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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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 柳宁欢总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烦心事。

    与各位官员的接触倒是挺顺利的, 慢慢图谋的过程染柳宁欢有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

    凡是努力过的人, 都能体会到这种脚踏实地的充实感。

    但与此同时,清伶出现在柳宁欢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多。

    渡口出了问题,清伶站在那儿;

    去难民营视察, 清伶站在那儿;

    柳宁欢闹过一场之后,也含含糊糊地有了上朝的权利。柳宁欢上下朝的时候也能见到清伶, 就站在宫门口老实本分地等着赵湛。

    在清伶出现的所有场合里,柳宁欢最讨厌的就是最后一种,因为这不断地提醒她,清伶是赵湛的人,清伶是根没有感情的木头。

    某一天柳宁欢多看了清伶几眼, 赵湛竟然问她:“皇妹是否身体不适,不如将轿子借你,我步行回去即可。”

    柳宁欢没话,清伶竟然在一旁:“我送您回家。”

    柳宁欢:“……”

    她搞不懂这主仆俩在搞什么把戏,一挥衣袍, 气鼓鼓地跑了。

    赵湛眯起眼睛,看着柳宁欢的背影:“她生气了。”

    清伶低头答:“是。”

    赵湛又:“正如你所料。”

    清伶仍旧道:“是。”

    赵湛在原地立了许久, 随后转身进了轿子。轿子抬了起来, 沉默不语地行了好一会儿, 里头才传来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吩咐。

    “那么那件事情,你就放手去做吧。”

    清伶声音仍旧淡淡的,竟然有了一种宠辱不惊的意味。

    “嗯。”

    .

    柳宁欢一回到府里, 丫鬟就告诉她,石憧已经在等着了。

    柳宁欢将下朝时的意外抛诸脑后,不再去想清伶和赵湛到底是什么意思,匆匆去找石憧。

    石憧又给她带来了糕点,:“刚出炉的,我还特意让后厨多放了点蜂蜜。”

    柳宁欢吃了一口,赞道:“好吃!”

    她嘴里含着食物,含含糊糊地:“表姐,你今天找我什么事情?”

    石憧非常温柔地看着她,还伸手替她拢了拢头发,:“那个清伶,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柳宁欢愣了下,瞬间联想到了方才宫门外发生的事情。

    “怎么了?”

    石憧:“最近粮食储备不足,我让下面的人去问了,他们是一直合作的粮商不愿意继续供货了。”

    石家米铺的库存不算多,上次柳宁欢去问的时候,掌柜的就过要从周边地区调货。可全国都缺米缺粮,周边的米都调完了,石家只好找其他友商买。友商对朝中的变动心里有数,看在柳宁欢的面子上从不苛刻,大都按照市场公允价值卖了。

    这些事情柳宁欢都知道,她只是不确定,“跟清伶有什么关系?”

    石憧:“我又去问粮商,他们推出了一个人,就是清伶。我见到她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九皇子安排过来的,但先前并没有听那家粮商与九皇子有交集。”

    柳宁欢沉着脸,继续听石憧。

    石憧:“后来才知道,清伶并不是九皇子安排过去的空降,而是从底层提拔上去的掌柜的。听粮食的事情都归她管。”

    柳宁欢忍不住:“这才几天?!”

    从清伶背叛开始算起,也才不过十天。中间还要除去跟在赵湛身边的日子,算下来不过四五天。从卖米妹开始,清伶做到掌柜,竟然只花了这么点儿功夫?!

    石憧哭笑不得,:“我问过了,她帮店里解决了很多事情,还真不是安排。”

    完之后,石憧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安排,那也明她真的有能力。要不是她是赵湛的人,我都想挖过来了。”

    石憧从商很有天赋,能够得到她的大肆赞誉,清伶应该真的有点东西。

    柳宁欢沉默了,她知道清伶很有手段,毕竟清伶的人设和经历都是她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但她没想到这份能力切实展示出来的时候,会这么可怕。

    过了一会儿,柳宁欢问:“所以呢?”

    石憧:“清伶,她想见你一面,有事同你商量。”

    柳宁欢脱口而出:“她有什么事情跟我商量?我们明明水火不容!”

    ——清伶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商量,柳宁欢很快就能亲口提问了。

    清伶坐在对面,恭恭敬敬地给柳宁欢煮了一壶茶水,然后示意柳宁欢:“请。”

    这恭敬跟先前的恭敬还有一些差别。清伶先前寄居在公主府时,为了得到信任,言行之中不由自主带着一丝谄媚,两个人的交流并不是完全平等的。

    而现在,清伶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出现,态度虽然还是恭敬的,却更像是甲方乙方式的“商业”礼仪。

    柳宁欢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其中的差别,忍不住额外看清伶一眼。

    清伶任她看,甚至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柳宁欢:“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只是以前,就连跟前几天夜袭的时候相比,也完全不一样了。柳宁欢很奇怪,清伶怎么做到在不同身份之间转换自如的?

    柳宁欢也不是真的想得到回答,还没等清伶开口,她赶紧又:“你叫我过来,是要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表姐商量,非要找我呢?”

    清伶抿了抿嘴唇,轻轻地问:“石憧是你表姐吗?”

    清伶语气很淡,柳宁欢却一下子懂了清伶话里的含义。

    你是柳宁欢,而不是真正的平真公主。你凭什么把石憧当作你的亲人呢?你配吗?

    想到这一层,柳宁欢脸色一黑,:“你什么意思?”

    清伶:“如果你已经把石憧当作表姐,那么贞呢?你把贞当什么?”

    清伶话不卑不亢,神情似乎还有一些迷惑。柳宁欢看出来她是真的迷惑,竟也心平气和下来,认真思考过后,:“自然是……当女儿。”

    哪怕真实的柳宁欢还没到生娃的年龄,但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柳宁欢的确已经把贞划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她要保护贞。

    清伶神情愈加迷茫,问:“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贪心了?”完这句话之后,清伶似乎意识到了措辞不对,她轻轻举起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有些疑问,想找你聊一聊。”

    柳宁欢没话,而是仔细观察清伶的表情。

    清伶皱着眉,歪着头,举起的双手有示弱的意味,却愈加显得她的疑惑纯粹。

    一旁的茶水散发出缕缕清香,屋外有风,也有阳光。气氛正好,柳宁欢突然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个谈天的机会。

    她想了想,:“如果没有你主子,那我也算不得贪心。”

    “你主子……”清伶默念几遍,随后笑道:“你也是那里出来的,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你就能置身事外,仿佛从没忠心过呢?”

    柳宁欢一愣,意识到自己的表现的确有些不对劲:在清伶眼里,她是柳班主夺了平真公主的舍,时间不算长,所以改旗易帜也未免太快……如果清伶离开之后有仔细梳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会发现自己一开始就提防着她了,这也意味着,自己一穿成平真公主,就已经背叛了赵湛。

    清伶会对这件事情感到奇怪吗?她会怎么理解这种转变呢?

    这两个疑问浮现于脑海的一瞬间,柳宁欢的心跳竟然加快了。

    清伶:“是因为……死过一次吗?还是,‘忠诚’不是我想的那样?”

    清伶对赵湛的忠诚,柳宁欢再清楚不过了。但清伶却在深究“忠诚”这回事。柳宁欢忍不住问:“你以为,忠诚是什么样子的?”

    “凡是进过训练营的,都无法生出背叛公子的念头。一直以来,教官都是这么教的,我们也是这么做的。可是你,”清伶直勾勾地看着柳宁欢,问:“你一旦灵魂肉体分离,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的忠诚消失无踪了。是因为你不再痛了么?你之所以听话,是因为你怕痛么?”

    清伶这些话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像是整个人都要扑到柳宁欢的怀里一样。与此同时,她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隐隐渗出汗珠,手也紧紧抓住了自己衣领。

    柳宁欢知道,这是见魅发作了。

    柳宁欢心里倏地一痛,连忙扶住清伶,把人安置在座位上。

    柳宁欢想给清伶倒一杯茶,但清伶不依不饶,抓着柳宁欢的手臂,:“是这样么?你不再痛了,是么?”

    柳宁欢却只是避开了清伶的眼神,:“别想这么多,先喝口水。”

    她不想看着清伶继续受苦。

    清伶:“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柳宁欢问:“什么忙?”

    清伶:“公子让我运一批货物进京,但渡口的检查,我绕不过去。”

    柳宁欢盯着清伶看,:“你找我商量的,就是这件事情?”

    清伶没话,但眼神已经揭露了答案。

    柳宁欢问:“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清伶脸色又变得苍白起来,:“这是公子的秘密底牌。”

    换句话,这秘密不该被柳宁欢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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