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我看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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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对我点了点头,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此前,她每次见了我,脸上便全是笑意,如今却是丁点都没有了。

    我心里一时没了底,总觉得风雨欲来。

    孰知老夫人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青萝,却并不喊她起来。

    青萝便跪着,我便站着,局面僵持。

    直到老夫人幽幽了一句:

    “你不是欢喜跪着?那便多跪一会儿罢。”

    青萝身子一哆嗦,心翼翼道:“老夫人,奴婢、奴婢不明……”

    老夫人笑了笑:“真以为我是老眼昏花,看不出来?”

    “你心里头藏的是什么心思,不十成,六成我都懂得。”

    “且不别的,就冬日里这树枝,一掰就折,谁会用这东西人?”

    青萝伏在地上不出声了。

    老夫人却继续道:“青萝,你早那些年为这里做了许多,人们也都敬重你,但我劝你知个分寸,懂个大,不要想着虚无缥缈的事,更不要做自欺欺人之事。”

    她沉了口气,随后又道:

    “罢了,今日伏波也在,我便同你全全讲了。”

    “在外面,伏波是公主,在府里,她是唯一的夫人,青萝你应当摆正身份,不该存的心思,半分也不要存;不应有的言行,丁点也不要有。”

    “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我便不会顾及往日的情分了。”

    老夫人一字一句得格外扎实,她着,我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渐渐安稳了下来。

    青萝这边安静了半晌,终于低低了一声:“是……奴婢,谨遵老夫人教诲……”

    老夫人瞧了她一眼,只是淡淡道:“回去思过吧,旁的事情,也不必你安排了。”

    青萝低低地又答了一声‘是’。

    倏忽间一旁却又传来了一声:“……怎么了?”

    声音里隐隐带着点迷糊。

    我一转头,却见顾君则正举步从房间那边出来。

    我俩的目光碰撞了一瞬,随后几乎是同时的、都将目光移了开去。

    老夫人那边淡淡笑了笑:

    “想来是伏波宽和,你也忙,顾不上管府中的事,惯得这些府里人没个分寸,我不能掺和太多,但是多少也该给伏波撑腰的。

    “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君则那边显然是愣了愣,他瞧了瞧我又瞧了瞧老夫人,随后只是点了点头。

    一旁,青萝有些灰溜溜地告退,去思过了。

    这一瞬间我突然在想,顾君则听了老夫人的话,有没有意识到,府里的事从来都不是我管;可随后我又想,不归我管便不归我管吧。

    ——我是洛家的公主,他是摄政王的后人,也许让我管府中事务他是考虑过的,最终觉得不放心,便交给了青萝。

    而我,也并不探求府里的权力。

    我自始至终也不知顾君则默默无言的那一瞬在想什么。

    但是而后我却知道,老夫人将这一瞬的安静都看在了眼里——

    早饭用毕我特意留下来,对老夫人道一句‘谢谢婆母’。

    如此着,我有些局促不安,她却温柔地执了我的手:

    “不要怕。”

    “伏波是个好丫头,我看得明白,我知道。”

    “你也不要怕被人欺负了,不论是在这府里,还是在都城的府里,只要有我在,没人欺负得了你。”

    “在外面,君则也会全全护好了你。”

    “君则这孩子就是这样,很多心思他不同你,但是他是个好孩子,心是好的,也是护着你的。所以不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他,他是你的夫君,我也一定会给你做主,你不要怕。”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抖了一抖。

    这些年来我最欢喜听的、听到最少的一句话,便是‘不要怕’。

    她出来,我的心不知不觉便安定了。

    在婆母这件事上,我的的确确是比母后要幸运的,并且幸运许多许多的。

    譬如过了些日子,等老夫人的寿宴毕了,又留了几日后,顾君则带着我要离开这一处府邸,老夫人便特意将青萝留在了她身边。

    或者,她特意没有让青萝随着我们回都城。

    我想老夫人应当是知道青萝能干,对府里帮助不的,所以也许她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于我。

    马车晃晃悠悠地,一路返程。

    我不认路,但是对方向还是有些敏感的,一路晃着,却莫名其妙地——总觉得我们是从东北而来,可如今应当返程了,马车却一路向着西南而去。

    起初我还有些迟疑,随后却是越走越确信自己心里的想法,终于转头看向坐在桌案对面,安安静静瞧着书的顾君则:

    “是不是走反了,我怎么觉得现在在往西南方向走?”

    顾君则抬起头来,瞧了瞧我,笑道:

    “没想到公主对方向这般敏感。”

    他停顿了一瞬,随后又道:“不错,如今的确是在往西南走。”

    这语气,讳莫如深,在我听来只觉得他好像是要在我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将我卖了一般。

    却是完这句话他就不吱声了。

    我咬了咬唇角,随后想着——顾君则一向不同我多讲,如今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去问他?

    于是我点了点头便算知道了。

    可今日的顾君则却不同于往日。

    他低头看了看书,忽然又启口了一句:

    “其实这一次来南方,看母亲是真,却也是个幌子。”

    “西南方边陲留着一支兵,对外讲是边疆的守军,实则是当初老摄政王保家底、如今落到我手里的一支兵,如今朝中情况变革,想要自保,就必须要抓紧这一支兵。”

    他将书合上搁在桌案上。

    这是在像我摊牌交底吗?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也来不及想原因,只是不知不觉地、在他话的空当补了一句:

    “所以,现在是不是朝中有人盯上了这件事,所以你才要个幌子?”

    顾君则点了点头。

    我一愣——如果是这样子的话,也许顾君则不仅仅不依附皇叔,还和他是对立的?

    心下飞快地盘算着。

    ——也许,我可以趁着现在和顾君则把话讲明了,我有我想要的,他有他想要的,这二者并不冲突,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从此就不需要再猜来猜去,别别扭扭了。

    心下莫名其妙地放松了几分。

    对面的顾君则瞧了瞧我,依旧执着茶盏晃悠悠喝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