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公主若是想要,就自己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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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副将把一切事情都得顺顺当当。

    仿佛我真的没有错误也没有懦弱,有的只是审时度势。

    可是我心里,对自己一清二楚。

    胆、懦弱,不到生死关头便不敢一搏。

    就像我这么多年在楚长宫里,早就做不到有胆有识,天不怕地不怕,我活下来,都是靠得忍气吞声,一次又一次对皇叔屈服。

    出了帐子,心里松了几分,可归根结底还是沉甸甸的。

    顾君则和宁副将又多谈了几句话,也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我回眼瞧了瞧他,犹豫了一瞬,终于向他低低念叨一句:

    “那天晚上我和宁副将随口聊着,才知道他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家里的妻子五年不见,而孩子连瞧都不曾瞧过。”

    “现如今这幅样子,也许……他终于能回家了。”

    “可是我总是在想,等他回去了,却已经没了右臂……”

    在光影里,顾君则墨色的眸子里的光彩黯了一黯。

    随后他转头又望了一眼紧闭的营帐。

    “是我疏忽了。”

    “当年只想着寻一个信任的人,帮我守着这一边。”

    “他确确实实守住了,是我太疏忽,混乱之中未顾及调度,事到如今,却是全全委屈了他五年。”

    我在他身后咬了唇角,心里乱糟糟一片,却是讲不出话来。

    直到顾君则沉沉的又一句:

    “就算如今把一切都安顿好……大抵也还是对不起他。”

    我随着顾君则在西南边陲又留了几日。

    他也算是将一切都夺了回来。

    左云死了,这营里原本的主帅死了。

    首先便要想好,如何给他加一个合适的罪名。

    这个罪名需要加给左云,却不能加到皇叔身上。

    这样子,皇叔为了从中脱身,势必会放弃左云,哪怕左云为他做过许多贡献——忘恩负义这一点,我还是对皇叔颇为了解的。

    那日,营帐外大雪纷飞,营帐内,顾君则刚刚把皇叔发来的书信念了一遍,这信真可谓‘冠冕堂皇’。

    对别的只字不提,只是哀悼左云之死,可是指桑骂槐之意已昭昭然。

    我歪在榻上,手里捧着一盏热茶,全全听下来。

    头脑里却也回忆起了些东西。

    “顾君则,你去瞧一眼左云尸身的下半截。”

    顾君则在桌案旁抬起眼来,看向我。

    我继续着:

    “再去瞧瞧那一天我穿的那一身衣服。”

    “我记得那天我穿的是去年除夕夜宴时穿的的那一身棉衣,后来左云想要单手将我拽上马去,我用弩箭射入马腹,他被压在马下,却依旧死死地攥住我的左肩。”

    “后来我挣脱出来的时候,我记得那件外袍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所以,关于左云之死,我们可以顺水推舟,给他安一个谋逆的罪名。”

    顾君则缓缓搁下笔来:“愿闻其详。”

    我便继续着:“关于那一天的大火,不知你们查出来什么结果。”

    “如果和四下的番邦沾一些不明不白的关系,倒不妨直接利用一下。”

    “譬如,左云被敌军买通,意图侵占西南边陲。”

    “因此他会联合敌军,先烧营中粮草,再祸乱军营,并特意选在你到达的这一天,意图将罪名嫁祸于你。”

    “至于如何证明是他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首先便是他对我的所作所为,那一件衣服,还有我可以作证,他视图绑架、伤害陛下现存的唯一子息,以作要挟;其次,宁副将也可以作证,随后,营中众人,真真假假,都可以证明他的作为。”

    顾君则笑了笑:“公主此言甚是有理。”

    “只是有两点,君则还有异议。”

    我愣了愣:“如何?”

    他缓声道:“一则是关于番邦之事,如今这番事,大抵已经查明,不干番邦之事,而是左云受人指使所为,或者,就是他受那位指使所为,我们不能随意牵扯到番邦。”

    “一则,如果番邦有意自证清白,我们就会被轻而易举地判定为‘无中生有,挑拨战事’,如此自然有罪;二来,如果番邦不做回应,一旦双方开战,民不聊生,我们此为也非大义之举。”

    我愣了愣,随后颔首道:“确是如此。”

    他继续:“其二,真真假假不够稳妥,何况如果寻常兵士平时能看出破绽,为何不报?如此恐怕朝廷会趁机牵连一众‘作证’的兵士,而这些兵士也恰恰是心腹,得不偿失。”

    “在军中,烧毁粮仓、祸乱军营便是重罪,如今已经确定了烧毁粮仓是左云所为,我还在细细纠察线索和证据,应当只需几日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了。”

    “到时候,只需要公主那件衣裳、宁副将,还有寻到的线索,一切便可以落定。”

    我细细听着,心里也觉得有道理。

    随后便补上一句:“此事与朝廷有牵扯,但是如今我们应当先把朝廷从里面‘摘’出来,不如我们便寻一个左云的手下,让他作证,左云意图背叛朝廷,在西南边陲自立为王。”

    “如此,不论朝廷发现与否,都会先默许此事,毕竟如今明王想要得到的是认可和民心。”

    顾君则闻言点了点头,眉眼里似是染上了几分笑意:

    “如此,多谢公主。”

    我便继续在榻上歪靠着,顾君则便在那里匆匆忙忙写着什么。

    直到我手里的茶空了,外面太冷我又不想动,懒兮兮地瞅了顾君则好几眼,直到他抬眼看向我。

    “公主,怎么?”

    我顺水推舟地把手里的茶盏递出去:

    “唔,茶没了。”

    顾君则那边转眼过来,一对凤眼瞧着我,有些狡黠地眯了一眯。

    随后他站起身来施施然走过来,抬手接过茶盏。

    “微臣去满上。”

    我把手团到被窝里,瞧他转过身去,又随口了一句:

    “要不……你顺带着再帮我拿个手炉过来吧。”

    顾君则身子一停,随后只听他低低笑了一声,然后举步而去。

    我便靠在被窝里暗戳戳地想着手炉,半晌终于听见脚步声。

    一个人靠了过来,然后我瞧见一个冒着热乎气的茶盏送到眼前来。

    美滋滋地接过来,两个手捧着,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顾君则这厮就在一旁勾着唇角瞧我,末了我把茶盏递回去,他还稳稳接住。

    “还喝吗?”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

    顾君则便将茶盏搁到桌案上。

    我则转眼上上下下量了他一番。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顾君则转身过来,好看的侧颜朝着我,微微扬起唇角道:“怎么?”

    “手炉呐?”我哼哼着问了一句。

    他拂了拂袖子转身过来,却是一步一步凑近床边。

    末了他缓缓俯身,垂下头来瞧着我,一对凤眼里似是含着熠熠的繁星,半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就在光影里扑闪。

    他扬唇着:

    “营中少见女子,因此除了外面的大火炉,只寻到一个手炉,不知公主肯不肯将就着用。”

    我心里一诧。

    只有一个手炉?

    难不成是老夫人当时嘱咐他带上的……?

    可是怎的只带了一个。

    心里正犯着嘀咕,顾君则这厮却缓缓抬手比了比他自己的衣襟。

    “我刚刚寻到了,就揣在这里。”

    “公主若是想要,就自己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