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迎合型人格障碍·chapter25
次日, 闻燃本来就安排了三场会议,加上昨天让陈溧改期的那一场, 足足有四场。
一场安排在早上十点, 两场安排在下午一点半以及四点, 余下的一场则安排在了晚上七点。
闻燃早上出门为孟眠冬去买了豆花、饭团,又回了家去, 叩了叩孟眠冬的房门,得到允许后, 才推门而入。
孟眠冬还没有睡醒,睡眼朦胧着, 躺在床上, 却下意识地向着闻燃展开了双手。
因为一夜的睡眠,他身上的睡衣已有些凌乱了,全部的左侧锁骨以及一点左肩从其中泄露了出来, 透过窗帘洒进来的光微弱地伏在上面, 使得肌理展现出绸缎般的质感。
闻燃猛然偏过头去, 却听见孟眠冬软软糯糯地唤道:“闻燃。”
他又甜蜜又无奈,仍是走到了孟眠冬床前。
孟眠冬当即坐起身来, 将他抱住了,一张脸埋在他的腰腹,着哈欠:“我好困。”
现在的姿势下, 左侧的锁骨隐没了大半,但左肩却是连带着后颈整个暴露了出来,甚至还有半的蝴蝶骨。
他想着是否应该为孟眠冬买一身高领的睡衣时, 后颈突然被孟眠冬伸手勾住了,未待他反应过来,孟眠冬的唇瓣已贴了上来。
孟眠冬动作生涩,辗转着吻了片刻,又大着胆子舔舐了下闻燃的唇角。
亲吻中,孟眠冬的睡衣被他自己蹭上去了些,一段后腰旋即毫无遮掩地映入了闻燃眼中。
闻燃心生悸动,生怕吓着孟眠冬,阖了阖眼,全然不敢对孟眠冬做什么,仅仅在孟眠冬撤去唇瓣后道:“起来吃早饭好不好?等吃完了再睡,不然我没办法安心上班。”
“不要吃早饭……我好困……”孟眠冬清楚闻燃是害怕自己呕吐,才要等他吃完了再去上班,所以,他撒了一会儿娇,还是乖乖地起床了。
他摇摇晃晃着去了卫生间,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刚喝了一口豆花,便听到闻燃问道:“你昨天睡得很晚么?”
“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要回学校考试了,我急着临时抱佛脚。”孟眠冬完,当即生出了将要离别的伤感来,闻燃亦然。
闻燃压下伤感,柔声道:“我记得你的成绩不错,即使这一个多月没有上课,也肯定不会挂科的。”
孟眠冬凝望着闻燃,认真地道:“爸爸我除了成绩,就没有什么价值了,我不能够失去我唯一的价值,我想要拿到一等奖学金。”
是了,对于孟父来,孟眠冬的成绩是孟父拿来炫耀的谈资,因而,一旦孟眠冬出现失误,孟父必定会惩罚孟眠冬,譬如,在孟眠冬中考失利时,孟父曾经当着辛东海的面,命令孟眠冬脱去了上衣,以便孟父用烟头烫孟眠冬的上身——辛东海便是从那时候开始对孟眠冬产生兴趣的,只不过由于孟眠冬年纪还,孟父待价而沽,舍不得让辛东海得了便宜;又譬如,在孟眠冬高一期末考试掉落至全年级段第十二名时,孟父命令孟眠冬只穿着一条内裤,跪在北风中。
孟眠冬能从诸多的体罚、虐待中活下来,多亏了孟母的保护,要是没有孟母,孟眠冬大抵已经是一抔黄土了,为此,孟母身上的伤甚至较孟眠冬还要严重。
闻燃心中庆幸,正想着要多为孟母烧些纸钱,孟眠冬怯弱的嗓音却涌入了他的耳蜗:“哥哥我只有脸蛋能看,只有屁股有用,不管我书念得多好,都不过是为他工。”
“不,他们得都不对,你很好。”闻燃站起身来,走到孟眠冬身后,稍稍俯下身,隔着椅背,拥住了孟眠冬,“你很好,除了成绩、脸蛋、屁股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很好。”
“真的么?”孟眠冬开心起来,回过头去,与闻燃四目相接。
闻燃慎重地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不然我为什么会对你一见钟情?”
他轻轻地捏了下孟眠冬没长多少肉的脸颊:“你难道是在质疑我的眼光么?”
孟眠冬登时害羞起来:“谢谢你对我一见钟情。”
闻燃摇头道:“你不该谢谢我,而是该感谢一直很努力的自己,是你让自己成为了能令我一见钟情的人。”
孟眠冬确实一直都很努力,努力地讨好别人,努力地学习,努力地生活,但夸奖过他努力的,仅妈妈一个人。
他总是沉浸在自卑中,反思着自己为什么不讨人喜欢,到底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要怎么样爸爸、哥哥、妹妹才能善待他,同学们才能和他做朋友……
纵使在念高中的时候,了解到自己患上了迎合型人格障碍,他依然无法有所改善。
他一方面希望自己能够像妈妈得一样,爱惜自己,而不是一味地顺从别人的命令;一方面他却恐惧着孤独,一旦抗拒,或许会连命令他的人都没有了。
在遇见闻燃后,他才开始正视迎合型人格障碍,下定决心要去克服。
闻言,他忍不住双眼湿润,伸手揪着闻燃的西装,额头抵着闻燃的下腹,无声地哭了出来,像是要将这些年来受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闻燃轻抚着孟眠冬的后脑勺,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眠冬,你应该自由自在地生活,不需要顾忌别人的看法,你喜欢念书,就好好念书,你要是不喜欢念书,就放松些,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孟眠冬哭了一阵,破涕为笑:“其实我很喜欢念书,我会好好念书的……”
“还有,其实我更喜欢你。”他在闻燃的脸颊上吧唧了一口,“下个星期,你送我回学校好不好?”
由于长期被别人欺负、驱使,孟眠冬似乎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童年。
被闻燃开解了之后,二十一岁的孟眠冬霎时间幼稚了起来。
“好,我开车送你回学校。”闻燃将孟眠冬又乱了几分的睡衣拉拢些了,才拿纸巾擦去了孟眠冬脸上的泪痕,“比起念书,我也更喜欢你。”
孟眠冬一怔,吐槽道:“你又不需要念书。”
“我是比照着你的表白来的。”闻燃双目灼灼地盯住了孟眠冬,换了个比喻,“比起工作,我也更喜欢你。”
听闻燃提及工作,孟眠冬怕耽误了闻燃工作,立刻放开了闻燃,吃早饭去了,但眼神却一直往闻燃身上瞟。
闻燃取笑道:“我知道了,比起早饭,你也更喜欢我。”
孟眠冬耳根通红,气势汹汹地瞪了闻燃一眼,才专心致志地吃早饭。
吃完早饭,过了一个时十五分钟,孟眠冬果然又吐了出来。
等孟眠冬吐干净后,刷过牙,洗过脸,闻燃才将孟眠冬抱到床上。
孟眠冬催促道:“你快去上班吧。”
闻燃却是吻了吻孟眠冬的眉心,在孟眠冬床边坐了许久,才出门上班去。
孟眠冬依依不舍地望着闻燃的背影,等听见了关门声后,竟是从床上下来了。
他要好好复健,一个星期后,就没有闻燃陪在身边了,他想让闻燃放心。
门外的闻燃以为孟眠冬又睡着了,看了下时间已是早上的九点半,为了让孟眠冬多睡一会儿,他了电话给刘阿姨,让刘阿姨晚点再来做午饭。
抵达公司时,他首先看见的不是拿着资料的陈溧,而是孟明春。
孟明春瘦了一圈,眼下青黑,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问道:“眠冬还好么?”
“我会好好照顾眠冬的,孟经理请放心吧。”闻燃从陈溧手中接过会议资料,当着孟明春的面,随手翻阅了数页,客气地道,“孟经理,我还有会要开,招待不周,请见谅。”
孟明春不着痕迹地窥了几眼闻燃手中的资料,又问道:“我能去看望眠冬么?”
孟明春的神情真切得好似一个关心弟弟的哥哥,引得闻燃不住地在心中冷笑。
闻燃敷衍地道:“眠冬的伤还没有好透,又忙着期末复习,恐怕没有时间见你。”
孟明春为难地道:“眠冬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总不能一直麻烦闻先生照顾。”
“我不觉得麻烦。”闻燃懒得再与孟明春多费口舌,越过孟明春,“抱歉,我忙着赶去开会,孟经理倘若还有事,不如改天再来吧。”
孟明春深觉被闻燃怠慢了,心中怒火冲天,脸上却还带着笑:“眠冬长大了,爸爸想要为眠冬安排相亲,现在我和爸爸连眠冬的人都见不到,而且眠冬还换了手机号码,也不知道爸爸中意的人,眠冬中不中意。”
闻燃忍不住嗤笑道:“孟董事长中意的人不会是辛总吧?我记得辛总的年纪比眠冬要大三十七岁,甚至连一儿一女的年纪也都比眠冬大上几岁。”
即使闻燃言语间充满了讥讽,但姿态、神情却优雅得无可挑剔,令孟明春直觉得自己在闻燃眼中蝼蚁不如。
孟明春不是傻子,明白闻燃不好对付,纵然能将孟眠冬嫁给闻燃,也不可能从闻燃手中讨到好处,他估摸着闻燃应该玩腻孟眠冬了,才上门见闻燃想将孟眠冬要回去。
由于一程地产破产清算,孟氏的资金链吃紧,董事们对于做出收购一程地产这一错误决策的孟父又多有不满,故而,眼下孟氏急需注入新资金,开拓事业版图。
辛东海早年丧妻,长期沉迷于风月场所,玩过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没有一个能进门的,虽然同性婚姻早已合法化,但是娶男妻又不能生儿育女,还会牵扯到财产问题,辛东海当然是不可能娶孟眠冬的。
不过辛东海已经答应了孟父,只要把孟眠冬送到他床上,供他玩乐,他便将A城的一块地皮低价转让给孟氏。
孟父在地产上失败了,若是能从地产上赢回来是再好不过了。
A城的那块地皮位于A城最好的地段之一,是由老区拆迁而来的,一公里内有一所国家级重点学,只需将房子建起来,便是学区房,周边还有A城最好的综合性医院、大型购物广场等等设施。
要是能顺利拿到这块地皮,孟父不但能一雪前耻,大赚一笔,赢回面子与声望,指不定孟氏还能借此全面进军房地产业。
想到这,孟明春收起思绪,赔笑道:“爸爸不会强迫眠冬的,爸爸中不中意其实不要紧,眠冬中意就好。”
“是么?”闻燃瞥了孟明春一眼,而后朝着陈溧道,“送客。”
孟明春怒火中烧:“闻先生,你这不是照顾,是非法囚禁。”
“非法囚禁?”闻燃发笑道,“孟经理不如去报警吧,让警察好好调查调查我是不是非法囚禁了眠冬。”
话音落地,他再也不理会孟明春,径直坐上电梯,前往会议室。
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已经过点了,他先是向着与会人员道过歉,才开始主持会议。
这个会议是关于收购事宜的,要收购的是一家高科技公司,做的是手机芯片。
会议持续了两个半时才结束,结束后,闻燃马上赶回了家。
回到家,孟眠冬正在吃午饭了,一看见他,眉开眼笑地道:“你是特意回来陪我来吃午饭的么?”
闻燃揉了揉孟眠冬的头发:“我有点不放心。”
孟眠冬了然地道:“我没事的,不过是吃了就会全部吐出来而已。”
闻燃叹了口气,让刘阿姨加了一副碗筷,陪着孟眠冬吃午饭。
吃过午饭,闻燃实在没时间停留了,只能吻了下孟眠冬的唇瓣,便又回公司开会了。
下午一连开了两个会议,他难免疲惫,但仍是洗了把脸,清醒了下,开车回家陪孟眠冬吃晚饭去了。
他到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了,孟眠冬在等闻燃回来,一听见动静,便登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冲出去,扑到了闻燃怀中。
闻燃猝不及防,在冲力下,险些没站稳,幸而及时扶住了墙壁。
孟眠冬开心地抱住闻燃的腰身,撒娇道:“我好饿呀。”
“那就去吃饭吧。”闻燃牵了孟眠冬的手,到了餐桌边。
待孟眠冬吃完了,他凝望着孟眠冬问道:“你吃了午饭后,吐了么?”
孟眠冬自豪地答道:“吐了,是过了两个时才吐的。”
闻燃笑道:“看来我的眠冬再过几天就能战胜心因性呕吐了。”
我的眠冬……
孟眠冬害羞地道:“嗯,我是你的眠冬。”
闻燃听得心脏都软了,低头去亲吻孟眠冬的指尖,分明是单纯的亲吻,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缠绵悱恻的意味。
孟眠冬方才剥了大闸蟹,指尖沾着点蟹黄,闻燃这一吻,蟹黄便被闻燃分走了大半。
他指了指闻燃的唇瓣,歉然地道:“沾上蟹黄了。”
闻燃含笑道:“那由我的眠冬来帮我擦掉好不好?”
“好吧。”孟眠冬抽了一张纸巾,方要去擦,却听见闻燃道:“用手指擦好么?”
孟眠冬怔了怔,迟疑了须臾,才抬起没有沾上蟹黄的无名指去擦拭。
闻燃的唇瓣灼热着,似要将他的指尖烫伤了,他想要收回手来,却没有力气,他的指尖仿若黏在闻燃的唇瓣上了。
“我……”孟眠冬的脑子顿时成了一团浆糊,全然不知道想些什么,只发出一个音节,便语塞了。
“别怕。”闻燃一边观察着孟眠冬的神色,一边探出舌尖来,稍稍舔舐了一下孟眠冬的指尖。
孟眠冬果真露出了些许惧色,但却没有颤抖,也没有收回手。
应当是由于孟眠冬的手已习惯于他的碰触了吧?毕竟孟眠冬常常主动牵他的手,主动蹭他的手背,主动拥抱他。
他又尝试着含入了孟眠冬的一截指尖,出乎意料的,孟眠冬依旧没有颤抖。
指尖感受着闻燃口腔内的滚烫,孟眠冬已然承受不住了,害怕、欣喜交错着,倾覆了他的身体,为了不让自己颤抖,他仗着隔着餐桌闻燃不会看见,而用左手拧住了自己的大腿皮肉。
他全副的精神都被闻燃的温度牵引住了,半点不觉得疼。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双眼已然将他的害怕暴露无遗,闻燃窥着孟眠冬眼中愈加浓郁的惧色,立即将那截指尖吐了出来。
“对不起。”闻燃喊了刘阿姨过来收拾碗盘,接着,便对孟眠冬道,“去洗手吧。”
孟眠冬失神地望着沾有闻燃津液的指尖,心如擂鼓,浑身发烫。
闻燃见孟眠冬没有回应,又问道:“去洗手好么?”
双手残留着大闸蟹的气味以及蟹黄,确实应当去洗手,但孟眠冬却下意识地不愿洗去闻燃附在上面的津液。
然而,总不能一直不洗手吧?
孟眠冬到底是跟着闻燃去洗手了,他洗着手,同时望住了镜中的闻燃道:“我没关系的。”
“不,我不想勉强你。”闻燃拿过洗手液来帮孟眠冬洗手,洗完手后,又擦干了,才用纸巾拭去自己唇上的蟹黄。
“你可以……”孟眠冬还没完,便被闻燃断了:“我不可以命令你,任何人都不可以命令你。”
“闻燃……”孟眠冬回过身去,环住了闻燃的背脊,并踮起脚尖来,落下一个吻。
闻燃抚过孟眠冬的后背,继而推开了孟眠冬道:“我不需要补偿,你没有做错。”
“我不是想补偿你。”孟眠冬解释道,“我其实是很喜欢和你接吻的。”
“那就好。”闻燃低下头去,吻住了孟眠冬,依然是蜻蜓点水的吻。
亲吻过后,俩人去沙发坐了,闻燃才淡淡地道:“今天我见到了你哥哥,他想见你,那你想见他么?”
孟眠冬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摇头道:“我不想见他。”
闻燃又问:“那你想见你爸爸么?”
“不想。”孟眠冬胆怯地道,“我害怕自己到了他们面前,又会忍不住听从他们的命令。”
闻燃不想让孟眠冬回孟家,更不想让孟眠冬去相亲,但他其实很想让孟眠冬见一见孟父与孟明春,归根结底,孟眠冬的迎合型人格障碍大抵是因为孟父才患上的,孟明春也在其中推波助澜,为了治好迎合型人格障碍,孟眠冬必须要面对孟父与孟明春。
闻燃舍不得逼迫孟眠冬,便换了话题道:“眠冬,你今天复习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复习完三门课了。”孟眠冬紧张地道,“考试科目一共有十二门,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的。”闻燃看了眼手表,时间是六点四十七,会议预定在七点开始,他不得不立即赶回公司去。
他摸了摸孟眠冬的肚子,温柔地道:“我要回公司开会了,开完会就回来。”
孟眠冬乖巧地道:“嗯,我等你回来。”
这个会议很重要,想必得开很久,因而,闻燃叮嘱道:“你不要等我,早点睡吧。”
孟眠冬却是执拗地道:“不,我要等你回来。”
“那我尽量早点回来。”闻燃抱了抱孟眠冬,便走了。
孟眠冬目送闻燃走出他的视线,然而,他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半,闻燃都没有回来。
他枯坐在沙发上,又怕扰了闻燃开会,而不敢给闻燃电话。
深夜寂静,除了他,没有丁点儿活物的声音,拉开窗帘,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更没有闻燃的身影。
“闻燃……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快回来好不好……”他缩成一团,抱住自己的双膝,被抛弃的孤独感登时不可抑制地在他的心底疯长起来。
最后一个会议,闻燃开到晚上十二点才散会,散会后,陈溧走到他身边趣道:“今天总共四个会议,你一共迟到了三个,大家都在猜你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陈溧是闻燃最得力的助理,是全公司上下难得敢当着闻燃的面开闻燃玩笑的。
闻燃非但不介意,还一本正经地道:“也许过几天,不要是开会了,我连公司都不来了。”
陈溧忍俊不禁:“从此君王不早朝么?”
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孟眠冬他妈妈的陵墓不是在山顶么?四七那天,他死活不肯让我背,只肯让我扶,而且好像很怕我靠近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我难道很可怕么?”
孟母下葬、一七、二七、三七都是由闻燃背着孟眠冬上山的,四七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孟眠冬是被陈溧背上山的,没想到,孟眠冬竟然是被陈溧扶上山的么?
当时孟眠冬的左脚压根不能着地,被陈溧扶着,仅用右脚一个石阶一个石阶地跳上山,跳下山,一定必然十分吃力,早知道自己应该坚持陪孟眠冬去的,一时间,他又心疼又后悔,但又从中体味到对孟眠冬而言,自己是特别的。
俩人话间,已到了车库,闻燃告别陈溧,驱车回家,车从主干道开到了一条路时,他却陡然发现刹车以及左前胎有些不对劲,紧接着,有一辆车突地窜了出来,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车。
那辆车的车速很快,加上刹车失灵、左前胎漏气,他没来得及完全避开,在剧烈的碰撞下,挡风玻璃碎裂了开来,安全气囊也弹了出来,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立刻找回了神志,下车查看情况。
没想到那辆车里面的驾驶员倒在了驾驶座上,满头是血,气息微弱。
“你快醒醒。”他不知道驾驶员的受伤情况,不便施救,免得不慎引起更大的伤害,赶忙拨了120。
他冷静地报了出事的地址,挂掉电话后,又了122。
在等待救护车和交警赶来的时候,他了电话给孟眠冬,孟眠冬很快接了电话,嗓音满是可怜:“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在等你回来。”
闻燃谎道:“我还要加班,今天恐怕回不了家了,你自己早点睡觉吧,别等我了。”
“嗯,我知道了。”孟眠冬轻快地向闻燃报告道,“我吃了晚饭后,只吐了一点点哦。”
闻燃的额头破了皮,一缕鲜血从其中滑落了下来,模糊了他的左眼,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抹去,而后惊喜地道:“太好了。”
孟眠冬委屈地道:“你怎么不夸奖我了?”
虽然孟眠冬不在闻燃眼前,但他却能清晰地描绘出孟眠冬现在的眉眼。
孟眠冬的病况正在好转,会撒娇,会求夸奖,现在孟眠冬的眉眼一定是充满了蓬勃生气的,与跪在孟家大门口的孟眠冬截然不同。
“眠冬,你很棒。”闻燃用力地按着太阳穴道,“快去睡吧,很晚了。”
孟眠冬了个哈欠道:“好的,我去睡了,晚安,你也不要太辛苦哦。”
失去了孟眠冬的声音后,闻燃又通知已经撤去了的保镖,保护好孟眠冬,才将手机放回衣袋中,倚在车上,思考着究竟是不是孟家父子设计的,不然一切也太过巧合了些,早上他惹怒了孟明春,晚上先是刹车失灵,左前胎漏气,然后又是平白无故的车祸。
他从容地环顾四周,果真没有发现摄像头,心道:不会从哪里冒出个证人是我蓄意谋杀吧?
——本市是全国经济排名前三的直辖市,到处都是摄像头,他从公司开车回家,恐怕只有这一段路是没有摄像头的。
不久后,救护车与交警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抵达了,闻燃同那受伤的驾驶员一道被送去了医院。
而两个交警则留在原地,勘查现场,并拍照取证。
闻燃坐在救护车上,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还没到医院便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孟眠冬本来是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复习的,挂了电话后,正算回房间去,却又不能自控地踏入了闻燃的房间,躺上了闻燃的床。
这一觉他睡得很安稳,他没想到,第二天,他没有看见闻燃,他更没想到,他不过是在吃过早饭后,顺手开微博,却是看见了闻燃的消息——据世界五百强闻天集团的董事兼副经理闻燃在今天凌十二点多撞死了人,还弃车逃逸了。
这条微博是本市的一个网友发的,转发、评论都已破了十万。
最热门的一条评论是:有钱人故意撞死了人又怎么样?最后的调查结果绝对是交通意外,赔点钱就了事了。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孟眠冬低喃着,拨了闻燃的电话,没想到竟然拨不通。
他霎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手机随之从手中跌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手头上没有陈溧的电话,慌乱地捡起手机,又拨通了闻天集团的电话,要求转接陈溧,然而,陈溧并不在。
他转而向对方要陈溧的电话号码,对方却不肯给。
该怎么办?
他坚信闻燃不会肇事逃逸,但闻燃现在人在哪里?闻燃好不好?
他脑中莫名地冒出一个念头:或许,或许闻燃电话给我的时候,就已经出车祸了……怕我担心,才谎称要加班的。
如果闻燃受伤了,那一定在医院。
于是,他了附近一家医院的电话,但医院并不肯透露半点信息。
是了,医院是不能随意透露病人信息的。
他换了衣服,决定自己去医院问,刚走出区,居然看见孟明春迎面而来。
孟明春一看见孟眠冬便居高临下地道:“跟我回家。”
孟眠冬一口拒绝:“我不要回家。”
孟明春轻蔑地笑道:“你难不成当真以为闻燃会娶你?”
孟眠冬大声地道:“不管闻燃会不会娶我,我都不会跟你回家。”
“是么?”孟明春命令道,“孟眠冬,跟我回家。”
一想到下落不明的闻燃,孟眠冬立刻有了勇气,即便是浑身颤抖,即便是下意识地想要屈服,他仍是没有听从孟明春的命令,咬着牙坚持道:“我不回家。”
“你以为和闻燃睡了几天,就能不听我的话了么?”孟明春冷笑一声,要来抓孟眠冬的手,还没有碰到孟眠冬半点,却有一个人挡在了孟眠冬面前。
挡在孟眠冬面前的闻燃安排的保镖,保镖比孟明春高上一个头,向着孟明春比了个手势:“孟经理请。”
孟明春换了副面孔,客气地道:“我再和我弟弟句话就走。”
接着,他凑到孟眠冬耳边,低声道:“闻燃撞死了人了,但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不是故意的,你假若想要证据,就跟我回家。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是不跟我回家,或者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就把证据毁了。”
孟眠冬思忖着孟明春的可信度,颤声道:“我不回家。”
孟明春眯眼笑道:“那你就等着闻燃坐牢吧。”
扫了眼扬长而去的孟明春,孟眠冬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保镖道:“你有陈溧陈助理的电话号码么?”
保镖点点头,便将陈溧的电话号码报给了孟眠冬。
好一会儿,孟眠冬才拨通了陈溧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的陈溧道:“闻先生在第一人民医院。”
孟眠冬在保镖的陪同下,匆匆赶到了第一人民医院,陈溧等在医院门口,与孟眠冬道:“闻先生还没有醒。”
“闻燃他伤得很重么?”孟眠冬的声音几乎是支离破碎。
陈溧安慰道:“伤得不重,医生诊断是因为脑震荡才昏迷的,马上就会醒的,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孟眠冬勉力微笑道,“我相信闻燃不会有事的,你快带我去看闻燃吧。”
陈溧带着孟眠冬到了病房,闻燃躺在病床上,额头上包扎着一圈惨白的纱布,脸上、手上亦有不少的擦伤,幸好看起来都不严重。
孟眠冬不假思索地当着陈溧与保镖的面,覆下唇去,吻了吻闻燃,又勾着闻燃没有受伤的右手尾指,不停地道:“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闻燃自然无法回应孟眠冬。
孟眠冬努力地平复了情绪,仰起首来,问陈溧:“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陈溧肯定地道,“但我认为是有人故意设计的,不然为什么出事不到一个时,就有人发了微博。”
孟眠冬想要与陈溧很有可能是哥哥设计的,也许哥哥手上真的有证据可以证明闻燃不是故意的,但他又怕哥哥毁了证据,故而,他咬着唇瓣,垂下了首去,沉默不言。
没过多久,陈溧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便走出病房,接电话去了。
病房门被关上了,病房内只余下孟眠冬以及闻燃。
今天是大晴天,温暖的阳光晒在孟眠冬的背上,他却直觉得冰冷刺骨。
在冷到极致的时候,有一把尖锐的女声道:“还我儿子,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紧接着,是一把稚嫩的哭声:“把爸爸还给我,我要爸爸,爸爸……”
孟眠冬开门,探首望去,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老妇人以及一个男孩被保镖拦住了。
男孩哭得涕泪横流,老妇人亦是老泪纵横,老妇人手上还举着张纸,上面写的是:闻燃是杀人凶手!
老妇人被保镖拦着,进不来,便向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道:“闻燃故意开车撞死了我儿子!闻燃是杀人凶手!我要闻燃赔命!”
有少人停下了脚步来,议论纷纷:
“微博上不是闻燃肇事逃逸了么?这怎么住院了?”
“闻燃有的是钱,撞死一个两个算什么,马上就能摆平的。”
“有钱人在政府里肯定是有人脉的,不然生意怎么可能做得这么大。”
“普通人故意杀人就算不判死刑,也得判个十几年,闻燃么,就不一定了。”
“闻燃为什么要自己动手?可能其中有隐情吧?”
“这位阿姨,我看你还是别闹了,当心闻燃报复。”
……
孟眠冬不愿再听下去,关上了门,回到闻燃身边,但外头对于闻燃的诋毁却是源源不断地往他耳中钻。
他开微博一看,上面不少人发了遗属的惨状,底下皆是抨击闻燃的评论,义愤填膺。
他知道闻燃没有错,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现在出去维护闻燃,只会火上浇油。
希望警察能快点查明真相吧。
如果……如果只有哥哥有证据,我就回家去……
他明白哥哥并不喜欢他这个弟弟,要他回家,十有八/九是为了把他卖个好价钱,对他而言,卖给谁都无所谓,能救闻燃就好……
这一天他都胡思乱想着,食不下咽。
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呕吐,吃下去的食物不多,但全部都好好地待在了胃里。
他想告诉闻燃这个好消息,但直到天黑了,闻燃都没有转醒。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闻燃,将近晚上十二点的时候,闻燃终于醒了过来。
闻燃睁开双眼,干燥的唇瓣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来:“你……”
孟眠冬脑海中猛然出现了一段话:脑震荡的临床表现为头痛、呕吐、短暂性昏迷以及逆行性遗忘。
逆行性遗忘,指的是患者无法回忆起在疾病发生前某一阶段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