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间见闻
山回路转,整个事情转了个机锋。
苏棠的回答令人意外,时越没有想到她话锋一转,居然就这样重重举起又轻飘飘放下。
给人一种一拳进了棉花里的感觉,不上憋屈,只是有种不着力的意外。
苏棠的脸色不好看,面如金纸,那消瘦的身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手腕上的伤没有再流血,但是被雨水泡得泛白肿胀,看上去让人一阵肉疼。
可想而知,当时苏棠拔剑割腕的时候真的没有丝毫手软,是真的下了狠心才能割出这样深可见骨的伤口。
时越看着苏棠手腕上的伤,眼神一沉。
他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是从战场上踩着尸体爬上如今这个地位的军人,他可能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人,但是他一定知道怎么杀人。
以苏棠手腕上的伤口深度,如果放在常人身上,这么久下来,就算不会失血过多而死,也会因为持续流血而昏迷。
但是据他所知,她从城内到城外这段时间,根本没有时间处理伤口,从手腕处外翻的血肉来看也没有丝毫处理的痕迹,可偏偏手腕的伤口不再流血了。
虽然苏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但是却也不像危及生命的状态,她身上的秘密还真是牛身上的跳蚤,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苏棠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这些细节,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和时越周旋。
青山绿水总有相逢时,这次不成,下次再来过罢了。
这么一想,苏棠心情顿时好了。
这尊大神她招惹不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先战略性撤退,系统给的任务以后也有机会完成,不急于这一时。
想通了这一点,苏棠也懒得和时越纠缠,冲时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僧先行告退。”
时越没有开口,苏棠也没有等他开口转身就走。
苏棠边走着,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几分湿漉漉的水汽,一阵阵晕眩袭来,她只能起精神朝前走去。
只是前路茫茫,看似天大地大何处皆可去,实际上她却不知归路。
原本以为这一次能够一举入了时越的眼,顺利进入他的麾下,助他一臂之力完成霸业。
可是呢,人家做大事者心思莫测,都到这份上了还在那兜圈子绕胡同,就是不直他想知道的问题。
若是放在平时,她还能和他周旋一番,可是现在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一步一步往前,其实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知道想要去能够让她安安稳稳睡一觉的地方,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也没有让人紧张怀疑的眼神,更没有什么要命的系统任务。
她只想做她自己,她只是太累了。
真的是……太累了。
这个念头是苏棠最后的念头,之后她再无记忆,不知道在她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远远坠在苏棠身后的影卫,在她摇摇欲坠坚持不住倒下的那一刻,立刻出现将人背起回到了时越面前。
“主公,没出三里路就晕了。”
时越看着那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半响,这才开口道:“派人把伤口处理好,等他醒了来见我。”
影卫低头应是,时越吩咐完立刻驾马离开,朗声道:“剩下的人,和我继续北行!”
“是——”
众声一致,气势如虹响彻云霄。
时越一马当先,带领着部下继续北行。
渭城的这一切仿佛只是一个的插曲,只是所有人没知道,这个插曲给未来带来了多大的变化。
时越也不会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会,他会在乎一个人如斯。
归根溯源,大概是因为她的出场方式实在是与众不同,从一开始,就在他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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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再次悠悠转醒时,是在一间客栈的客房中醒来。
望着面前的屋顶,苏棠放空的思绪渐渐回笼,手指微动,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低头一看,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人细致的处理包扎好了,身上的僧衣却没变。
她这才回过神来,缓缓松了口气。
和尚当久了,她很多时候其实已经模糊了性别,也就刚刚在初醒之间恍然想起自己还是一个女人,这才一惊一乍差点自爆其短。
也好在身旁没有人,否则的话她这次可就要露馅了。
屋内一有响动,守在屋外的影卫立刻就察觉到了,轻轻敲门,开口问道:“您醒了吗?”
苏棠听到屋外传来的声音,立刻正襟危坐,撑起身从床上艰难地坐起,这才道:“嗯——你进来吧。”
“嘎吱”一声,门从外被推开,走进了一道略熟悉的声音。
果不其然,苏棠心下了然。
“这里是哪里?”
“——开门镇。”
据甲午口中所,她那日没走出三里路就倒在了路边,他一直在身后跟着这才没有摔伤。
而时越要赶赴北行边境大军驻扎的武都,军令如山,他要带着军队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那,更何况最近边陲匈奴时常骚扰边境,不停地试探似有战事要起,时越必须尽快赶到那主持大局。
苏棠理解,也大概猜到了自己之所以能那么舒舒服服地躺在客栈里休养生息,估计也是时越的安排。
这份情她承了,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她还要自己盘算一下。
时越的影卫最好的一点就是不会多问也不会多,他就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你,很多时候甚至没有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他才会出来。
苏棠就这样在开门镇住了下来,顺利养伤,思考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开门镇是北行路上的一个不大不的城镇,比不起渭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开门镇的规模也远远比不上大城,但是这里紧挨着渭城,也算一个型的中转城市,所以镇上也较为繁华。
苏棠自醒来之后便一直在城内闲逛,自从去了家服饰店挑了几身衣物之后,身后的甲午自发地上前结账。
苏棠怀里兜不住钱,这件事要起来颇为神奇,一旦她手里有钱,或者走南行北时,苦主给她的谢礼,那些钱财一旦落在她手里,没多久那些钱要不就被她花掉了,要不就不翼而飞了。
苏棠安慰自己,这银钱本无根,来时也是意外去时也不能被安排。
只能这样开导自己,苏棠才没有被郁闷死,否则的话,这些年经她手里的钱多多少少加起来这辈子是不用愁了。
可惜,她好像命中没有财运,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她不在乎钱财的性格。
外人看来,她这是世外高人,不把钱财看在眼里,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其中的辛酸。
那些钱在她手中永远待不了一天,所以这几年来,苏棠一直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好在她也吃得了苦,没有钱的日子过久了倒也习惯了。
可是今天,她看中什么东西,不管价钱多少或高或低,都有人帮她把帐给结了。
苏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好在道心坚定,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所迷惑,挑选了两件僧袍鞋袜,其他的也就看看什么都没有买。
甲午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付钱,倒也没有催促苏棠,看她从城南逛到城北,从来没有多过一句话。
苏棠有时候都颇为好奇,时越究竟是怎么练出这样一群忠心耿耿又能力卓越的人替他卖命?
影卫用起来实在太过顺手了,在需要的时候不用他就出现了,而在不需要他们的地方,很多时候,就连苏棠自己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在开门镇的这段时间,应该是苏棠过得最舒坦的几天。
她这几天绕着城来来回回走了个遍,也听到了不少消息,时越没有骗她,这几日就她听到的消息来看,有人在高价大量购买柏和兰。
柏和兰在开门镇只是一个驱蚊的草,是因为开门镇背靠山林,所以蚊虫蚁兽比别处多些,所以这里有种植柏和兰的习惯。
谁都没有想到,这普普通通的草能救一座城。
苏棠在这待的这几天,看到大量的柏和兰被运出镇,那些货车朝着渭城的方向走去,渐行渐远直至她再也看不到它们的影子。
苏棠这才松了口气,有了时越的言出必行,渭城得救也只是迟早的事。
她心底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如今心结已了,她该收拾东西继续上路了。
在这几天里,甲午没有阻拦苏棠做任何事,甚至无条件地配合她去探她想要知道的消息,现在一切了结了,也该继续上路了。
这算是她和时越的一个默契的无声约定。
在她醒来的那一刻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了留了下来,这个举措意味着她态度的软化;而时越将甲午留给她,自然也是他有心抛出的橄榄枝。
这几天她想看到了开门镇里发生的大大的事,心知肚明这一切背后的操手都是他。
时越是故意让她看到这一切,他若想诚心招揽人,就一定会让对方心悦诚服。
这是苏棠与时越冥冥之中达成的共识,如今她已经看了渭城有时越在暗中支持,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她曾经答应“它们”的事也算完成了。
在了却心事之后,第二天苏棠带着新买的两件衣衫启程赶往武都,跟着她的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影卫。
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谈的性格,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两人几乎没有多余的对话。
他们日夜兼程,想要早点赶到武都与大部队会和,这几日下来,他们几乎已经到了晋国的最北端。
这一日天色渐晚,两人赶路赶到一半,发现日色黯淡,他们所在之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计划在野外将就着露宿一晚了。
这荒郊野外的,苦夏难熬,恐怕这一晚上不大好熬。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往前边走边找适合歇脚的地方时,苏棠先发现了不远处有亮着的灯火。
苏棠大喜过望,虽然她不怕吃苦,这些年大江南北一个人来来去去,她身上自然也没有那些娇娇气气的毛病,但是晚上能有个屋檐罩着睡,也比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露宿野外好太多了。
两人见到不远处的灯火,对视一眼,脚下步伐不由加快。
两人心里怀着天无绝人之路的心情大步朝着亮光处走去,可没走出多远,苏棠却率先停下了脚步,她伸手拦住了身旁的甲午。
甲午虽不解,但是还是停下了脚步,眼神疑惑地看着她。
苏棠将人按进草丛堆里,从缝隙中看向村落,眉头微粗,压低嗓子用气声道:“你没发现了这里的异样?”
甲午不解,又看向不远处的村庄。
这个村庄是方圆十里地唯一的亮光处,吸引着黑暗中盲目追逐光亮扑火的飞蛾。
“对于百姓来,烛灯是不到万不得已才会点亮的光,如今整个村落都点了灯,你不觉得奇怪吗?”
甲午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半刻的迷茫。
影卫虽然身手好脑子灵活,但是他们接触的一般是达官贵人的腌臜事儿,与他们交道的皆是中上层阶级,他们对于平民百姓的事实在不太了解。
至少他们不知道,煤油灯对于百姓们而言是一个多么奢侈的物件,不到必要时刻晚上基本不会点燃灯。
更何况现在是整个村落都点上了灯,却不知道为了何时。
苏棠忽然想到什么,心下咯噔一声,喉间干涩,缓过了劲儿才开口道:“而且,你没发现……这里□□静了吗?”
若苏棠不提,在这样高度紧张的环境下,一时半伙还真很难发现。
这里实在□□静了,可是一户户人家屋内都灯火通明,但是从他们走近之后,从来没有见到过出他们之外的一个活人。
甲午经历的事情大大的不少,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是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经过苏棠这么一提点,他的背后生出一阵白毛汗。
甲午也算艺高人胆大,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能冷静处之,可是眼下的却是超乎他想象的诡异,他实在无法将眼前的场景与常日经历的事情联系起来。
村落不大,但是家家户户都点亮了灯,灯光透过窗落在屋外的地上,屋内却没有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口,自始至终整个山脚下除了他们之外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生人。
他们好像误入异度空间的迷途人,两人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转眼看向身旁的苏棠,发现她只是盯着前方,甲午的心头忍不住发毛。
这里实在是□□静了,静得仿佛只能听到他们自己的呼吸声。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如今正值酷夏,唯独入夜之后才稍稍有些凉爽,可是一靠近这个村落之后,甲午觉得周围的温度明显下降了许多,只是之前他们一心赶路忽略了这些。
空气中仿佛凝固,甲午的后背都已经浸湿了汗,他深吸口气,这才开口道:“大师……您看出了什么吗?”
苏棠缓缓点头,刚开始她被喜悦冲昏了头,一时间没有察觉到这附近的异样,如今走进了才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的地方。
尤其是,一但走近了之后,苏棠就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有事。”
苏棠回答道,眼神一直望着前方,眉头紧锁。
时越给的任务是保护苏棠,他哪怕是丢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好好保护她,甲午浑身紧绷,压低声道:“大师,你要不要先走?”
如果是人,哪怕是遇上对方人多势众,他都可以相处办法应对;可是对象若超脱出了这普通人的范围,他就无能为力了。
若是以往,甲午想来是唯心主义,他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个人,他的生命为时越而活,所有命令都是听他调遣。
对于牛鬼蛇神这类的向来是避而远之,不听不信,但是自从遇上苏棠之后,他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挑战,某些向来坚固不可催的信念渐渐分崩离析。
甲午眼神复杂地看向身旁的苏棠,只见她的侧颜隐在黑暗之中,微弱的光勾勒出了一道完美侧颜。
他心一跳,立刻收回目光。
如果这世上就算真的有妖魔鬼怪,他想对方精怪化形再漂亮,估计也超不过身旁这人的美。
就好比走入寺庙佛殿之中,无论座上的金身菩萨长得什么样,都会给人一种令人充满敬畏信仰的神圣之感。
苏棠的美不仅仅美在皮相,她美在骨,更美在那身独特神圣的气质。
甲午稳下心神,见苏棠不话,他不得不再开口问道:“您看,对方是人是鬼?”
苏棠眉头微蹙,顿了半响,才道:“不是鬼。”
但也查不了多远,甚至比鬼更可怕。
得了苏棠这句话,甲午顿时松了口气,只要对方是人,那么他就有办法可想。
苏棠却不这么想,其实很多时候,比鬼更可怕的是人。
甲午正想开口再什么,可是对上苏棠沉静的脸,看着她的侧颜,他自动消声,没有再开口话了,只是和苏棠一样蹲在草堆之中,望着前方静观其变。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
甲午原本以为这半个时辰会非常难熬,毕竟在这荒郊野外的草丛间,蚊蝇又大又毒,若只是呆在不动半时还好,但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多待一刻钟都是折磨。
可是出乎甲午的衣料,在这半个时辰期间,他竟然没有被一只蚊子咬。
一阵微风吹过,他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着淡淡莲香,忽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
万物皆有灵,蚊蝇不咬,大概也是因为身旁这位大人的缘故。
甲午静静蹲在草丛里,这大半个时辰下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周围的温度下降了许多,在这酷夏之中,温度不知为何却越来越低。
他忍不住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旁的苏棠。
苏棠的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蹲太久的缘故。
在月光下,那张脸越发惨白。
“大师,您没事吧?”甲午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把刀给我。”
这命令下得猝不及防,甲午手上动作慢了两分,苏棠低吼道:“快点!”
甲午从腰侧抽出匕首,苏棠一把接过,解开缠绕在手腕的布条,往上毫不犹豫又划了一刀。
这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甲午看着那细白光洁的手腕上多了一道血口,汩汩地往外流血。
等等,光洁?
甲午一愣,仔细盯着苏棠的手腕,一时间,喉间干涩得不出话来。
那双原本有着深可见骨伤痕的手腕,此时此刻,那双手上何曾有过半点曾经受伤过的痕迹!
甲午额上,一滴冷汗自上而下。
这周围的温度,更冷了。
作者有话要:夏日清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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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你以后要好好对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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