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云景来, 二三是个特殊的存在。

    清伶做了那件举国震惊的大事之后，二三就赖在她家不走了。云景问她：“你还会回东瀛吗？”

    二三就一边吃糖葫芦一边回头看她，眼神单纯又狡黠, ：“你想要我留下来么？倒是也可以。”

    云景微怒，道：“你什么时候回东瀛？”

    二三就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雇主被抓, 刺杀目标也死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任务, 回东瀛的话我会死的。你也不想看着我死吧？”

    二三长得幼齿, 很能激起人的保护欲。加上云景又是这么一个心软的人……哪怕觉得二三有可能在骗自己, 也不由得担心——万一呢？

    云景想了想, 没有话了。

    二□□倒不依不饶了, 凑在云景身边问：“你呢？你接下来还呆在京城吗？”

    云景：“还有很多看不起大夫的百姓, 我想去帮助他们。”

    二三：“好。那看来我要在赵国重操旧业了。”

    云景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个杀手。”

    二三：“怎么了？”

    云景：“我是个大夫。”

    二三笑嘻嘻地：“你给穷人治病不要钱吗？我替富人杀人, 正好赚给你啊。”

    云景微微皱了眉头。二三给她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总是笑嘻嘻地话，看起来天真无邪, 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二三：“我开玩笑的。”

    云景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上天有好生之德。”

    二三叼着糖葫芦看向远方, ：“但每个人都是要死的。”

    这句话的时候, 二三背对云景, 声音里没了那种戏谑，反而带着一点儿难以言诉的怅望。

    云景心里一个咯噔，忍不住想：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

    赵国皇权交替完成之后, 云景便算离开。

    她被困在京城太久了，临走之前她没告诉任何人，她只是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方式而已。

    跟随她的只有二三一个人，云景本来不想带着二三，但二三义正严辞：“我长得太矮了，我怀疑我有病，得向你求医。”

    云景一阵无语，推辞：“你还年幼，还能长高。”

    二三脸黑了，：“我已经二十三岁了，不然我为什么叫二三？”

    云景愣了愣，问：“你们杀手组织，命名都这么随意的吗？”

    “我骗你的。所以，”二三一手拎起所有行囊，在光熹微里转身看着云景，问：“你还走不走了？”

    .

    二三与云景同行，她们结伴去了很多地方。云景妙手仁心，对所有病人来者不拒，有时候的确会陷入经济上的窘境。

    二三则会在当地接受一些委托，补贴这部分开支。

    或许是顾念着云景的性格，二三几乎不接刺杀委托，更多的是给人当保镖。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云景发现自己可能低估对方了。

    二三看起来年幼无力，实则所向披靡。经过她手的宝物或者任务目标从来没有出过岔子，有时候还能顺势抓回一两个山匪领悬赏。

    有了二三的陪伴，云景觉得格外安全，并且富足。

    时间久了，云景都忘了自己当初一个人行走江湖的时候，是怎么筚路褴褛的来着？

    云景对二三：“谢谢你，没有你我可以要住野外了。”

    二三顿了一下，：“哼。”

    .

    在行医过程中，云景也曾遇到过一次危险。

    当时她替某个老人看病，情况不乐观，用药有可能救回来，也有可能救不回来。老人家里很穷，家人不愿意治疗。云景看不下去，自己垫付了医药费，结果老人还是没有救回来。

    老人的儿子不干了，非是云景害死了自己母亲，还扣着云景让赔钱，不然就让云景嫁给自己当老婆。云景也很无奈。

    当时二三在别处剿匪，回来之后发现云景不见了，格外生气，提着血淋淋的刀就往儿子家中去了。

    萝莉不见得有那把修罗刀长，但身上的煞气是掩盖不住的。二三把那儿子的脑袋踩在脚底下，那儿子的脖子离刀刃只有一寸远。

    二三：“你知不知道你绑了谁？”

    那儿子吓得屁滚尿流，听到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知道求饶。

    云景从草屋里走出来，脚上还带着铁链。云景叹了一口气：“放过他吧，我没有受到伤害。”

    二三神情复杂地盯着云景，：“你就是这样，才总被人欺负。如果没有我，你想过你会怎么样吗？”

    云景淡淡地：“这不是有你吗。”

    就这一句话，二三心底的煞气就卸干净了。她踢了男人屁股一脚，指着自己：“叫爹……不，叫爷爷。”

    那儿子欺软怕硬，自然怂了。

    二三看着不远处云淡风轻的云景，心里是又爱又恨。云景太善良了，对二三这种刀口饮血的人来，就像是最炙热的阳光一样。二三一面嫌弃云景的圣母，一面又不由自主被吸引。

    二三眼睛一转，起了个坏念头。她指着云景，对她刚收的便宜孙子：“叫奶奶。”

    男人：“……奶奶！”

    云景：“……”

    事后，云景对这个称呼很不满，表示：“我才二十多岁，为何平白无故做人奶奶？”

    无论在哪个朝代，无论对于多么温柔的人来，女人的年龄都是逆鳞。

    二三：“因为我是他爷爷啊。”

    这句话普通得很，但不知道为什么，云景从中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然后腾得一下，脸红了。

    .

    云景和二三一路往西北走，不知不觉竟然遇见了柳宁欢。

    柳宁欢化名刘碗，正在跟清伶游山玩水。清伶脸上洋溢着平和又温柔的笑容，柳宁欢才看了一眼枝头，清伶就使着轻功飞上去，把果子摘下来了。

    柳宁欢看见云景，第一时间非常惊喜，道：“云大夫！我是刘碗啊！你还记得我吗？”

    云景愣了愣，不知为何，下意识看了二三一眼。云景：“噢……”

    二三笑嘻嘻地对柳宁欢：“刘姐姐真好看。”

    柳宁欢看了看云景，又看了看二三，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嗯……你辛苦了。”

    云景：？？？

    二三：“嘻嘻。”

    柳宁欢知道二三是东瀛人，还有些惊讶，对清伶：“我们过阵子去东瀛玩吧？”

    清伶笑着：“随你。”

    四个人吃过一顿气氛诡异的饭之后，便各自散了。

    半夜，二三神出鬼没地进到了云景的房间，问她：“刚刚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赵宁欢？”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云景想不是。可她一生未曾撒过几个谎言，每一个还都被人识破了，云景干脆闭口不答。

    见云景这副样子，二三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云景下意识问：“你为什么叹气？你有什么不开心吗？”

    二三顿了顿，：“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语无二三。”

    二三进来时悄无声息，出门的时候却堂而皇之。二三“咔哒”带上了门，那关门的声音就好像在云景心上一样。

    云景有一种错觉，二三进的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别的什么东西，长在她胸膛里的东西。

    .

    与柳宁欢短暂接触之后，两队人马又分别了。

    云景是一个情绪很淡的人，见到柳宁欢还安然无恙地活在世界上，心头莫名的牵挂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于二三的担忧。

    最近似乎有人在暗中联系二三，云景怀疑是东瀛刺客岛上的人，但二三并不对云景透露丝毫，反而眉头紧蹙，似乎有所思量。

    直到有一天，二三对云景：“我教你几招暗器，紧急时候可以防身。”

    二三语气颇为严肃，跟以前的调笑都不一样。云景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问：“你要走了吗？”

    二三一顿，没话。

    这便是默认了。

    云景心中一沉，可对于二三来，赵国是异乡，她要回自己的家乡也是理所应当的。

    云景勉强地笑了一下，：“临走之前，我们吃顿酒吧。”

    吃酒的时候，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惆怅。云景忽然想起来二三之前过的话，质问道：“你不是你任务失败，回到东瀛就会死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二三笑了一下，：“这你都信啊？你就是因为善良又单纯，才总被人欺负的。”

    类似的话，二三已经过一遍了。

    云景喝了许多酒，脸颊红红的，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的。她想了想，：“连你也欺负我吗？”

    二三：“杀手组织叫此楼，其实我是下一任楼主。她们不会杀我，我先前骗你的。”

    云景狐疑地看着她，好像在：难道你现在没有骗我吗？

    二三：“我是第二十三任楼主，所以叫二三。”

    云景噗嗤一声笑了，：“二十三岁、二十三任楼主、可与人语无二三……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二三还没话，云景又：“你有烦心事，我想听你的‘二三’。”

    云景脸颊红彤彤的，有一种别样的憨态。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二三，二三突然有一种冲动，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诉她。

    可她秘密太多，云景能听懂的，只有那一个。

    云景摇了摇二三的袖子，：“你都要走了，就给我听啊！”

    二三喃喃道：“如果出来，我或许就不想走了。”

    一句话、一个对视……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云景低声：“你不敢。”

    那声音同平常的不太一样，像是染上了酒，令人微醺。二三没话。

    云景复又盯着二三的眼睛，：“不敢就算了……”

    二三缓缓靠近云景……

    月光与酒香似乎要融在一起。

    今晚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