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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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钟嘉玉一个刚刚提着一只鸟笼从他眼前路过, 另一个还在他的对面挑选康乃馨。

    为什么会出现两个钟嘉玉?

    他现在难道不是清醒着的,而是在做噩梦么?

    他试着咬了咬自己的唇瓣内侧, 立即有细微的疼痛窜入了脑髓。

    既然他不是在做噩梦, 他究竟为什么能看见两个钟嘉玉?又或者其中一个钟嘉玉是假的?

    他随即出了一身的冷汗, 下意识地握住了闻燃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闻燃陡然感受到了从孟眠冬指尖传来的汗湿,没有欢喜的余力, 反而担忧起来。

    孟眠冬显然不信任他,他对于孟眠冬的意义在于他并非是钟嘉玉, 并且是一个活人,孟眠冬现在握住了他的手, 不过是出于恐惧而已, 恐惧到会握住他的手明这一次因为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而催生的妄想较平常要厉害许多。

    他清楚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尽快带孟眠冬去医院,但孟眠冬是不会跟他去的吧?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孟眠冬会将他也错认成钟嘉玉吧?

    他想着想着,也同孟眠冬一样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冷静了片刻, 又对孟眠冬道:“眠冬, 你先放开我吧, 我去付钱,再把买好的植物拿来, 然后我们就马上回去。”

    孟眠冬点点头,一滴冷汗即刻滴落下来,恰巧伏在他的眼睫毛上, 他一眨眼,冷汗便坠在了地上,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不显眼的水晕。

    由于他现在整副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根本没有办法开车,因而,他将车钥匙交给了闻燃:“麻烦你开车。”

    但闻燃一启动车子,他却又惊恐起来。

    他不应该把驾驶权交给闻燃的,如果闻燃故意开到偏僻的地方去该怎么办?

    他当即厉声道:“停车!”

    闻燃不得不靠边停车了。

    孟眠冬又道:“你下来,车还是由我来开。”

    闻燃劝道:“眠冬,你现在开车会出事的。”

    孟眠冬冷声道:“我现在不开车就不会出事么?”

    闻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柔声道:“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自己对闻燃的防备已经明显到被闻燃发现了,那么现在干脆就撕破脸吧。

    孟眠冬毫不迟疑地道:“现在由我来开车,等回到家,你就不要再理我了。”

    闻燃叹了口气道:“眠冬,我是真的不会伤害你的。”

    孟眠冬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可不可信?”

    闻燃无奈地问道:“你要我怎么证明?”

    孟眠冬摇头道:“不需要证明。”

    没等闻燃再什么,他已经下车了,又开了闻燃那边的车门,道:“下来。”

    现在的孟眠冬不能开车,闻燃当然不会将驾驶座让给孟眠冬。

    他仰起头来,道:“眠冬,由我来开车吧。”

    闻燃的语气含着哀求,眼神又满是哀伤,孟眠冬没有听过这样的语气,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眼神,心中难免有所触动。

    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才勉强答应了:“好吧,由你来开车。”

    他又坐回了副驾驶,浑身紧绷地观察着前路,同时他在心中盘算着如果闻燃耍花样该怎么办?

    从花鸟市场到家需要四十五分钟的车程,因为多遇见了几个红灯,时间延长至了四十九分钟。

    在这四十九分钟的车程里,他如坐针毡,心脏几乎都要爆裂了。

    幸好,闻燃没有耍什么花样,而是安全地将他的车子停在了他家楼下的停车场。

    车子停稳后,他看见闻燃下了车,开了后车厢,将放在后车厢的蝴蝶兰、吊竹梅、佛手柑以及富贵竹,放在了地上,接着将车钥匙还给了他。

    他接过车钥匙,将车子上锁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电梯。

    在他走到电梯前时,电梯正巧来了。

    他走了进去,按下了九层,并没有等同一层楼的邻居闻燃。

    在电梯门阖上时,他看着三步之外的闻燃的神情,忍不住有些后悔。

    他做了伤害闻燃的事情。

    但闻燃真的是无害的么?

    突然,他听到后面有人道:“麻烦帮我按一下五层。”

    这把沧桑声音他并不熟悉,但这部电梯刚刚是有人的么?

    他其实没有注意到,他只顾着摆脱闻燃了。

    他紧张地回过头去,去看身后的人,身后的人并不是钟嘉玉,而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他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才按下了五层。

    “谢谢。”他听见背后的老妇人道。

    五层楼没有多久就到了,在老妇人走出电梯时,他却猝然发现老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一张钟嘉玉的脸。

    钟嘉玉真的是无处不在,总有一天,他会被钟嘉玉逼疯的,或者他现在就已经疯了?

    再过四层楼,就是九层了。

    他拿出手机,开监控系统APP,查看房间的各个角落。

    万幸的是他的房间里并没有钟嘉玉。

    随着电梯声音的响起,九层到了。

    他走了出去,却意外地看到了几乎是同时走出电梯的闻燃。

    由于提着植物,闻燃看起来走得有些艰难。

    然而,他完全没有理会闻燃,径直回了家去。

    他现在急需安全感,只有家能带给他——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的家。

    他甚至跑了起来,到了家门口后,快手开了门,又“砰”地将门关上了。

    尽管他从APP上看不出家里有被钟嘉玉闯入的痕迹,但他还是把所有的地方都搜查了一遍,再次确认没有钟嘉玉后,他才脱力地倒在了沙发上。

    他的沙发非常柔软,使得他整个人陷下去了大半。

    他以前是很喜欢这张沙发的,但现在这种陷落感却令他紧张起来。

    他登地坐起了身来,脱掉衣服,换上家居服后,便躺在了床上。

    他脑中一片混乱,他常常会看见钟嘉玉,但在今天之前,他没有同时看见过两个钟嘉玉。

    明天钟嘉玉会不会变成三个、四个、五个……这个世界会不会变成除了他之外,都是钟嘉玉的世界?

    他越想越害怕,抱紧了自己,又开了热空调取暖。

    热空调运行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吵过,他忍受不了,又将热空调关了,转而用被子裹紧了自己的身体。

    然而,他的身体仍旧在瑟瑟发抖。

    来自于心底的恐惧并不是一条被子就能治好的。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拿出了手机来,挑选了一部喜剧片来看。

    一连看了三部他喜欢的喜剧片,他整个人才勉强安静下来。

    等身体舒展开来了,他才发现自己浑身的皮肉疼得厉害。

    极度的恐惧令他身心俱疲,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从床上下来,将自己卧室的门锁死,强迫自己去睡觉,但没有成功。

    他又拿起了手机准备继续看喜剧片,这时,外面骤然而至的雨声钻入了他的耳中。

    他是在阳台晾衣服的,阳台被玻璃窗封死了,所以不需要去收衣服。

    一阵短促的雨声后,天随即暗了下来。

    他看了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不过是下午的四点钟,去除看了三部喜剧的时间,去除来回车程,他只陪着闻燃逛了半个时都不到的花鸟市场。

    他深深地觉得自己对不起闻燃。

    他一直都在单方面地怀疑闻燃,其实至今为止闻燃根本没有伤害过他,连企图伤害他的行为都没有过。

    闻燃邀请他吃西班牙海鲜烩饭,邀请他喝茶,帮他联系开锁师傅,而且从来没有指责过他的异样。

    闻燃是很温柔的人吧?又或者闻燃其实是心机深沉的人,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

    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去向闻燃道歉。

    但他刚刚走出家门,却看见钟嘉玉迎面而来——是单独一个的钟嘉玉。

    钟嘉玉走到他不远处,开了他另一边的隔壁的房门。

    原来钟嘉玉一直在他的近处暗暗地观察他么?

    但这一边在他的印象中应该住的是比他年纪大上两轮的中年男子才对。

    钟嘉玉是什么时候住进去的?

    闻燃是不是和钟嘉玉窜通好了的?

    他没有去敲闻燃的门,而是又回了自己家去。

    在钟嘉玉的压迫下,他根本没有觉得饥饿,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就这么精神恍惚地度过了一个周末,转眼又到了星期一。

    星期一出门上班时,他再次看见了从他隔壁走出来的钟嘉玉。

    他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走到钟嘉玉面前道:“你能不要再跟踪我了么?”

    钟嘉玉奇怪地道:“我什么时候跟踪过你?”

    孟眠冬回答道:“只要我出门,你每天都会跟踪我,不管我是在上班,还是在坐地铁。”

    钟嘉玉笑着问道:“假设我真的跟踪了你,对我来有什么好处么?”

    孟眠冬冷静地道:“你认为我抢了你保送研究生的名额,你嫉妒我现在有稳定并且高薪的工作,而你什么都没有,你想报复我。”

    钟嘉玉讥讽道:“我压根不认识你,报复你干什么?而且我今年都四十好几了,怎么会和你同届?你是疯了吧?“

    是自己疯了么?但眼前的明明是钟嘉玉没有错,不过这个钟嘉玉的年纪稍微大了些,但确确实实是钟嘉玉,钟嘉玉不过是做了伪装而已,他是不可能会认错的,毕竟他已经被钟嘉玉跟踪了一个多月了。

    钟嘉玉没有再搭理孟眠冬,而是转过了身去。

    在这一瞬间,孟眠冬起了杀心。

    只要杀了钟嘉玉,他就不会再被跟踪了,他的生活就能恢复正常了。

    只要杀了钟嘉玉……

    但杀人是要触犯法律的,他不应该杀人,即使对方是钟嘉玉。

    在他的杀意稍微褪去了一些后,他听见了一把温柔的声音:“眠冬,早安。”

    他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闻燃。

    闻燃还没有换衣服,穿着一身的睡衣,依然是那样的英俊而且吸引人。

    但他并没有什么兴趣仔细地欣赏闻燃,而是冷声道:“我不是过让你不要再理我了么?”

    闻燃的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他朝着孟眠冬苦笑道:“我要怎么样才能证明我是真的不会伤害你的。”

    孟眠冬冷笑道:“你为什么坚持要向我证明?”

    ——是想在取得我的信任后,对我做什么么?

    现在不是表白的好时机,但闻燃依然道:“眠冬,我爱你,所以我想向你证明我不但不会伤害你,我还会好好地保护你。”

    孟眠冬瞧了眼钟嘉玉远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道:“你把钟嘉玉杀了,我就相信你是不会伤害我的,还会好好地保护我。“

    按照闻燃的设定不应该认识钟嘉玉,因而他撒谎道:“钟嘉玉是谁?”

    孟眠冬指了指自己另一边的隔壁道:“钟嘉玉就住在里面。”

    闻燃柔声问道:“钟嘉玉对你做了什么么?”

    孟眠冬答道:“钟嘉玉认为我抢了他的保送研究生资格,想要报复我,已经跟踪了我一个多月了,而且……”

    他沉声继续道:“而且钟嘉玉很古怪,有时候看起来年轻些,有时候看起来年老些,有时候看起来英俊些,有时候看起来丑陋些,有时候身高高一些,有时候身高矮一些,有时候胖一些,有时候瘦一些,有时候甚至会扮成女性……昨天,我居然在花鸟市场同时看见了两个钟嘉玉,如果钟嘉玉不死,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患者能辨认出每个人的不同,但即便不同,他也会认为对方是刻意变换身份,变换样貌的,企图达到迫害他的目的。

    闻燃并没有答应下来,心中感到极度的无力。

    孟眠冬扫了闻燃一眼,便大步远离了闻燃。

    他去上班了,时间还早,他选择开车去,没想到中途还是有一段路堵车了。

    堵了大概二十分钟,车流才真正流动了起来。

    但他没有顺利地赶在绿灯前过马路,他前面还有许多车。

    三个红灯过后,他才顺利地过了马路。

    在前面的一个拐弯处,拐弯时,他竟然看见对面的车里的驾驶员是钟嘉玉,钟嘉玉变得女性化了一些。

    等他抵达办公室,他更是发现办公室里都坐着钟嘉玉,钟嘉玉坐的还是苏清清的座位。

    钟嘉玉是什么时候取代了苏清清的?又或者苏清清本来就是钟嘉玉假扮的,不过是在今天被他看出了破绽。

    他走到钟嘉玉的面前,道:“钟嘉玉,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钟嘉玉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眠冬,我不叫钟嘉玉,我叫苏清清,你记错我的名字了么?”

    “不对!”孟眠冬不由自主地提声道,“你就是钟嘉玉,苏清清只不过是你的伪装!”

    钟嘉玉吃惊地睁大了双眼道:“你是没睡好糊涂了,还是摔到头了?”

    他又对刚进办公室的一个同事道:“你我是钟嘉玉,还是苏清清?”

    同事笑道:“清清,你干嘛这么问?”

    苏清清指着孟眠冬道:“他我不是苏清清,我只不过是伪装成了苏清清,而我的真实身份是钟嘉玉。”

    同事蹙着眉道:“眠冬,你出什么事了么?要是身体不好就请假吧。”

    孟眠冬惊恐地道:“你也是钟嘉玉的同伙么?”

    同事闻言,声地凑到苏清清耳侧道:“钟嘉玉到底是谁?眠冬他精神上没有出什么问题吧?”

    苏清清满头雾水地道:“眠冬估计精神上出问题了,至于钟嘉玉,我也不知道是谁。”

    同事好言好语地道:“眠冬,你要么先回家休息吧?等把身体养好了,再回来上班。”

    钟嘉玉是要把自己赶出办公室,好占了他的职位么?

    孟眠冬矢口拒绝道:“我不回去,我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我要上班。”

    他完,没有留在原地,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眼前的两个人已经勾结在一起了,他必须得等部门经理来,才能证明自己所的才是对的。

    过了大约一个时,部门经理才来上班。

    孟眠冬马上冲到部门经理面前,努力地用平静的语气道:“经理,我们办公室的苏清清是钟嘉玉伪装的。”

    部门经理完全听不懂孟眠冬的话,道:“你再重复一遍。”

    孟眠冬便又重复了一遍。

    明明每个字都听懂了,但连在一起部门经理还是不知道孟眠冬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走到苏清清面前,端详着苏清清,半晌后,才道:“苏清清就是苏清清,怎么会是钟嘉玉伪装的?钟嘉玉又是谁?”

    原来部门经理也是钟嘉玉的同伙么?

    孟眠冬直觉得自己现在像是掉入狼群的羊,朝不保夕,他不能再在这个办公室待下去了。

    但他如果离开,不是遂了钟嘉玉的心愿么?

    部门经理盯着孟眠冬道:“眠冬,我建议你还是去一趟医院……”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接着道:“你这里可能不太正常。”

    钟嘉玉太可恨了,不但想抢他的职位,还撺掇部门经理诬赖他是精神病患者。

    他执意道:“我不走,我要工作。”

    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工作。

    但不管他多么专注,他还是觉得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在监视他,所有人都是钟嘉玉的同伙。

    他撑了一天,几近崩溃,好不容易才熬到下班时间。

    晚上,他又做了自己被钟嘉玉杀死的噩梦。

    这一次不是被水果刀砍、戳、刺了无数刀,而是虐杀,他受尽了从来没有遭受过的折磨,才断了气。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一个星期过去了。

    他每天都会做被钟嘉玉杀死的噩梦,他也每天都会见到一脸无辜,却无处不在的钟嘉玉。

    他在办公室里完全被孤立了,每个人都用看着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杀意一天比一天强烈,终于在他发现钟嘉玉伪装成了苏清清的第十天,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办公室里人太多不好动手,因而他决定等下班了再动手。

    下班后,他开车跟在钟嘉玉的车子后面,算伺机而动。

    没想到他却被一个红灯拦住了,而钟嘉玉的车子则已经过了马路。

    等红灯结束,他再也找不到钟嘉玉的车子了,不过没关系,反正钟嘉玉住在他隔壁,他顺着路往前开,再加速,就能追上钟嘉玉了。

    他猛踩油门,连超好多辆车,却在接下来的一个十字路口被交警拦住了。

    交警敲着他的车门道:“这位驾驶员,你超速了。”

    难道交警也是钟嘉玉的同伙么?

    孟眠冬又听见交警道:”请出示你的驾驶证。”

    他没有理踩交警,见前面的红灯闪烁,变换成了绿灯,便踩了一脚油门。

    他又开了一段路,突然看见前面有人围着。

    是出了交通事故么?

    如果是钟嘉玉就好了。

    他将车停在了一边,挤进人群中,仔细地一看,如他所愿,躺在地上一身是血的居然真的钟嘉玉。

    他不由地笑了笑,引得旁边的一个大爷道:“别人出事故了,你笑什么笑?”

    这个大爷也是钟嘉玉的同伙吧?

    他又将嘴角的弧度抬高了些,才走出人群。

    他正想回到车上去,交警再次出现了在他面前道:“请出示驾驶证。”

    他不得不拿出了驾驶证给交警。

    交警确定这本驾驶证属于孟眠冬本人后,道:“超速行驶、不听从交警指挥,好在没有造成交通事故,记六分,并处以四百元罚款。”

    孟眠冬因为钟嘉玉出了事故,暂时没有办法跟踪他了而心情大好,没有犹豫地便将四百元罚款给了交警。

    交警接过罚款,又苦口婆心地道:“年轻人,下次不要再乱开车了,要注意安全。”

    孟眠冬点点头,便回了车上去。

    可惜,他开心了没几天,钟嘉玉居然又出现了。

    当时他正坐在西餐厅里,吃着一客牛排,而钟嘉玉则是从门口进来,手里还牵着一个男子的手。

    钟嘉玉是什么时候出院的,为什么短短的五天看起来就已经完全康复了?

    他恐惧起来,快速地把牛排吃掉,便落荒而逃了。

    等出了餐厅,他快步地去了停车场。

    回家后,他看到隔壁门开着,里面居然在办丧事,他还看见了供在桌子上的钟嘉玉的遗照。

    他不是刚刚才见到毫发无损的钟嘉玉么?为什么一转眼钟嘉玉却死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钟嘉玉再也不能跟踪他、迫害他了。

    这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他的生活就能恢复正常了。

    可是,也许真的存在第二个钟嘉玉。

    要是第二个钟嘉玉也死了该有多好。

    他开了家门,还没有走进去,却被闻燃叫住了:“眠冬,你还好么?”

    他回过头去,望住了闻燃,这时才记起来,他曾经让闻燃杀了钟嘉玉,钟嘉玉的死不会真的是闻燃做的吧?

    他一把扣住闻燃的手腕子,将闻燃拽进了自己家,关上门后,他才忐忑地问道:“你不会真的为我杀了钟嘉玉吧?”

    闻燃反问道:“如果我真的为你杀了钟嘉玉,你会和我交往么?”

    孟眠冬毫不犹豫地道:“不会,因为我不爱你。”

    因为我不爱你,多么伤人的一句话。

    不过眼前的孟眠冬不爱他才是合理的吧?毕竟他们间压根没有催生感情的空间、时间。

    闻燃没有泄气,而是道:“他不是钟嘉玉,杀了他的不是我,他死于肝癌晚期。”

    孟眠冬因为闻燃没有为他手沾鲜血而舒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片刻后,他才理所当然地道:“他不可能不是钟嘉玉。”

    闻燃问道:“他长得和钟嘉玉一模一样么?”

    “那倒不是。”孟眠冬回忆道,“钟嘉玉应该比他年轻许多,长相也有所不同。”

    闻燃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断定他就是钟嘉玉?”

    孟眠冬猜测道:“他肯定是故意化了妆把自己弄得年纪大一些,变了长相,好让我放松警惕。”

    “他并不是钟嘉玉。”闻燃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孟眠冬,“眠冬,相信我。”

    闻燃的怀抱很温暖,在孟眠冬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拥抱过。

    这份温暖使得他稍微有些恍神,许久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早该推开闻燃。

    不管闻燃是不是像所的一样爱着他,他都不能迷恋闻燃的怀抱。

    下一瞬,他一把推开了闻燃,并客气地道:“请你出去。”

    在闻燃出去后,他背靠着门站了一会儿,又在背脊摩擦过门后,蹲在了地上,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办才好?”

    他的生活充斥着钟嘉玉,一个钟嘉玉已经死掉了,如果没有第二个钟嘉玉,那么他已经解脱了。

    在花鸟市场时,我一定是看错了,在西餐厅时,我也一定看错了。

    只有一个钟嘉玉,只有一个钟嘉玉,绝对不可能有两个钟嘉玉……

    自我催眠奏效了,他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

    在放松下来后,他莫名其妙地怀念起了闻燃怀抱的温度,他分明一点都不喜欢闻燃,更遑论是爱上闻燃了。

    在之后的一个星期,他没有再看见过钟嘉玉。

    他慢慢地放松了警惕,就在他放松紧惕的那一天,他又在地铁的站台上看到了钟嘉玉。

    钟嘉玉在他身边等地铁,在地铁到来时,越过他,直接飞身而下,眨眼间,便被地铁碾成了肉泥。

    他又震惊又恐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同时双脚不由自控地往后退着。

    由于出了事故,地铁上的乘客不得不下车,在这中间并没有钟嘉玉。

    所以两个钟嘉玉是都死了么?

    在这样血肉模糊的情景下,他实在不想对此感到庆幸。

    就在他退到一根柱子前时,有人一把抱住了他道:“眠冬,心。”

    他回过了头去一看,果然是闻燃,闻燃穿着一身的休闲西装,关切地道:“眠冬,你还好么?”

    孟眠冬回答道:“我没事,我很好。”

    他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音颤抖得厉害。

    闻燃是从地铁上下来的,他知道是出事故了,但眼前的孟眠冬为什么是这副模样?如果是恐惧于有人在眼前出了事故,孟眠冬应该不是这副模样吧?惊恐中含着一丝喜悦,就像是亲手手刃了仇敌一般。

    难道在孟眠冬眼中,死者是钟嘉玉?

    他没有细问,仅仅是松开了孟眠冬道:“我们一起回家吧。”

    孟眠冬没有异议。

    他们出了地铁站,在外面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起回家去了。

    下了车,回到家时,孟眠冬又无缘无故地想起了闻燃的体温。

    他是一个人太久了,才会想要拥有另外一个人的体温了么?

    他没有想通,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想和闻燃交往,他甚至根本不信任闻燃。

    在他一个人吃着酸菜鱼口味的泡面时,他的家门被敲响了。

    他透过猫眼一看,外面站着的是闻燃。

    他想了想还是开了门,门开后,他听见闻燃道:“眠冬,快看电视。”

    是刚才的事故出新闻了吧?

    他走到客厅,开了电视,本地的电视台正在播放事故的新闻。

    新闻上播报的死者是李某某,而不是钟某某。

    怎么回事?钟嘉玉是改姓了么?

    他睁大了双眼,低喃着道:“应该是钟嘉玉,应该是钟嘉玉,应该是钟嘉玉才对!不是这个李某某。”

    闻燃还站在门口,见状,赶忙走到孟眠冬身边,道:“眠冬,死者不是钟嘉玉。”

    孟眠冬抬起头来,凝视着闻燃道:“可是我明明看见钟嘉玉跳下去了。”

    闻燃严肃地问道:“你觉得他真的和钟嘉玉长得一模一样么?”

    “他长得不像钟嘉玉,但他肯定是做了伪装的。”孟眠冬强调道,“我能认出来,他就是钟嘉玉。”

    闻燃摇头道:“他真的不是钟嘉玉,眠冬……”

    没等闻燃完,孟眠冬厉声道:“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我又没有让你进来,你马上给我出去,这里是我的家!”

    闻燃来不及再些什么,早已被孟眠冬推出去了。

    将闻燃推出去后,孟眠冬一个人蹲在门口,喃喃道:“他就是钟嘉玉,他就是钟嘉玉,我解脱了,我解脱了!”

    然而,在他第二天去上班时,他居然又在办公室看见了钟嘉玉。

    钟嘉玉就坐在部门经理的办公桌边。

    原来钟嘉玉没有死么?

    原来部门经理也是钟嘉玉假扮的么?

    原来他一直都在钟嘉玉的掌控当中么?

    他大步走到钟嘉玉面前质问道:“你怎么还没有死?”

    钟嘉玉奇怪地道:“眠冬,我又没出什么事,也没生什么病,怎么会死?“

    孟眠冬肯定地道:“你昨天明明跳地铁自杀了。”

    钟嘉玉叹了口气道:“眠冬,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医生吧,我已经向上面申请过了,为你批了一个月的病假,这一个月你不用来上班了。”

    钟嘉玉这次是真的要占了自己的工作了!一个月后,这个办公室里还会有他的位置么?

    他心一横,拿出了休息室里用于切水果的水果刀,径直走到钟嘉玉面前。

    钟嘉玉看见他拿了水果刀,赶紧劝道:“眠冬,你冷静些。”

    冷静些,怎么冷静?

    他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又往外拖,他用力地挣脱了那个人,重新到了钟嘉玉面前。

    他想要一刀砍下去,只要一刀砍下去,他就能真真正正地解脱了,只要一刀……

    他步步紧逼,将钟嘉玉逼到了墙边,但在水果刀离钟嘉玉还差一公分时,他却发现自己下不了手,他压根杀不了人。

    他放下水果刀,颓然地走出了办公室。

    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工作了。

    他没有坐地铁,而是慢吞吞地走回了家。

    在家门口,他看见了闻燃。

    他不想听闻燃什么,他只是走到闻燃跟前,道:“闻燃,你能抱抱我么?”

    闻燃吃了一惊,没有问及原因,只是张开双手抱住了孟眠冬。

    孟眠冬将脸埋在闻燃怀中,闷声道:“好暖和。”

    闻燃试探着揉了揉孟眠冬的后脑勺,孟眠冬并没有拒绝。

    孟眠冬忽而仰起头来,望住了闻燃的双眼道:“闻燃,我已经没有工作了。”

    闻燃柔声道:“没关系的,工作可以再找。”

    孟眠冬恍惚地道:“不知道钟嘉玉现在满不满意……”

    闻燃心疼地道:“眠冬,其实……”

    孟眠冬断道:“闻燃,你是钟嘉玉假扮的么?”

    闻燃摇摇头道:“我不是钟嘉玉假扮的。”

    孟眠冬又问道:“那我可以相信你么?”

    闻燃点头道:“眠冬,请你相信我。”

    孟眠冬开了门,又一把将闻燃拽进了自己的房间,而后他对着闻燃道:“把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掉。”

    闻燃当然不会认为孟眠冬这么是想和他上床,孟眠冬显然不过是想确认他不是钟嘉玉假扮的。

    他没有迟疑,先脱掉了皮鞋,接着将身上的休闲西装、白衬衫、休闲西裤都脱掉了,才对着孟眠冬道:“内裤和袜子要脱么?”

    孟眠冬命令道:“全部脱掉。”

    闻燃便将内裤和袜子也脱掉了,身无寸缕地站在孟眠冬眼前。

    孟眠冬没有见过男性的裸体,但没有踟蹰的余力,当即检查了起来。

    闻燃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后,和穿着衣服时一样,没有一点像钟嘉玉——除了他们都是男性之外。

    他又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去洗澡,用沐浴露洗得干净些。”

    ——如果还有伪装,就将你的伪装全部洗掉。

    闻燃无奈地答应了,走进了孟眠冬的浴室,他正要关上门,孟眠冬却进来了。

    孟眠冬就站在淋浴房的对面,道:“你可以开始洗了。”

    闻燃在浴球上挤了一些沐浴露,又将沐浴露起泡,便开始洗澡了。

    他不是没有被孟眠冬看着洗过澡,他还同孟眠冬一起洗过澡,他甚至同孟眠冬在浴室里做过无数次。

    但现在的孟眠冬看着他的眼神冰冷,满满都是防备。

    这让他的心也生出了寒意,连热水都不能焐热。

    然而他的身体却在孟眠冬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灼热了起来。

    孟眠冬是他爱的人,在私密的空间里,在白雾缭绕中,他忍不住起了欲念。

    煎熬了许久,他好不容易洗完了澡,刚要跨出淋浴房,孟眠冬的声音便钻入了他耳中:“站着别动。”

    孟眠冬随即走进了淋浴房,本来就窄的淋浴房一时间过于拥挤了。

    孟眠冬吐出来的气息甚至直接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眠冬……我真的不是钟嘉玉假扮的。”他明白单单凭他这句话,根本不能得到孟眠冬的信任,但他已经快受不了了。

    孟眠冬听着闻燃含有求饶意味的话,更加仔细地去检查闻燃的身体。

    他已经开了浴霸了,浴霸亮到几近刺眼,将闻燃整副身体照得分明。

    他甚至伸手覆在了闻燃的脸上,用力地擦拭着。

    但没有擦下什么特殊的化妆品,他的指尖只感受到了来自闻燃的体温以及水珠的湿润。

    一直擦拭到闻燃的肌肤泛红,他才能确认闻燃的确没有化妆。

    他接着往下去检查闻燃的身体,闻燃的身体肌肉分明,一碰便能想象出其中蕴含着的力量。

    闻燃的上半身并没有问题,再接下来,他扫了一眼,问道:“为什么?”

    闻燃没有回答,而是道:“可以了么?你现在能相信我不是钟嘉玉伪装的了么?”

    孟眠冬继续着刚才的话:“你现在是想和我上床么?”

    他没有谈过恋爱,当然也没有和人上过床。

    出这一句话后,他不禁想起他曾经触到过闻燃的内裤。

    现在闻燃就在他跟前,没有穿内裤,还有了反应,是因为他吧?

    他又重复道:“你现在是想和我上床么?”

    闻燃的内心非常挣扎,对一个完全不爱自己的人动情根本是野兽的行为,但他却没有办法掩饰自己已经动情的事实。

    因而,他不得不坦白道:“对,我想和你上床。”

    “哦,我知道了。”孟眠冬一把抓住了闻燃的。

    他其实很少自己做,动作格外生涩。

    闻燃在快感中,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眠冬淡淡地道:“作为误会了你的补偿。”

    闻燃微笑着问道:“你相信我不是钟嘉玉了么?”

    孟眠冬答道:“我暂时相信你不是钟嘉玉了。”

    即使现在的自己狼狈不堪,又被孟眠冬丝毫不带感情地抚慰着,但最起码,自己与孟眠冬终于有了些微进展。

    闻燃放松着身体,并且放空自己,用全副身心感受着久违的快感。

    直到孟眠冬的手酸得快要握不住了,闻燃才释放了。

    与此同时,孟眠冬的耳蜗中漫入了闻燃的一声闷哼。

    他抬起眼去看闻燃,客观地来评判,闻燃的这副模样远远超过了他所看过的所有影视作品中的男主角,一身的荷尔蒙好似将他包裹住了,并且不断地诱惑着他。

    不知道和闻燃上床是什么滋味?

    不知道男性和男性是怎么上床的?

    但他又不爱闻燃,为什么要和闻燃上床?

    他在胡思乱想中,松开了手,走到水槽前,用洗手液清洗着手。

    粘腻的感觉很诡异,因为这感觉是闻燃给予他的吧?他自己做时,倒是没有觉得恶心,当然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感觉。

    他还没有把手洗干净,身后的闻燃却是道:“眠冬,你忘记了么?钟嘉玉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