,叹了口气走了。

    算了算了,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如果她不答应下来,姐姐就会生她的气对吧?

    先回去拿个本本记下自己欠了多少钱……

    她没想到,曾经零花钱一大堆,因为老爹富得流油而从来不用担心吃穿的自己会落得身无分文还负债累累的下场qwq

    这样一想觉得壬以彤姐姐更好了呢。

    不如踹了大猪蹄子选择香香软软的姐姐好了(危险发言)

    她们吃完饭,布庄的裁缝就到了,来的是两个中年妇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十分快速的就为思雀和壬以彤两人量好了尺寸,定下了布匹之后又很快的离开了。

    窗外的阳光此时已经挪进来了大半,落在地上,映着树叶的影子斑驳,光束之中浮尘点点,外面鸟儿清脆鸣啼,静谧又安然。

    寄蝶和含岚互相使了个眼色,分别出去沏了一壶茶、洗了些当季的新鲜果子,摆放在白色的瓷盘里,很是清新可口的模样,两人忙活完,就跑到门口去站着了,独留下思雀和壬以彤在屋内。

    思雀的眼睛还未完全消下去,那凉凉的井水敷在脸上也怪舒服的,心底那或许是因为夏季的到来而多了几分的燥热也随之凉了下来,是以她还继续敷着眼睛。

    思雀乖巧的让绣娘给她量尺寸的行为似乎让壬以彤满意了,对她意见也没那么大了。

    屋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们二人,壬以彤原本挨着她坐着的,这会儿上身朝她凑近了些,眸中带着好奇的光芒,问道,“你、你是江湖人吗?”

    思雀唔了一声,一边用寄蝶拿来的凉水换了一边眼睛敷,一边答,“是的。”

    思雀以为她会问自己认不认识兮鸠,跟兮鸠关系怎么样这类的话,可她没有,只是面带向往的问她江湖生活是怎么样的。

    “你们是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由自在?”

    壬以彤此时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常年被娇养的笼中鸟,正在想象着外面的天空是多么的广阔而自由。

    可她不知道,天空虽然有晴朗灿烂的时候,但也有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之时。

    但只有这时候,她才像一个真正的十六岁的姑娘,做着天马行空的梦,憧憬着美丽而莫测的未来,而不是整日板着脸不让任何人接近,似乎多露出一份柔软就会被伤害。

    思雀叹息了一声,不出是什么心情,但她此时很想抱抱壬以彤或者摸摸她的发顶。

    “江湖很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也没有见识过完整的,但无论在哪里都是有困难有苦恼的,只要活在这世间,就不能过于随心所欲,所有事情都是有一个界限的。”

    幸福和快乐都是短暂的,所以才可贵。

    壬以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不可避免的,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情,喃喃道,“兮大人那么厉害,难道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思雀想自己有些明白为什么壬以彤会喜欢兮鸠了。

    她记得自己前世喜欢过的一个明星,在粉丝对他他拯救了自己的时候,他曾经过,“所有你想象中赋予我的东西,其实就是真实的你,要为自己骄傲。”

    或许,在她心中,兮鸠其实是一种逍遥自在的象征,是她向往的自由生活,是她心目中想活成的模样。

    她时候就失去了母亲,父亲也没有给她太多关怀,继母虽然没有苛待她,但也不会多疼爱她,她就在一旁看着她继母如何宠爱自己的弟弟妹妹,而自己总是孤身一人,即便跟寄蝶和含岚的关系好,但她们也只是奴仆。

    思雀为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轻声道,“他可不可以我不知道,但若是你有什么很想做的事情,那就努力去做,也许结果不尽人意,但是至少你会比现在开心。”

    壬以彤抬眸看着她,眨了眨眼,“我、我可以叫你思雀姐姐吗?”

    不同于别人叫姐姐的时候有些撒娇和软糯的语气,壬以彤很认真的吐出姐姐两个字,认真的让人心也跟着软了。

    思雀想了一下,笑了,点点头,“可以。”

    她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其实她就一直是孤儿院里的大姐姐,即便不是年纪最大的,但也是时常护着别人的,自从来了这里,或者回到了这里,就一直被爹娘、boss、二姐、阿皎还有好多好多人宠着,她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

    但是其实无论是被人照顾,还是照顾别人,心里都是暖暖的。

    得到肯定回答的壬以彤笑了,露出一对的梨涡,甜甜的,她声的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思雀姐姐。”

    也许人与人之间真的讲究缘分,她看见思雀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很亲切,想要与她交好,而相处下来就更是喜欢她了。

    壬以彤悄悄的勾住思雀衣袖的一角,手指慢慢收紧。

    她是不是,也可以跟她二妹和三弟一样,闯了祸不必胆战心惊,有人替她收拾,受了伤可以大声的哭,有什么委屈不必藏在心里?

    可是……思雀姐姐不会留下太久,她终究会离开,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壬以彤有些的失落,但她藏得很好,没有让思雀看出来。

    经此一谈,壬以彤似乎更喜欢跟着思雀了,她们一起赏花、游湖或是看话本子,时间便流逝的飞快,两三天很快的就过去了,她们的新衣服做好了,而兮鸠,也终于到了永荆城。

    太阳从东边升起,来往的云雾消散又聚拢,形状变幻莫测,直到傍晚,昏黄的光芒聚集在西边的天空上,它渐渐将炽热敛于身后,为热闹喧哗的白日拉上序幕,而将这个灿烂光辉的舞台交给星光、月影还有无边的夜。

    入了夜的皇宫也是灯火通明,那琉璃瓦似乎在夜晚也有着黑暗掩不去的光辉。

    “兮大人这一次留久一些好吗?”一个穿着明黄色、上绣着真龙的衣服的团子站在与他一般高的桌前,手扒在桌沿上,踮着脚尖,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黑睫随着他眨眼而扫啊扫,声音稚嫩还带着些奶气。

    这位,便是襄曙国如今的国君,年仅六岁的邵翰音。

    而被他盯着的玄衣男人,放下手中的账本看向他,眉头微皱,眉宇间有些不耐,目光淡漠,“为何?”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是一家人,邵翰音跟他不着调只知道争皇位的爹还有他那只会败国的爷爷不同,每一个教他的夫子都他悟性高,且心性好,日后定是个好君王。

    但这些都与兮鸠无关,反正他也只是随便扒拉了一个顺眼的孩子丢到皇位上去的,就是有一点让他很是心烦。

    ——对于他这个杀了他亲爷爷,还差点把他全家给杀了的人,邵翰音一点也不怕,甚至还很黏他。

    这会儿早应该是他休息的时间了,他却听兮鸠到了之后就眼巴巴的跑了过来。

    “我——呀!”团子这个站姿实在是太考验他的体力了,话还没完就差点朝一旁摔倒了,好容易站稳了,他却手一挥,把兮鸠放在桌边的一沓账本哗啦啦的给全扫地上了。

    团子先是给自己差点摔了给吓着了,而后发现自己不心捣了乱,便垂着脑袋站在一旁准备挨骂,但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他又悄悄的抬起头去看。

    地上一堆的账本,七零八落的散着,而有一张白色的纸似乎是从里面掉了出来,原本折的好好的此时却摊开了,露出了纸上用几笔便画成的一个麻雀。

    团子做了个哇的口型。

    麻雀好可爱呀!

    然后他又心翼翼的抬眸去看兮鸠。

    就看见从来在他印象中都是冷冰冰让人难以亲近却形象高大无人能敌的兮大人,此时弯下腰,耳边的散发从肩上滑落,挡住了他的侧脸,但团子隐约觉得自己看见他的眼尾有些泛红。

    他的手正放在那白纸纸上,悬在空中,似乎想触碰又不想触碰,指尖微微颤抖。

    团子歪歪头,眨巴眨巴眼睛,很是疑惑,“兮大人,你怎么不捡呀?”

    他、他可以帮忙的!

    兮鸠似乎被他这句话惊醒,伸手将纸张捡了起来,“秦落!”

    秦落很快的出现,“教主,有何吩咐?”

    兮鸠低眸,看着纸上那熟悉到他不敢认的麻雀,眼眶泛红,嗓音有些低哑,“去,查清楚这幅画是谁画的,去问清楚!最迟明晚,给我答复。”

    秦落看了一眼那张纸,“是。”

    就连团子都看出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狂躁气息了,心翼翼的后退了半步。

    兮鸠却一眼就扫到了他,与他对视了一眼便挪开视线,神色莫名,“把这子带回去。”

    而尚且年幼,手无缚鸡之力的国君抗议无效,只能被人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