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市靠海，冬天不仅湿冷，还总刮海风。

    不愿出门，封的生活又丧失了规律。

    不过她不再拖稿了，有时候白天睡到自然醒，在房间一呆就是一整天。

    她的灵感来就来，本来连载的这部漫画篇幅并不长，只是因为她之前的拖延而导致故事线被拉长了进度。效率上来了，收尾变得轻而易举。

    一口气画完三次的更新量，她压缩文件，全部发送给木子李。

    聊天记录显示木子李那边已接收文件，封低垂眼睫在键盘上字：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木子李答应得很痛快，末了提醒她：“之前我跟你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快到月底了。”

    封回忆了一下——哦，是天海市那个城市宣传墙的事情。

    她想了想，：“好，我去。”

    木子李：“好嘞，你上微信，我把我朋友的名片推给你，他这个人很好话，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他沟通。”

    放在鼠标垫上的手机同时进来一条消息，是木子李发过来的她朋友的名片，封点了添加。

    屋外传来开门的声音，是宋明月回来了。

    封和木子李了一声，就关上了电脑。

    宋明月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加班时间越来越少。

    她回来的路上路过快餐店，带了份披萨和炸鸡回来。

    封洗完手在餐桌前坐下，静静地听宋明月和她讲工作的事。

    吃到一半，宋明月讲得口渴，去厨房烧水喝，屋子突然就安静下来。

    封斟酌着：“我过几天可能要出门一段时间。”

    宋明月洗着茶具，问她：“是出门玩吗？去几天？”

    封：“不是，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活，在天海市，至于去几天现在还不知道。”

    宋明月问：“你去过天海市吗？”

    封摇头。

    宋明月担心道：“你都没去过，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封淡淡笑了：“对于一个新的环境，谁不是从陌生到熟悉？”

    宋明月很赞同这句话，想了想，她：“也好，你就当散散心。”

    她看得出来，封一直是那种和人群保持着疏离感的人，她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和封走近。

    但是上一次，封在中午突然电话让她不要回家。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但从那天起，她明显感觉到封对周围一切事物的漠然又多了几分，每天过得日夜颠倒，浑浑噩噩的。

    也许换个环境过段时间，封的情绪会好一点。

    “还有，”封继续：“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我出远门了，但是不要告诉他们我去哪了。”

    宋明月认真地点了点头。

    十二月底，封如期离开岚市，一趟高铁，将她带到两百公里外的天海市。

    木子李的朋友——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来高铁站接的她。

    男生让封叫他天哥，如木子李所，确实是一个很好话的人，白胖白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看着就让人觉得他是对生活充满着热情的。

    这个政府工程是天的老板接的，但对接洽谈的工作主要还是天负责。

    把封送到酒店，天嘱咐她明天早上八点在酒店门口等着，他会带她去见另外的几个人。

    在刚才来的路上天已经和她了基本情况，她可能会在天海市待一个星期到十天左右。

    走之前封拜托他不要和别人起自己的笔名，这是她最想保密的东西，天答应了。

    天海市虽和岚市相邻，但因为靠内陆，气温稍微比岚市高一点。

    封强迫自己早点上床睡觉，一夜无眠，直接睡到天亮。

    她起床洗漱，提前十分钟下楼，天已经等在酒店门口了。

    封上了车，车上还有一男一女，大家相互介绍了姓名。

    他们俩比封晚来，所以昨天并没有见到面，不过也都和她住在同一家酒店。

    起来，他们三个竟然都是画漫画的，但大家只了真名，旁人都心照不宣地没询问对方的笔名是什么。

    封想，不定在某个场合，她的漫画也有幸和这两位的作品摆在一起过。

    天带着三人去先去公司开会。

    会议室里已经坐着五六个年轻人。田上前介绍，原来另外那几个人是天海市本地一个文化公司的墙绘师。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交流起来没什么代沟，大家开会讨论了一下，中午之前就敲定了版式和内容。

    天请客，吃过午饭，项目就正式启动了。

    在天海市这几天，封抛开所有杂念，一心扑在工作上，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因为白天工作量大，夜里睡得很香，甚至还长胖了几斤。

    宋明月给她过一次电话，封太果然去她们家了找过她，不过宋明月已经按照她交代的回复了封太。

    慕卿卿知道分寸，关于封家私生子这件事一定要由封家自己出面，别的话她可能会一时嘴快溜了，但唯独这回，谁都没从她这儿挖到一点风声。

    后来封太亲自把电话到封这儿，波澜不惊地向封陈述了这件事——孩子已被接到封家，并且为他举办了百天宴，虽然没有明，但是也间接承认了这孩子的身份来历。

    据封太，何鹂曾跑去封家闹过，要见孩子，搞得大家都很不好看，封老爷子主动提出给何鹂一百万，让她离开岚市。

    何鹂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在关键时刻，温柔的伪装全部都撕下，倒变得巧舌如簧，扬言要把封家的名声搞臭。

    封的父亲私下去找过她，不知道了什么狠话，就真的没再见到何鹂去闹事。

    一个男婴，能让何鹂从逐渐衰落的封家捞到一百万，不知该她是可怜还是幸运。

    封听罢并无多言，只过几天回岚市会回家看一眼。

    在天海市的第六天，宣传墙已经完成三分之二，封计算着日子，甚至并不太期待回岚市的那天到来。

    开了一整天的会，尤辛太阳穴隐隐作疼，他偷偷瞥一眼后排的老板——男人正垂眼翻着一沓文件，仍旧是沉默寡言的清贵模样，看不出一丝疲惫。

    尤辛看着腕表，低声叫道：“唐总。”

    唐临聿“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尤辛这才继续下去：“我们现在出发回岚市，大概六点半能到，老宅那边来电话，让您回家吃饭。”

    唐临聿翻了一页纸，不咸不淡地：“好。”

    车子在红绿灯停下，唐临聿将合同搁在一旁，抬手捏了捏鼻梁。

    他不经意往车外看去。

    快到下班时间，街道上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人行道上，放学回来的高中生羽绒服里露出校服的一角，一边哆嗦着，却又忍不住扬起青春的脸。

    斑马线后方的拐弯处，空白的墙上被各种卡通人物和宣传标语塞满，有四五个人踩在脚手架上，端着颜料盘，正在给画上色。

    北风不知吹起谁的马尾，一张巴掌大白皙的侧脸显现出来，下巴藏在枣红色的围巾里。

    绿灯亮，司机缓缓启动车子。

    唐临聿忽然开口：“前面掉头。”

    尤辛和司机同时发出疑惑的询问，“哎？”

    男人重复了一遍：“前面掉头。”

    封正在给十二生肖里的猴勾线，站在她旁边的伊伊在讲笑话，她听得直乐，一双杏眼都弯成了月牙。

    她是所有人里面年纪最的，大家都很照顾她。

    伊伊趣她：“儿，你真是画漫画的？要不你转型做网红吧，肯定能火。”

    封有点感冒，她捂着嘴轻咳，半真半假地：“还是算了，我玻璃心，别人骂我我受不了的。”

    伊伊笑道：“你还玻璃心，我看心态最好的就是你了，每次被老大骂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伊伊的老大是天的老板，有时候会过来视察工作。

    老大人到中年，脾气大，偶尔会嫌弃他们画的慢，忍不住要骂人。

    拿人钱办事，老大脾气上来了可不管你是什么画漫画的还是杂的。

    每次大家都得脸热，就只有封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封吐吐舌头：“我不仅玻璃心，还脸皮厚。”

    玻璃心和脸皮厚，本来就是矛盾的。伊伊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没拆穿。

    另一边的大鹏听见了，笑着：“赶紧干活吧，待会老大来看见了，你俩又得挨骂。”

    封推了下眼镜，凑近了继续一笔一划描线。

    整天待在室外和灰尘、颜料交道，她都懒得收拾自己，第一天还像模像样地戴了隐形画个淡妆，第二天羽绒服一裹抓着框架眼镜就出门了。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封一手端着颜料，一手拿着画笔，再腾不出手去看消息，索性没管。

    隔了半分钟，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封想了想，还把画笔用上嘴唇撅着兜住，这才勉强伸手去拿手机。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两条短信。

    第一条：往后。

    第二条：看。

    封皱皱眉：这谁的号码？不认识。

    莫名其妙。

    她把手机锁屏，重新放回衣服口袋，继续画。

    突然，她笔尖一顿，想明白了——那两条短信连在一起不是“往后看”吗？

    奇怪得很。

    她一边困惑着，一边回头，后面是人行道。

    除了非机动车和人流，还有什么？

    哦，还有辆黑色的轿车。

    封往车头前一看，刚开始还有点不确定，再看车牌号：岚TN8888。

    是唐临聿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