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有门禁，封运气好，刚巧碰到一个老太太提着菜篮子站在门边输密码。

    她看准时机，在老太太准备关门的时候伸手挡了一下，甜甜地了声：“谢谢。”

    年纪大的老太太们都很喜欢这种看起来乖乖的、没有攻击力的女娃，没有丝毫怀疑就放封进来了。

    封到了十七楼下电梯。

    一层两户，她走过去按下左边那户的门铃。

    几秒过后，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手里还拿着奶瓶站在门口，狐疑道：“你找哪位？”

    封道：“我找何鹂。”

    女人回头冲里间喊道：“何姐，找你的。”

    “来了。”一道轻柔的女声。

    紧接着，一个身形不算高，体态妙曼的女子一边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走了过来。

    封仔细量着她——她的皮肤非常白皙，脸，身高大概一米六左右，虽然不算矮，但因为瘦弱，很能激发起男性的保护欲。

    她轻蹙秀眉，在脑海里搜索一番，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么一号人，于是犹豫问道：“你是？”

    封微微一笑：“我是封清海的女儿。”

    何鹂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陡然拔高：“黄姐，把门关上。”

    但来不及了，封闪身进到屋里来。

    这样的时候，不必讲什么面子，不要脸最好。

    封安静凝着她，丝毫不妥协：“何姐，我们谈谈？”

    封审视着这间卧室，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角落的纸箱里堆满了孩子的玩具和纸尿裤。

    月嫂被何鹂指使在客厅里哄孩子，隔着一扇门，能听到婴儿的啼哭混着月嫂“哦哦”轻拍的声音。

    封抱臂倚在墙边。

    这种咄咄逼人的架势并不适合她，但是没有办法，一个错误的开端总得有个人来结束。

    她平静开口：“看来何姐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

    何鹂警惕地盯着封，也许是太过紧张，她那张柔美的脸庞显得有些发青。

    “你有话直。”她生硬地道。

    那张脸看起来很嫩，封估摸着她应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

    “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知不知道封清海是有家室的人？”封淡淡问道，一点情绪化都没有表现出来，仿佛是个局外人。

    一番对比，她反倒是比较镇定的那个人。

    何鹂一双美丽的眼睛有些空洞，她冷漠地：“他答应过我他很快就会离婚的。”

    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但封懂了。

    原来何鹂是知道的。

    她甘心做第三者。

    封心底对她的那么一丁点的怜悯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讽刺的话竟然不用思考就直接顺嘴了出来：“他的话你也信啊？”

    她环视四周，嘴角的笑意加深：“他是不是还告诉你，这房子写的是你的名字啊？不知道该你好骗还是天真。实话告诉你，封家现在可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钱给你买房子，你最好还是听一下，看看这房子是不是租来的。”

    何鹂神情一震，但更快就恢复了原状，甚至是有些故作轻松地：“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都无所谓，反正最后我会进你们封家的门。”

    明明看起来是很温顺的女孩，却能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封瞥着她：“这是我爸爸给你的承诺吗？”话锋一转：“孩子出生有两个月了吧？”

    “关你什么事。”何鹂冷冰冰地。

    封并不介意：“这孩子是我父亲的，将来肯定是要姓封的。”

    何鹂眼睛微微一亮。

    封的下一句话直接破了她的幻想：“不过有一点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他和我母亲是不可能离婚的。”

    ……

    从何鹂家出来的时候，封心里并不好受。

    尽管在刚才的对峙中她占了上风，也如愿以偿看到何鹂一点点黯淡下去的神情。

    其实一开始，封并不是抱着一定要逼迫何鹂做什么决定的想法来的。

    她甚至觉得，如果何鹂是被骗的、是遇人不淑，她也许还会帮她想个什么办法。

    但现在没必要了。

    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从来就没什么值得同情和可怜的。

    如果，封从一开始对她的同情到现在产生的鄙夷是人之常情，那么那点微末的难过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孩子是无辜的。

    封清海对何鹂是否真的有感情这事还不好，既然他主动将何鹂和孩子暴、露出来，就一定做好了将这个孩子接回封家的算。

    来也好笑，封老爷子的三个儿子，除了老三至今未娶，另外两个都生的是女儿。

    如今人已至古稀，终于盼来一名男丁，结果竟然是私生子。

    刚才封并没有谎，封清海和封太是不可能离婚的，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封老爷子。

    换个角度想，也许封清海想要的，就只是一个儿子。

    以封老爷子的脾气，绝对不会允许他再和何鹂有任何牵扯，所以他随时会切断这段关系，抽、身离去。

    断了经济来源，孩子跟着何鹂并不会太好过。

    但是把孩子接回封家，没了母亲，还不是一样的悲哀。

    到底，事情走到现在的这步，还不是因为封家男人，心都狠。

    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

    也许是因为那可怜的孩子吧。她安慰着自己，脚步匆忙地跑出区。

    门卫大叔在身后喊：“姑娘，这么快就出来啦？见到你表姐了吗？”

    封笑了笑：“见到啦。”

    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握紧了，指甲陷进肉里。

    她瞳孔紧缩，冷硬地想：为什么要怜悯何鹂，明知对方是有妇之夫还甘愿上钩，闹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她咎由自取吗？不论如何，孩子一定是要回到封家的。

    封太了解自己的母亲，她有预感这几天封太就会联系她，但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封太就摸到她的住处并且找上门来。

    第二天的中午，封心不在焉地准备好午饭，将清炒时蔬端上桌的时候，门铃刚好响了。

    以为是宋明月忘了带钥匙，她一边应着，一边踩着拖鞋跑去开门。

    门开了，笑意僵在唇边。

    门外的女人穿着黑色貂绒大衣，保养得宜的脸上虽然有几条皱纹，却依然挡不住骨子里的那份高贵。

    封手撑在门边，好半天才开口：“别把我搬出来住的事情告诉爷爷。”

    封太苦涩笑道：“放心吧，他现在一心想把他孙子接回去，没工夫管你。”

    “进来吧。”封转身进屋，别的话也没留下，直接去卧室给宋明月电话。

    “你回来了吗？”

    “没呢，马上准备下班。”宋明月。

    封“嗯”了一声：“你今天中午不要回来好吗？”

    “行，”宋明月答应得爽快，但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常：“你出什么事了吗？”

    封吸了一口气：“我妈，她过来了。”

    宋明月什么都没多问，封的语气已经明了一切。

    静了片刻，她：“那你有事给我电话。”

    封没头没脑了句“谢谢”才把电话挂了。

    封太已经自发地在餐桌前坐下，见封从卧室出来，讪笑着：“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菜？”

    封淡然道：“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她在餐桌另一头坐下，面色如常地拿起筷子，：“尝尝？”

    封太“哎”了一声，依言拿起筷子。

    她没有，其实来之前她已经吃过午饭了。

    封慢慢咀嚼米饭，眼角余光里，封太的动作心翼翼带着讨好。

    她不自觉地皱了下眉，主动破这尴尬的沉默气氛：“我昨天去见何鹂了？”

    封太搁下筷子，用餐巾纸掖了掖嘴角，表情还算平静，但已经表现出了几分急迫：“你和她了什么吗？”

    封没实话：“没什么。”她反问：“妈妈你想让我和她什么？”

    “我不知道，，你妈妈该怎么办？”

    封太从餐桌另一头奔过来，拉住了封的右手，仿佛一个孤立无助的孩子。

    手腕一抖，筷子“叮”的一下落在桌子上。

    封闭了闭眼，左手覆上去，盖住封太颤抖的手。

    “我能想出什么法子呢，您不是，听我爸的吗？”

    “他要把那孩子接回来。”

    封点头：“是封家的人，自然要认祖归宗。”

    封太按着太阳穴，垂首沉沉的、沉沉的舒出一口气。

    仿佛用尽全部的力气，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个孩子，我会养。”

    封丝毫不觉得意外。

    一直以来，封太都是个不怎么轻易动怒的人。

    父亲给予这个家很少的关注，时候班上的亲子活动或是别的其他节日庆祝，都是封太陪着封。

    也许封太在丈夫和公公的眼里，都是个贤惠、温婉、从不会乱话的好妻子、好儿媳的形象。

    但封在某一阶段，比如封太逼她去学各种特长的时候，她心底还有会有一种由衷的敬畏感。

    但是这几年，封察觉到她活的越来越压抑，她对自己的情绪已经不那么在乎，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如何讨公公欢心、如何和那些称得上一声姐妹的人建立亲密关系上。

    她变成了讨好型人格。

    尽管封家一年不如一年，但封相信，为了保住封家媳妇的地位，她什么都能忍。

    从封这里重拾决心后，封太并不久坐，很快就离开了。

    封重新拿起碗筷，一口一口，机械化地吃完了碗里的白米饭。

    人存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是什么呢？

    是爱？是金钱？还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在封这里，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