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夫人’
怎么样?
新婚夜他只是摸了摸我的脸。
外面那句话出来,他皱了皱眉,随后嘱咐我:“收好那帕子。”
“今晚……委屈公主了。”
我还愣在原地,他便匆匆而去。
如今,我便躺平了一个人摊在榻上。
也许今晚本应更热闹一些?
可是和他拜了堂,就真的是夫妻了吗?
于顾君则,我大抵是——在身为他准后母的时候勾引他;该嫁他的时候,以为他失势便端起架子悔婚;一刀两断之后,见他得势又主动黏上来。不顾贞操,反复无常,见风使舵?
我想若我是顾君则,当真不会对这位公主有什么好感的——就像那天在酒宴上一样,他一眼也不曾瞧过我。
至于顺水推舟,至于娶我,里面恐怕掩藏着太多不得的事。
我躺在榻上,皱起眉头来。
如果我想在顾君则身边活下去,甚至趟出一条路,救我的父皇母后。
也许……
我需要他的喜欢。
曾经母后给我讲,几百年前,东国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为了他的心上人,心甘情愿地舍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引得天下人大惑大憾。
瞧瞧,‘喜欢’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多有用。
而我想,如今的我,无疑是不招顾君则喜欢、或者,是不招男人喜欢的。
谁会真心喜欢一个‘放荡不堪’的女子呢?
桌案上的烛被我灭了一只,如今只剩下一缕缥缈的光。
这床很软很大,但是很陌生,我咬着唇边强迫自己闭了眼。
脑海里,却突然出现当年的场景。
我坐在母亲膝旁,她执着针线绣着一方帕子。
旁边的落芳姑姑心地过来道:“陛下留了话,今晚不过来了,娘娘好生休息。”
母后抬眼看了看她,目光凝滞了几分,随后却只是叹口气道:
“也罢。”
“你不必多,本宫也知,他是去了温妃那里。”
落芳姑姑在一旁,只是默默点头:
“娘娘是后宫之主,不必担忧。”
母后便笑:“不必担忧,落芳,你低估了一个男人‘欢喜’的力量。”
“若他真欢喜,哪怕把这江山给她,他都毫不吝惜。”
她忽而又垂了眼看我:
“偏偏娘天生就是这么一副性子,不招男人欢喜。”
“他们欢喜的是温妃那样的,一副文弱心、家碧玉的贤惠模样,待他们好就行,他们也不管她们里子里是什么模样的。”
“才华也不需多,浅浅略略识个字,他们一问,便‘臣妾无才’‘臣妾不知’,怪惹人怜惜的。”
我当时听得愣愣的。
母后却突然抚上我的肩膀,眸光深深地看着我:
“可是,伏波,你是娘唯一的孩子,娘偏偏就不想把你养成那样的女儿家。”
所以……
我要不要尝试着……装得贤惠、温婉一点?
日日被圈在沉晔宫,我对时间早已没了概念。
昔日里一觉睡到晌午是常事,于是新婚后的第一个早,我是被人一声又一声‘夫人’地叫起来的。
其实醒过来并不是因为我认为那声‘夫人’是在叫我,而是因为她的声音着实聒噪。
揉了揉眼睛醒过来,我听出来,外面唤‘夫人’的声音,便是昨日洞房外给顾君则报信的声音。
大抵是这府上的丫鬟。
至于我的丫鬟……
陪我嫁过来的三个丫鬟,是霜桥,碧雪和蚕儿。
霜桥和碧雪是我旧日的丫鬟,他们起得早,可是昨日陪我入洞房之后,她们便忙着去协助点嫁妆了——这是我安排的,因为如今嫁妆是我最后的一条生路,我只放心交给她们。
如此,今日一早,她二人自然是不在的,留下的只有一个蚕儿,是皇叔硬塞给我的,而她随着我养成了懒睡的习惯,应当也是没起,或者,即便起来了,也不会想着来叫我。
……即便叫了,总归也是我自己收拾。
外面的人还在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夫人’。
现在叫的倒是殷勤,只是但凡昨晚她当我是‘夫人’,也不至于在洞房夜把她家主子叫出去。
心里不痛快,但是懒床未免太丢脸,于是我终于应了她一声,然后起身利索地自己收拾好。
开门,门外的女子一袭绿衣,面无表情地垂着眼。
她的脸……好像有些面熟。
可是具体的想不起来。
“夫人早。”
“请随婢子去正厅用早膳。”
本想问问她顾君则是不是在正厅,还有昨晚那‘生孩子’的事,可是看着面前人一脸冷淡,我把话咽了回去。
人都不傻,她这模样,我便知道她对我没有好感。
但是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对她也没好感。
我自然不识得路,一路弯弯绕绕的,直到前面的绿衣丫鬟停下步子来,看了一眼廊外的太阳。
那太阳老高了。
“还是头一回这个点用早膳。”
她在前面嘀咕了一句。
声音很低,我不知道她是自己嘀咕还是故意给我听的。
本想先忍忍,谁知道走着走着,她声音提了提,又道:
“想来夫人昨晚睡得不错。”
“婢子还是头一次见到,有新娘子新婚夜一个人睡,连夫君的去向都不清楚,还能睡得这般好的。”
这绿衣女子走在前面低低笑了一声,仿佛昨晚不是她将顾君则叫走的。
嘲讽吗?
“本宫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守规矩的丫鬟,话都敢到主子身上了。”我冷冷笑道。
前面女子身形一滞。
再然后她转身过来,看着我冷笑。
“到底也是外人,婢子自称婢子,称您一声夫人,您便当婢子只是个丫鬟也无妨。”
她眉眼里满是神气和轻蔑。
“夫人既是嫁给公子了,不管真的假的,嫁了便嫁了,一口一个‘本宫’,对夫家未免也太轻视了罢?何况夫人此前当公主的境况,婢子也是知晓的,公子肯接纳夫人,分明便是夫人高攀来的福气。事到如今,夫人难道还认不清么?”
呵,她是在教育我?
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这些话听在我耳朵里,早已不痛不痒的了。
只是今天我决计不能生生忍过去,否则,岂不是让人以为我是个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