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宴开到傍晚就停了。

    结束的时候, 地上有些脏乱, 很快来了一批人扫。有人定睛一看, 认出来了：“你不是白天的那名母亲么？你女儿怎么样了？”

    那个抱着孩子找柳宁欢讨饭的母亲，此刻换上了朴素但干净的衣服。虽然还是骨瘦如柴，整体给人的感觉却已经变了。

    那名母亲：“喝过粥之后, 女儿已经好了很多，石记粥铺还安排了大夫。大夫开了些药, 暗疮就快好了。谢谢，谢谢石大善人……”

    凡是看过戏的，都不由自主将这名母亲的状态和早上相比。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精神面貌和早上完全不一样了。先前有人暗地里猜是演戏，现在也犹犹豫豫地消了念头。

    因为对比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们扪心自问演不出来，因此暂且放下了怀疑。

    只有赵湛笑了一下，：“这一招亦真亦假玩得不错……她真的长大了。”

    其实哪有什么长大……只不过柳宁欢是穿越来的，看多网络营销，学了些皮毛罢了。

    她自己写软文, 请书先生当KOL，至于免费流水宴……砸钱买热搜位罢了。

    这一招经过无数商家的检验, 用起来倒是挺顺手的。柳宁欢也没觉得羞愧, 大家各凭本事争皇位, 走不了传统的路子，来些歪门邪道未尝不可。

    丫鬟提柳宁欢梳妆扮，：“公主今天真好看。”

    柳宁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问：“有么？”

    往常她都做少女扮，虽然青春靓丽活泼，但终究缺了些庄重，镇不住场子。今天要干一件大事，自然要换个样子。

    她穿着宽大厚重的华服，黑色底，突出庄重沉稳。缀以红色的暗纹，给人造成潜意识里的攻击感。

    就连妆容也跟以前不一样，画得很像平真公主的亲妈。

    “看起来老了二十岁……不过也挺好的。”柳宁欢问：“都准备好了么？”

    丫鬟：“就等开场了。”

    柳宁欢勾唇一笑，：“那我们也该出场了。”

    花了那么多钱买推广位，不就是为了吸引目标客户么？

    柳宁欢已经提前过招呼，所以石憧安排好了所有细节，将阳翠楼内的桌椅板凳重新排布，布置成一个众星拱月的舞台。

    门口接待的厮很有眼力见儿，放进来的都是朝中有名字的人物。大人物们一一落座，看见天井中央一个突出的台子，都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要干什么？”

    “公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是……九皇子吗？”

    赵湛挑了个位置坐下，问：“你们觉得她像做什么？”

    裘信：“猜不出。”

    赵湛：“中央的台子四通八达，布置得很有意思。”

    待到人来得差不多了，中央的台子上突然坐上去一列乐师。乐师们很有默契地统一奏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乐声里，一个穿着戏服的女人上场，演了一出《花木兰》。

    赵湛的脸色当即就变了。花木兰……是在意指什么吗？

    裘信：“台上这戏子……有些眼熟。”

    清伶表情淡淡，道：“是春邻园的人，柳班主的女儿，柳贞。”

    她语气平静极了，哪怕这个介绍详细得有些不像话，赵湛和裘信也没觉察出不对。

    柳贞的表演没有多久，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便幽幽退下了。

    柳宁欢一步一步走上台。

    赵湛挑眉，没有话。

    柳宁欢：“感谢各位前来捧场，听前几日有许多人到公主府找我，奈何我身体不适，不能一一会见。对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相信各位都有所耳闻。有什么疑问，现下一并问了吧。”

    完，有人搬上来一套桌椅，柳宁欢就这么坐下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偌大的阳翠楼大厅一片寂静。

    柳宁欢：“没有疑问？那我就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众人交头接耳，裘信举起了手，懒洋洋地捧场道：“我先问，下一个环节是什么？”

    柳宁欢微微颔首，：“这几年，全国各地饥荒频发，正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京城难民增多，影响到老百姓的正常生活。石家决定救济难民，然而资金有限，只得拿出东西出来拍卖。若是各位看得上，直接交钱拿走便可。”

    “石老板身为天下第一富商，救济一些难民罢了，竟然需要拍卖？”有人高声问。

    柳宁欢笑了一下，：“在座各位都是走仕途的，自然不知道从商者的艰难。不过今天不是为了诉苦，只是玩个乐子。待会儿的展出品里，有瞧得上的买回去就是，也不紧。”

    “难民那么多，石家如何接济得过来？”有人开头之后，事情就变得顺利了许多。

    柳宁欢：“所以石家开始卖东西了。”

    “石家此举，只会激励更多的难民涌过来。难民多是愚民，这样一来京城恐怕会有大乱。”

    柳宁欢：“天灾不是他们的错，愚昧更不是。如果京城都不能给百姓安全感，百姓还能去哪儿？阿尔泰族吗？”

    “区区石家，难道还想救济全天下？”

    柳宁欢微微一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前几天的事情……”

    ……

    柳宁欢坐在高台之下，与众人一问一答。

    在座的官员立场各不一致，问出的问题也五花八门。最开始还只是在谈救济难民的事情，之后话题就转移到了前几天的大案上，柳宁欢始终对答如流，隐隐有了舌战群儒的架势。

    话题逐渐上升，竟然到了治国之策上。柳宁欢侃侃而谈，茶水都上了好几壶。

    这根本不是请客吃茶，而是一场辩论，一场政治观点的兜售会。

    柳宁欢显然为此准备了很久，每一个应对都很得体。而从她的回答中，她的立场也被逐渐勾勒，变得清晰起来。她的发言稿经过裘宰相的润色，基本挑不出什么错来。

    在场许多人对柳宁欢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哪怕知道她不声不响搞了件大事，也没有什么实感，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

    但看见柳宁欢的表现之后，很多人因此改观，在心里重新评估夺嫡之战。

    朝中毕竟不是赵湛的一言堂，哪怕赵湛握有最大的话语权，也不妨碍很多人政见不合，只是迫于形势屈从于她，或者消极抵抗。

    可现在不一样了，柳宁欢大张旗鼓，拉了另外一面大旗，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跟赵湛不一样。前几天的折子让人隐隐瞥见她背后的关系网；今天的流水宴人那么多却没出乱子，让人看到了她的能力；现在的辩论游戏则是在展示她思维清晰，才华横溢。

    破窗效应一出，有些人一个对眼就能找到组织。

    所以赵湛不得不站出来，向柳宁欢提了几个问题。柳宁欢已经搭起了戏台子，赵湛又在现场，如果一直不应战，指不定其他人心里怎么想。

    就算赵湛不在乎民间舆论，却不得不顾及各大官员的想法。

    赵湛的问题又准又狠，好在柳宁欢事先准备到位，又借鉴了现代口水仗的法，终究没有落在下风。

    赵湛问得越多，越能帮助柳宁欢阐明自己的观点。赵湛与柳宁欢来往几个回合，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然后停手了。

    柳宁欢望着台下众人，问：“还有什么要的么？”

    台下一片静寂——赵湛都出手了，其他人还有什么能问的？

    柳宁欢勾了勾嘴角，：“那么……就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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