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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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发生了太多不可预估之事, 李霁赶往行宫的脚步不由沉了几分,燕州之事完全可以回京之后再,他有些不明白修文帝为何会现在将他找来。

    进门时, 就见修文帝负手静立于四时狩猎图前, 一副孤家寡人的沉寂模样,而那副四时狩猎图描绘的则是群雄逐鹿, 龙争虎斗。

    “父皇。”李霁出声问安。

    修文帝没有回头,依旧出神的看着眼前的画,过了片刻, 才瞥向了李霁,压低了声音, “看到了吧?鹿并非这般好猎杀,你可以看到一起逐鹿之人, 却看不到鹿将你引去的陷阱...”

    李霁沉默了几息,才坚定的道,“儿臣明白。”

    “你要面对的不仅是万烨那样明面上的世家,还有隐藏在暗处的鬼怪,更甚者是俗世根深蒂固的偏见...”而流言猛于虎。

    他是他的父亲, 他明白这个孩子的能力,之所以不想让他获得实权,就是怕所有人都联合起来对付他, 他想护他, 逼他藏拙, 想成为这个儿子唯一的依靠,就像当年将乌杞不远千里和亲大齐一般,斩断他们与旁人的联系,让自己成为他们的唯一。

    他自诩继位以来, 殚精竭虑,汲汲营营,大齐明面上还是一副强盛之态,可居于高位,便看得更透彻,这个国家在他手里,已然是有颓败之势。

    势力盘根节错的世家大族,要想从他们手里稳固皇/权,只能破釜沉舟,行雷霆手段。

    修文帝顾忌的这些李霁都知道,这也是为何修文帝会转变储位继承的态度,就凭他能将定国公府和将军府收为己用的手段,不可谓不强。大齐落在他手里是必然。即便他是帝王,也不能逆天而行。

    李霁模样恭顺,“还恳请父皇将儿臣留在京中调查此次刺杀之事!”

    ......

    嘉让没有等李霁回来,知道这回刺杀事关重大,他定有忙不完的事务要处理,而她,也没有合适的身份待在他的帐中。

    更何况自己的月事带已有大半日没换,实在难受的紧,所以不过多时便去寻了徐眠画。

    嘉让被引去徐眠画的寝屋门外侯着,正值徐眠画刚刚为姜宜浓包扎好。

    “县主!”怎么姜二叔会出现在这里?“姜二叔?”

    姜宜浓看着嘉让,笑着道,“原来是三郎。”姜应二家是世交,应家经常会带着几个孩子来姜家做客,不过的这个这几年在外游历倒是见的少了,本还有一丝关怀辈的心思,不过一想到这个应家郎君与徐眠画走得极近,就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徐眠画有所察觉,抿嘴笑了笑,心里却是直摇头。

    老男人醋劲儿还不。

    “二爷的伤包扎好了,改日眠画必定登门道谢。”这便是要赶他走了。

    姜宜浓面上不显,心里头却是有些不愉,他伸手拍了拍嘉让的肩膀,下了几分力道,嘉让一时没能招架得住,差点被拍得一个趔趄,姜二叔儒雅的面上这才重新恢复了长辈的亲和笑意,颇有些幼稚,“三郎太清瘦了,改明儿二叔送些泰和乌骨鸡给你补补。”

    着不等云里雾里的嘉让反应过来,便步履轻松的出了门。

    嘉让莫名其妙,不过忽然间便茅塞顿开,她看向徐眠画,不禁揶揄,“姜二叔对县主可是...”

    “不准乱想!”虽然立马制止,但徐眠画面上还是悄然爬上一抹绯色。

    嘉让可不算放过她,但一想到姜大哥对她也存了心思,有些担忧道,“县主,姜二叔与姜大哥是叔侄...”

    徐眠画神色一顿,有些怅然,“嘉让,你得知道,我不喜欢姜浮宁,便不会让他左右自己。”

    她记得上辈子她还是个养在乡下的乡绅之女,为了逃婚孤身前往檀京寻母,一个只会着乡下方言的丫头,遭了多少白眼与耻笑,那时她自卑又胆怯,姜浮宁是继父家中的贵客,他并不嫌弃自己的笨拙,反而教她如何京话,训斥那些阴阳怪气的下人,那时,那个锦衣少年便是她心头的月光。是她少女心事里不可言的温暖。

    她也曾止不住的肖想他,越是肖想便越是难以放下。她孤注一掷,与再嫁的母亲告别,离开了格格不入的继父家中,义无反顾进了姜府,那时姜家二爷升迁回京,带回了岭南不易养活的奇花异草,于是她凭着一身侍花的本领得以入了姜府成为一名花匠。

    隔着厚厚的院门,也能感受到令她心动的少年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读书,写字,用膳,就寝...光想着就心满意足。

    徐眠画记得,年少的心动是那样美好,只是一个远远的照面,就能让她的心怦怦直跳,一句客气的答谢,就能让她开心到夜里失眠。

    所以当她知道姜浮宁有一桩很不错的婚事,那时她想着若是能给他做妾,她也是愿意的,但直到那一日,她见着了嘉让,那个比她精心侍养的白玉兰和醉芍药还要纯净浓昳的少女,她才知道,自己是多愚蠢可笑,那样亲和良善又艳绝的女子,连身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被吸引,更何况是男人呢。无论嫁给了谁,这样的女孩儿都是被珍视喜爱的命,娶了这样的女子为妻,为何还要纳一个平平无奇的妾室?

    她原以为自己能放下姜浮宁,可听闻他被崔将军抢亲,他与嘉让的婚事作罢,那一刻蠢蠢欲动的心又不可遏制的开始肖想,那带着隐秘的庆幸,将她衬得如丑一般。

    即使那时她已贵为县主,身份地位皆比姜家门第高出一截,但在姜浮宁面前,她还是止不住的将自己当成他的婢女一般去仰望。

    那时姜府成了整个檀京的笑话,就连修文帝都急于找个身份合适的赐婚给姜浮宁,而徐眠画毛遂自荐,解了各方的燃眉之急,成全了姜家体面,也成全了自己的一点私心。

    那时,她是开心的,她要嫁给心心念念的少年,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这种幸福可以让她忘却曾经的苦难与艰辛。

    可后来她才终于知道,她妄想要成为那个温柔少年的妻子,所以妄想的代价便是姜浮宁对她冷漠以待,疏远仇视,眷侣成怨侣。

    徐眠画从上辈子的痛苦记忆中抽离出来,看着嘉让似懂非懂的神情,徐眠画也不做过多回应,她屏退了侍女,“你今日在林中是遇上了什么事?”

    嘉让不知从何起,只点点头表示回应,从徐眠画的营帐出来之后,嘉让神清气爽,到了晚间,才碰上了二哥,得知他来寻自己,方知道家中出了事。

    这次冬狩被中断,贺兰集捉拿了庚七一党人提去了刑部大牢审问,不过却没波及到嘉让。嘉让松了一口气,随即想到了庚七知道自己的身份,落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他应该不会同世子吧?

    “二哥,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嘉让见二哥神色凝重,但又不是悲痛,知道不可能是阿爹或阿娘出事。

    “大哥这次从江淮回来,带来了一个姑娘。”

    “姑娘?什么姑娘?”

    敏让叹了一口气,“是宜州一个戏子,大哥将人带回来了,肚里还揣了一个的。”

    “什、什么?”嘉让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二哥带了个宜州姑娘回来,还是个唱戏的姑娘,“你是咱们有大嫂和侄儿了?”

    敏让给嘉让脑门上弹了一个嘣儿,“你在想什么?大哥他一向严于律己,从不踏错一步的人,这次却带回来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可把母亲给气出了病!”

    嘉让这才面色严肃了起来,二哥话里话外皆是对这宜州姑娘不耻,也是,他们应家虽不是豪门世家,但也是个门风清正,溜达社区的好人家,大哥突然与戏子有了瓜葛,虽然不至于影响仕途,但名声上确实不好听,且现在大哥还没娶正妻就有了庶子,对以后的妻族也不好交代。

    但一想到阿娘因此气病了,不免担忧,“阿娘病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儿,等你到家了,千万些好话哄着阿娘。”

    ......

    李霁与修文帝谈完话后,疾步赶去营帐,芳絮见着神色匆匆的殿下,有些不好怎么开口,李霁见她表情,便知道其中原由,他揭了帐子走进去,见应嘉让已经不在里面,有些不耐,问道,“何时走的?”

    芳絮见主子神色不愉,也不敢大实话,“听是家中出了些事情,应公子这才不告而别。”其实不然,殿下前脚刚走,郎君后脚就跑了。

    修文帝下令,冬狩因外邦刺客一事终止,回京调查幕后始作俑者,贺兰集与刑部官员,大理寺官员一道逼供已经缉拿的刺客,连夜回京之后,更是第一时间就将调查令送往了四夷馆。

    廖舟不知庚七出了事,待刑部的人来调查时,第一时间就将应嘉让给拉了出来,刑部官员将与庚七有关之人的名册上呈给了贺兰世子。

    嘉让晚间才到了家中,伺候的嬷嬷夫人在屋子里生闷气,连老爷劝慰着也不抵用,嘉让蹑手蹑脚进了应夫人的房门,应夫人气呼呼的躺在榻上,全然没一点官家夫人该有的端庄,她背对着嘉让,没好气的,“出去,别再来劝我!”

    “娘...”嘉让试探着叫了一句,想着娘亲最疼爱自己,应该不会把她也给赶出去了吧。

    “年年?”应夫人迟疑着回过了身,见真的是女儿,不由顺了一口气,“你怎么回了?”

    “这不是听娘不吃饭,回来瞧瞧瘦了没。”阿娘自嫁给了阿爹,就没受过什么委屈,曾经纤细窈窕的女子到了如今,心宽体胖的,自然就有了檀京贵妇该有的体格,所以这唯一不顺心的便是这身形,常常就因为这事去挑阿爹的刺儿。

    嘉让曾经还撞见过阿爹不害臊的捏着阿娘肉乎乎的脸,十分轻佻的了一句,“肉多些,摸起来才舒服。”

    嘉让那时听着耳朵里都是火辣辣的窘迫,还要承受爹娘双重目光下的压力,尴尬到恨不得脚趾头抠出个正熙院。

    应夫人叹了一口气,“你大哥非要把娘给气瘦了不可!”

    “娘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好去劝劝哥哥。”话是这样,但嘉让知道,她这个哥哥惯是有主见的,要做的事认定了就不会改变,若那姑娘是个好的,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能因为人家身份低微就看不起。更何况她的朋友茗荷姑娘也是唱戏出身。

    “那个女子家世清白娘也就认了,到时候腼着老脸去给罗家赔不是,可那女子混迹于下九流,唱戏的能有多清白?你哥哥九月才到的宜州,她这十二月就有两个月身孕,这分明就是算计好了!”应夫人越越激动。

    “娘你别激动,哥哥可有什么?”就算这样阿娘也不至于这般生气,定是还出了什么事才对。

    应夫人脸色越发不好看,“你哥哥要退了与罗家的亲事...”

    “什么?”嘉让从刚刚的震惊当中才突然回想起来,大理寺少卿,也就是哥哥的顶头上司罗大人的女儿罗寄颜,是哥哥定亲的对象,“哥哥不是很喜欢罗姐吗?”罗寄颜她见过,很是喜欢哥哥,原以为他们情投意合,怎么突然就要退亲?

    应夫人气到流泪,“清让从前那么让娘省心,昨日执拗到突然变了一个人,原来那么明事理听话的一个人,现如今这般,这不是将罗大人得罪了一个彻底吗?

    寄颜多好的一个孩子,若是退了亲,她以后可怎么办?你哥哥这是要害了人家姑娘啊!”

    ......

    嘉让从房里出来,阿爹同二哥面色焦急的看向嘉让,嘉让摇摇头,问道,“大哥在哪里?”

    应有期面色很是憔悴,“在梧桐巷子。”

    应夫人自是不同意清让将那戏子带进家门,所以清让便将人安顿到了一处外宅。

    入了夜,嘉让瞒着家人,一个人去了梧桐巷子,崔鹤唳立在应府门口多时,见嘉让一个人单独出来,随即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  感谢在2020-07-02 23:24:00~2020-07-05 22:5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