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四)
“我没有……不联系她。”陆胤川的嗓音透着几分干涩。
他的电话被监控了, 人也被监控着, 他去边境和那边汇合没多久就遇见暴动,不敢电话, 吸了一口浓烟,嗓子裂了,怕她问起来没办法回答, 也怕她担心。
当然, 也有借口的成分,犹豫来犹豫去,仅有的几次通话机会, 都错过了。
后来写信给她,信件也是要审查,地方太偏僻,寄不出去, 托人送,后来送没有送出去,他也不知道, 事情太多了,忙到焦头烂额。
其实知道从一开始就是对她的辜负, 所以总怕自己箍她太近反而是束缚她。
再后来就去执行卧底任务,还算顺利, 临到抓捕的时候出了事故,他被迫从山崖上跳下去,浑身多处骨折, 被搜救上来的时候几乎毫无意识。
因为提前交代过,不要通知他的家属,更不要通知她。醒来后身边只有一个边境军人,不认识,临时被拉来照顾他的。那一瞬间,他想起程慈来,都觉得恍惚。
还有无边无际的想念。
林夏来看过他一次,问他:“怎么不让你那个女朋友过来照顾?”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凭什么?”
或许,站在不同的角度上,是会看到不同的东西的。罗琳的话仿佛巨雷一样在他耳边炸。
是你先把她推开的……
是你先把她推开的……
是你……先……把她推开的。
他在脑海里反复咀嚼了这几个字,然后按了按自己眉心,头疼欲裂。
“对不起。”他呢喃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罗琳抿了抿唇,手指烦躁地轻敲着杯身,“伤心吗?还有更伤心的事儿。程程爷爷给她撮合的那个男生,对程程带着孩子并没有什么看法,两家都挺满意的。他们……”罗琳闭了嘴,没继续下去,目光落在陆胤川脸上,看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好几次她都心疼得哭了,她怎么可能让陆胤川心里舒服。
完,好像觉得不过瘾,补充了句,“程程心底里没有怪过你,上学那会儿就喜欢你身上那股劲儿,她也不怪你任何的选择。只是你让她不用一直等,她就觉得你不需要她等。刚怀孕那会儿很无助,倒不是太意外,都二十五六岁的人,又不是姑娘,该应付的都能应付。但唯一没办法知道的,就是你到底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喜欢一个人,会变得卑微,卑微会让人不自信,不自信就会自我怀疑。
感情是多脆弱的东西,又是多么顽固不化。
陆胤川好久没有话。
他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眼底一片红,那张脸却苍白的像纸一样,受过很多伤,也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没有一次像如今这样,五脏六腑都拧着疼,痛不欲生。
罗琳也看着他,看他痛苦而隐忍着的表情,心里憋了一年的气,终于散了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默默数着程慈那些受过的罪,算一笔一笔讨回来。
可还没能再开口,陆胤川先吐出一口血来。
他偏过头去,拿桌上的纸巾按着。
骨节分明的一双好看的手,此时发着抖。他身体本来就差得很,几次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快要被自己折腾废了。
罗琳吓了一跳,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你……你这是怎么……怎么了?”
她把人……气吐血了?
-
陆胤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全是碎片一样的过往,每一帧镜头都加速过,在他脑海里不断地闪回式呈现。
梦的最后,是程慈坐在病房里,他的手缓慢地抚上她的脸,她的眼眶红了又红,最后委屈地落了泪。偏过头,似乎在生他的气。
印象里,程慈总是很温和地笑着,偶尔恼了,也只是皱皱眉头和鼻子,稍微哄一哄,便不计前嫌地原谅他了。
他有些心疼地捧着她半张脸,指腹轻轻摩挲着.
她似乎不想他碰她,躲开了,他的心失落了一瞬,又固执地握住了她的手。
不想放开。
牵动了伤口,他浑身触电似的蜷缩了一下,程慈似是终于不忍心,离他近了些,捧着他的手搁在她的脸庞,眼泪又流了出来。
陆胤川终于满足地笑了一下,抬手擦掉她的眼泪。
别哭,宝贝。
我以后都、不让你难过了。
他在心里默默。
然后眼神黯淡了片刻,可惜只是梦。
-
军区医院,陆胤川被安排在单人病房,他的老营长,如今的陆军大校彭程来看他,病床上陆胤川的脸色苍白如纸,即便是昏睡着,眉头也紧紧锁着,像是有化不开的忧愁。
彭程叹了口气,心想这哪里还有战场独狼的样子。又心疼他孤身一人。
原本有了些平凡的幸福,顷刻又被碎了。
他从医院出来先了个电话。
“老首长,您这不厚道。我都向您保证了,这孩子对老婆绝对百分之二百的忠诚,您就不能看在他差点为国捐躯的份儿上,少些折磨他?哎哟,我看着心都疼碎了。那真的是个好孩子,我向您保证。”
“你心疼他,我还心疼我孙女呢!”
彭程急得原地跺脚。“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推荐的他,这孩子就是心眼实,正义感太强,我要是知道他老婆怀着孕,死我也不能这么卖力地让他往火坑里跳啊!”
那头程老爷子倒是眯着一双老花眼慢悠悠在看一份文件,读完后唇角忍不住挂了一丝笑意,对身旁人道:“不错,有担当,是个好苗子。就是太闷了……不过闷点儿好,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完才回了彭程句,“行了,你也别替他开脱了,我知道他是个优秀的军人,但我现在不是要挑士兵,我在选孙女婿!不给他长点儿记性,以后遇见事了还把我孙女推开?再有一次我断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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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慈和罗琳面对面坐着,罗琳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终于举双手投了降。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身体状况那么差。他还在我公司楼下大厅守株待兔了一周,就为了听你消息。他回来挺久了,不是我不告诉你的,是大家一块儿瞒着你,那不能怪我。我看见他就来气,一大男人,比女人还矫情,把自己搞那么伟大干什么,他以为他放手你就能潇潇洒洒寻找第二春了?毛病。都是毛病!你这恰好是爷爷在军区当过司令,还能知道一些情况。要不然就陆胤川这种一走一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的状态,哪个女人能等他这么久?傻逼吗?”
程慈眼圈慢慢红了。
应着,“我,我这个傻逼。”
好多次,她在心里狠狠骂他,发誓再也不喜欢他了。
可从爷爷那里得知他在身故获益人那里写她的名字、出任务只带了一张她的照片、给她写很多寄不出去的信、跟身边人称呼她为老婆、跟领导请求如果万一出事不要通知他的家人更不要通知她还没结婚不合适、受重伤待在军区总院的时候黯然地跟林夏他凭什么叫她去照顾……的时候,她的心里又涌起绵密复杂的疼。
一边恨他,一边又心疼他。
心疼到,无法狠心去怪他。
他那么好,哪里都好,就连那些不好,也是好的。
程慈喝了半杯咖啡,跟罗琳告别,让她忙自己的别担心这里,一个人又回了医院。
病房里,陆胤川还没醒,安静地闭着眼躺在那里,眉头锁着,似乎是极不安心。
程慈过去坐在了床边,伸手抚平了他眉心的褶皱。
想起他刚刚半昏迷状态下,固执地牵她手的样子。
低头轻轻骂了他句,“傻子!”
作者有话要: 今天我是短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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