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朱红宫墙, 一步一迟疑。
赫连胤的身影渐行渐远, 白子绛的心一阵悸动,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一股无形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正在把他们推开。
白子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旁的代晩抒眉头微抬,牵住了白子绛冰冷地手,低声道:“你要记得你今日的身份。”
代晩抒拖着白子绛一步一步往前走,四面的宫墙像一个巨大的笼子,牵绊住了白子绛的心。
宴席开始时,皇上似乎是格外高兴, 尽管皇后推脱身体不适没有到场。最称奇的,是一直爱热闹的何贵妃不知怎么也没有来。
今日就像是安排好的,是容妃的主场,白子绛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人,那人就是白子绛当日在东寅府西苑遇到的那个女人,她无法忘记这个女人的眼神,她的眼神透露出的野心和欲望,就像是一把火随时可以燃尽这片土地。
白子绛坐在代晩抒身旁一动不能动, 代晩抒把白子绛按在自己身旁后, 就给白子绛点了穴道,此刻的白子绛除了话什么都做不了。
坐在白子绛对面的是赫连胤, 赫连胤一个人喝着闷酒,一杯又一杯,他慵懒的散着发, 衣衫有些微微滑落,他不话也不抬头。
太子赫连珩和竺清月坐在赫连習和白子锦对面。竺清月面带红光,看着比以前要精神了许多,她眉梢带着得意之色,比在白府时多了些许贵气。
皇上只顾着和容妃对酌根本无暇顾及坐在下面的宾客。
竺清月勾起嘴角,举起酒杯对白子锦淡淡道:“数日不见,如今白家二妹妹也是要出嫁的人了。”
白子锦并未举杯,只是冷哼一声:“太子妃,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姐姐。”
竺清月此时不过是在白子锦面前炫耀她现在的身份高于她罢了,白子锦何等高傲,又岂会任她轻贱。
赫连珩见气氛微微有些尴尬,连忙道:“你日后嫁给二弟,不也就是本宫的妹妹了吗?也就是清月的妹妹了。”
“我只有一个姐姐,白子兮。”
白子锦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愤懑的将酒杯砸在桌子上。
竺清月见状轻笑着,把酒喝下,再道:“真是姐妹情深,本妃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应当还在孝期,怎么不披麻戴孝,还穿的如此艳丽?看来也不过是嘴上而已。”
“情深不深不是靠表面的,就像太子妃一样,当初不一样在孝期嫁给了太子吗?”
“你!”竺清月捏紧了酒杯,她的手上冒着青筋,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端庄仪态。
赫连習心中不悦,缓缓起身对赫连珩道:“长兄臣弟敬你。”
赫连珩会意,笑着喝下,转移话题:“眼瞧着白家的几个妹妹都要嫁人了,若不是公主珺偶感风寒,看见你们也一定是亲切。”
白子锦瞥了眼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白子绛,冷哼:“四妹是哑巴了吗?一句话不,还是没见过大场面吓傻了?”
代晩抒顺势把一颗剥了壳的葡萄塞进白子绛嘴中,鬼魅道:“绛儿,好吃吗?”
那葡萄酸的白子绛牙口疼,却只能隐忍着咽下,淡笑着:“多谢皇子殿下。”
白子绛强忍的痛苦表情,赫连習尽收眼底,赫连習捏紧了衣袖,嘴角带着深意的笑容道:“绛儿妹妹素来不喜欢葡萄,来人吧,本宫面前的贡桔给绛儿妹妹。”
下人刚端起贡桔,白子锦呵斥道:“放下。”
下人被吓得手一抖,贡桔撒落了一地,赫连習的脸变得阴郁,整个人的气压都高了一度,下人跪在地上边捡起边求饶。
下人捡完放在桌子上,白子锦一脸嫌弃道:“罢了,还是给四妹妹吧。”
代晩抒面色阴翳看着下人端着贡桔过来,冷言:“绛儿,你想吃吗?”
“皇叔想吃,给皇叔。”
白子绛心口疼得慌,看着在自己面前喝的快要酩酊大醉的赫连胤,她是真的不想他这么对自己。
赫连胤似乎是如梦初醒,脸上带着红晕,眯着眼,语气慵懒,微微勾手:“给本王。”
下人又把贡桔放在了赫连胤桌上,赫连胤淡笑:“多谢皇子妃。”
白子绛捏着衣裙,低着头不吭声。
代晩抒握着白子绛的手,心中一喜,声道:“皇子……妃,你听到他叫你什么吗?”
赫连胤又给自己倒了一壶酒,酒溅在他的衣襟上,顺势往下滑,湿了胸口,他抖动的喉结一声一声将那苦涩一点点吞下。
“皇叔,酒好喝吗?”
白子绛眼角有些许湿润,她害怕他的疏远,他第一次对她如此冰冷的态度。
“绛儿想喝吗?”
赫连胤看着白子绛的精致脸庞,他的姑娘就在对面,可是他拥抱不到她。
“想……”白子绛有些哽咽。
赫连胤低头笑:“白家家规,不得在外饮酒。”
代晩抒低头垂目给白子绛倒了杯酒,捏紧她的手,道:“绛儿可以试试。”
代晩抒的酒杯靠近白子绛的嘴边,这时一个身影闪了过来,一把夺过代晩抒手上的酒杯,顺便帮白子绛解开了穴道,将那酒一饮而尽。
喝完,赫连胤衣衫散乱,笑着对代晩抒道:“好酒,够烈。”
代晩抒捏着拳头,浅笑:“风陵王好酒量,喝了这么多却还能保持清醒。”
“想醉容易,可是清醒难,人生难得糊涂一次。”赫连胤看着白子绛继续道:“本王这个侄女不能喝酒,还望西凉皇子多担待。”
代晩抒眉眼一挑,柔声对白子绛道:“绛儿不喜欢喝酒,本宫给你拿了寒雪芙蓉糕,你要不要尝尝?”
白子绛拒绝道:“多谢殿下,可是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代晩抒的笑意凝固,良久道:“你若是不喜欢了,要告诉本宫。”
赫连胤抱着酒壶,全无仪态,慢步去赫连燊面前道:“皇上臣弟不胜酒力得先回去了。”
赫连燊迷迷糊糊,笑着点头:“行,你走吧。”
赫连胤抱着酒壶衣着凌乱,走得轻盈,白子绛看着他走出了大殿多少有些失落。
赫连燊喝的烂醉,后来是皇后派了人来才把这场宴会散去了。
皇后虽然没有到场但似乎一直都对宴会的动向很关注,宴会散了赫连珩没有立马走而是带着竺清月去拜见皇后了。
赫连習从头到尾没喝几口,也没怎么和白子锦搭话,白子锦自觉无趣,自己先行离开了。
代晩抒走在前头,白子绛跟在后头,夜里的皇宫偶尔还能听到夜猫的喊叫声,一声又一声把夜晚拉得很长。
代晩抒走得很慢,白子绛跟在后头更慢,白子绛不想跟代晩抒并排走,生怕被他点了穴道。
走出宫门,这时白子绛才注意到了门外等候的下人中多了一个瘦弱的姑娘,那姑娘看着比白子绛还一些。
代晩抒瞧着白子绛看那姑娘便阴阳怪气道:“本宫前几日收留的一个孩子,她父亲惨死,本宫看她可怜收留了她。”
“你叫什么?”
白子绛试图靠近那姑娘,那姑娘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夜虽黑,但是白子绛还是看到了那姑娘手上那斑驳的血迹和伤痕。
到底是谁会对这么一个姑娘下这样的毒手?
白子绛看了看身旁挂着诡秘笑意的代晩抒,心中一寒。
代晩抒温柔的牵起白子绛的手道:“上轿子吧。”
坐在轿子中,代晩抒的心情似乎是格外的好,白子绛不看他问道:“那姑娘叫什么?”
“白青。我看她像你,所以赐名白青。”代晩抒的轻描淡写。
“她身上的伤痕怎么回事?”
代晩抒漫不经心,低语:“不懂事,总会挨罚。”
“她还是孩子!”白子绛气愤道,代晩抒怎么可以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
代晩抒对白子绛的愤怒丝毫无感,淡淡道:“我对我自己的东西有很严格的要求,达不到要求就得挨罚。”
“变态!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物件。”
代晩抒冷笑着:“奴婢生来就是物件,绛儿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从没有给过谁这样好的耐心。”
“你可不可以不她了。”
白子绛知道,跟代晩抒硬来只不过是两败俱伤,她唯有放缓语气,來乞求,希望他还有些良知。
“可以。”
代晩抒爽快答应,只是接着他道:“绛儿,我很喜欢你,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欺负你,甚至舍不得对你凶。可是,人都需要发泄,你只需记得一点,你对我的每一份冷漠,都会以同样的方式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白子绛攥着手帕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从未想到过这样一个面如冠玉,美目盼兮的男子,他拥有多么一颗肮脏的心。
“放过她吧,她已经够可怜了。”
代晩抒身上的香气渐渐靠近白子绛,代晩抒低下身子,柔声细语道:“可以啊,你先放过我。乖乖跟我成婚,跟我回西凉,只要你爱上我,我就放她走,我还会给她安排最好的婚事。”
“不过,”代晩抒的声音又变得有些冰冷无情:“若是你不听话,也无妨,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现在还只是这个女孩,然后就是赫连習,赫连珩,赫连胤……实在不行还有你白家的几个姐妹。”
代晩抒身上的香气在这一刻像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让白子绛不禁干呕。
“殿下,白府到了。”门外侍卫道。
白子绛逃似的想要离开轿子,却被代晩抒一把拉回怀中。
白子绛跌落在代晩抒怀里,代晩抒捧着白子绛的脸,就像是捧着一个精美的雕刻品,勾了勾白子绛润滑的下巴,嘴角带着一丝嘲弄地笑意,声道:“晚安,我的绛儿。”
白子绛从轿子里下来,看着代晩抒的人离开,看着那个低着头的姑娘颤抖的双手,还有那隐藏在黑夜中脆弱而又空洞的双眼,她的心就像是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