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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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季涵脸色通红, 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十分局促不安,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被旁边的夫人暗暗掐了一把,怒道:“胡言乱语什么?还不快跪下跟郡主赔礼?堂堂郡主岂是你一个庶出可以非议的?”

    萧瑜冷哼一声,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经她这么一闹, 哪里还有人敢堵在这里,纷纷散了开来,她上前去掀马车车帘,“泠泠, 你怎么了, 别人这么非议你,你一声不吭,一点都不像你。”

    “表姐, ”赵泠抬眸冲她笑了笑, 扶着隽娘的手下了马车, “今个可是武陵侯府老太太过寿,这些把戏定然层出不穷,我若现在就沉不住气了,后面指不定要被活活气死。”

    “得也是,不过我一向忍不住脾气, ”萧瑜心思单纯, 喜形于色,又被纪王爷和王妃娇宠着长大,最是不喜深门大院里的腌臜事, 边走边道:“你放心,我母妃早我一步到了,回头你斗不过他们,还有我母妃在呢。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要刁难你,就是跟我过不去!”

    两人边边进了府,丫鬟在前面引路,穿花过堂,绕了半住府邸,又沿着庑廊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流水喧豗,烟波凝绯。

    再往前走几步,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被几十座楼簇拥着,丫鬟挑开珠帘,道了句:“请二位郡主进去,老太太,夫人,还有各家太太姑娘们都等急了。”

    满屋子莺莺燕燕,正热络地交谈着,听见丫鬟宣告了一声,渐渐熄了声,两人一前一后踏了进去,赵泠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裙子,行走间珠翠摇曳,步步生香。面色沉静,仪态万千,隐隐可听见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萧瑜扮得倒是随意,穿了一声湛蓝色的裙子,脖颈上挂着一副明晃晃的璎珞,上面镶嵌着同色的宝石,虽不及赵泠貌美,可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了。

    “元嘉郡主大驾光临,还真是有失远迎啊,来人,快给郡主看坐。”王氏自从上回在赵泠手里吃瘪,回府就挨了老太太好一通斥责,就连侯爷都骂她是个蠢出天的妇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今个一见赵泠过来,自然开口就阴阳怪气,“听闻郡主这一阵子身体不适,一直推辞在府中休养,今个一见,郡主面色红润,倒不像是久病不愈的人啊!”

    赵泠倒是未入座,仿佛没听见王氏话,冲着上位的老夫人道:“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前一阵子,我染了些风寒,原是想来拜见祖母,可又怕过了病气,因此未来,还望祖母莫怪。”

    老夫人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团花锦缎衣裳,头发花白,看起来有些尖酸刻薄,抬眼横了王氏一眼,示意她闭嘴。这才上下量了赵泠一遭,忽然对着她招了招手,笑道:“无妨,泠泠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赵泠一向不喜欢武陵侯府长房,她这位嫡亲的祖母偏心都偏出天了,事事都仅着大房来。原先她的父亲还在世时,无论为候府作出了多少事,还是吃力不讨好,到头来连个侯位都没摸着。

    眼下这尖酸刻薄的老太太唤她过去,定然没有那么简单,赵泠心里跟明镜似的,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不去,阿瑶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上前。

    王氏见状,立马阴阳怪气地笑道:“呦,这不是郡主身边那个哑巴,怎的,都回自己家了,还要贴身带个武功高强的侍女,莫不是怕咱们对郡主做什么罢!”

    “大伯母话好生奇怪,这一屋子夫人姐身后,不都站着几个丫鬟伺候?”赵泠抬眼,眸色阴沉地剜她,“我还未问过大伯母,你眼里可还有老夫人了?”

    王氏一愣,没反应过来:“你是什么意思?我眼里怎么就没有老夫人了?”

    “首先,我是晚辈,我进来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给祖母请安,可大伯母上来就让人看座,难不成就这般宠溺我,连这种礼节都免去了?”赵泠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其次,祖母方才了,让我过去,结果大伯母又从中岔。我不知大伯母对祖母到底有何意见,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断她老人家的话。知道的,都以为大伯母宠爱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对祖母不敬,就想拉着我抖个威风!”

    此话一出,王氏霍然从座位上弹坐起来,手指着她道:“你……你胡!我几时是那种意思了?这么多宾客皆在,你可不能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就胡言乱语!”

    “大伯母此言差矣,自我进来之后,一直都是站着的,几时也没拿郡主的身份压任何人,”赵泠环顾四周,故作苦恼地皱了皱眉,“那若是按大伯母的意思,这屋里除了纪王府的舅母之外,其余人按阶品来算,并不比我的阶品高。”

    顿了顿,她眼中流露出几分狡黠,“我乃长公主膝下独女,封号是皇帝舅舅亲赐,他曾过,元是一年初始,嘉字乃吉庆欢腾之意,赐封号为元嘉,正是对我寄予厚望的。”

    场上众人一听,几个老夫人原本还想充个长辈,立马便坐不住了,可又不好贸然站起来,心里都恨死王氏那张不把门的嘴了。

    纪王妃拉过萧瑜,压低声音道:“瑜儿,听见了罢,以后好好跟泠泠学学,你早晚是要嫁出去的,爹娘也不能陪在你身边,倘若婆家的人欺负你,你也得时刻谨记,自己是个郡主,可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骑在你的头上。”

    萧瑜点头:“知道了,我记住了。”

    两人声音不算大,可屋里一片死寂,这几句话自然就传进了老夫人的耳朵里,她狠狠地瞪了王氏一眼,心里暗骂了一句蠢货,这才对着赵泠笑道:“泠泠言重了,什么阶品不阶品的,在座的各位,都是朝廷大臣府中的女眷,你大伯母到底是你的长辈,你怎可同她顶撞?”

    三言两句,就把话绕回去了,仿佛谁的年龄大,谁就是长辈一般,赵泠面色不改,微微一笑:“祖母得对,到底是一家人,大伯母真是要跪下向我行礼,回头该有人我目中无人了。”

    王氏在外一直往赵泠身上泼脏水,她目中无人,娇蛮任性,连自己祖母家都不回,仗着自己贵为郡主,谁的颜面也不给,就连老太太生病,也不回去探望。

    眼下赵泠自己先提出来,正好了王氏的脸,顺便替自己地洗刷一番冤屈。

    王氏脸色铁青,气喘得都比平时要多,浑身颤抖得仿佛秋风中的黄叶。随时随刻都要倒地不起。

    赵泠落了座,面露忧色地关切道:“大伯母,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样吧,阿瑶虽不会话,可她懂些医术,让她帮你探探脉罢。”

    着,对着阿瑶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虽不是心有灵犀,可往往赵泠一个眼色,阿瑶立马便懂了她的意思。

    于是走上前去,作势要给王氏探脉,结果王氏满脸惊恐,一把将阿瑶的手推开。

    柔弱不堪的阿瑶没站稳,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满脸的无辜。

    赵泠故意叹气:“大伯母终是将我看作外人,也罢,算我多此一举了。”

    萧瑜几乎要憋不住笑了,阿瑶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差点被个妇道人家推倒?

    若王氏坐着不动,任由阿瑶探脉,也许还能拆穿赵泠的谎言——阿瑶根本不懂医术。可她偏偏就中了赵泠的把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阿瑶难堪,那就是给赵泠难堪,再大点,就是不把长公主府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纪王妃眉头一皱,不悦道:“泠泠怎么,也是晋阳长公主的女儿,又是武陵侯府二房嫡出,王夫人即便不待见她,也不必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落她的颜面。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定然要大动肝火。”

    王氏有口难言,几乎要一口血喷出来了,老夫人早就看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直接让她滚了出去。如此一来,屋里总算是清净了。

    赵泠端了面前的茶水,微微呷了一口,尚未放下,就听老夫人道:“这茶是今年新采摘的碧螺春,你父亲在世时最是爱喝了。他有一手点茶的好手艺,以前经常孝敬我这个老母亲,只可惜啊,吾儿命苦,年纪轻轻就去了。”

    着,她还掏出手帕,装腔作势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赵泠心里冷笑。

    每次都是如此,老夫人先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她母亲的好,随后才佯装无意地告诉别人,晋阳长公主不孝敬婆母,最后还顺便让人误以为,她是“女随其母”,一样的不孝顺。

    可偏偏旁观者不知详情,一见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还真信以为真。一来二去,十传百,百传千。赵泠的名声就被这么毁了。

    就连谢明仪初次见她时,也曾过:“外界传言,此女目中无人,娇蛮任性,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彼时赵泠回呛道:“外界传言,首辅大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今日一见,传言非虚。”

    眼下,她既然来了,就断然没有再给他们抹黑长公主的机会,于是放下茶杯,故作迷惑道:“祖母莫不是记错了?我父亲最爱喝的茶是普洱茶,他喝不得碧螺春的,否则身上便会无缘无故地起红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