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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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里闹哄哄的, 皇上吩咐宫人先将太后送回慈宁宫,太后什么也不肯, 攥着赵泠的手坐在一旁,皇后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在殿里走来走去, 所有人都能听见太子妃的惨叫声。

    赵泠手心满是冷汗,脊背发寒,总觉得有人站在背后盯着自己,她回眸一看, 却见一道绀青色的身影立在柱子后面, 许温单手束在背后,眸色沉沉,可唇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这种笑容, 很是晦涩难懂。既不是幸灾乐祸, 也不是嘲弄讥讽, 但又不出的怪异,仿佛贴了张假面。

    恰好许温也望了过来,含笑着冲她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同御林军彻查犯人去了。

    “泠泠莫怕,有哀家在, 没谁能害你。”太后知晓那碗酸梅汤是赵泠亲手递给太子妃的, 生怕皇上皇后问罪,遂一直不肯离开,就坐在此, 甚至将人拽至身边护着。

    以至于太子好几次想过来质问赵泠,都不敢亲易开口。

    没过多久,太医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跪地道:“皇上,不好了,太子妃血崩了!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微臣实在不敢擅自做主,请皇上决断!”

    二保一,大人和孩子只能活一个。

    赵泠咬唇,就听太子大叫了一声,大步流星往里闯,一边大叫着太子妃的名字,皇后见状,忙吩咐宫人将之拉住。

    就听皇上道:“若是二者皆保,胜算有多大?”

    “恐怕,恐怕不足两成。太子妃中毒颇深,受惊之后,羊水便破了,又周身无力,连灌了三碗参汤下去,才稍微有了生产的力气,但也坚持不了太久,还请皇上趁早下决断啊!”

    如此,皇上沉默片刻,这才转头询问太后:“您觉得如何决断才好?”

    太后道:“这事还得听太子的。”

    太子哭道:“父皇,皇祖母,我同宛儿是少时夫妻,情分非比寻常,她腹中的胎儿,可是儿臣的亲生骨肉,儿臣一个也不想失去!”

    语罢,他挣开宫人,上前扯住太医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什么保大保,通通都要保住!若是保不住,本宫砍了你的脑袋!”

    太医吓得脸色苍白,忙不迭地应了。

    太子性情暴躁,各方面都十分庸碌,人也风流,府中光是侧妃就有两位,还不提其余的侍妾,歌姬之类,甚至还曾看中过阿瑶。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旁人才知,他待太子妃的确是真心实意。

    想来少时夫妻的情分,远飞那些娇妾美眷来得重要珍贵。

    只听一声极惨烈的叫声,产婆冲了出来,大喊道:“元嘉郡主,太子妃唤您进去!”

    赵泠一愣,来不及多想,抬腿进了里间,迎面便是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太子妃合着一身雪白的里衣,身下的锦被几乎被鲜血染透,她发髻散乱,落了一床的珠翠。见她来了,虚弱无力地招了招手。

    赵泠三步并两步行至床边,蹲下身来攥着太子妃的手,轻声道:“太医了,有把握保住你们母子,太子在外头急得要冲进来,太后和皇后也都在等着你们母子平安呢,千万不要放弃。”

    太子妃唇色惨白,满脸大汗,似乎极痛苦。她回攥着赵泠的手,低声道:“阿泠,我知道你很喜欢孩子,你肯定不会害我们母子的。我……我快不行了,我求求你,帮帮我,保住我腹中的孩子,阿泠!”

    赵泠心急如焚,见产婆在旁边忙得满脸大汗,可血就是怎么止都止不住,产婆道:“太子妃再用把力,孩子的头还没出来,再这样下去,孩子就没命了!”

    太子妃凄厉的声音犹在耳畔,她哭求道:“阿泠,一定要先保住我的孩子!”

    其实,赵泠明白她的意思。

    太子妃心里明白,太子无论如何花心风流,心里总是有她的。定然不会在保大保之间作出选择。这种时候,无论是谁替他作出选择,太子妃母子平安便罢,若是出了任何事,太子定然心里痛恨。

    因此,不管是太后,皇后,还是皇上,都不会主动开口,太医和稳婆也不敢拿主意。

    或许,大人和孩子都能保住,可这几率太低,万一连孩子都没保下,岂不是要一尸两命了。

    太子妃知晓赵泠的身份特殊,哪怕日后太子怨恨她,有太后皇上护着,太子也不能拿她怎样。

    “阿泠,算我求求你了,先保孩子!”

    赵泠见她气息奄奄,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再犹豫下去,真的要一尸两命,于是便同产婆道:“先保孩子,快!”

    产婆战战兢兢道:“奴婢,奴婢不敢啊,万一……”

    “我保,就是保,没有万一,出了任何事,由我担着!”完,赵泠又隔着屏风问太医,“太子妃已经没有力气了,想点法子,让她先恢复点力气,把孩子先生下再!”

    太医道了句“有”,随后便吩咐宫人下去准备参汤,太子妃一直攥着她的手,生生将赵泠的手钳出一块块青紫。赵泠也不喊痛,一直在旁边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产婆大喊一声“出来了”,随即便是孩子嘹亮的哭声。

    “生了,生了,是个世子!”

    太子妃大喘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她缓缓躺了回去,身下的血如同决堤的坝,赵泠只觉得手背上的力气一泄,再抬眸看她时,太子妃已经去了。

    太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入眼就见太子妃的死状,当即就痛哭道:“宛儿!”他一脚踹飞宫人,破口大骂,“不是了,两个都保!为什么保不保大,为什么?”

    “是……是元嘉郡主吩咐的,是元嘉郡主,不关奴婢的事,求太子饶命!”

    太子一愣,缓缓转过脸来,面如豹状地盯着赵泠,手指着她,咬牙切齿道:“是你,是你害死了宛儿,我要你给她偿命!”

    着,上前就要掐住赵泠的脖颈,太后和皇后随后赶到。

    只听太后呵命道:“住手,住手!谁都不许碰哀家的泠泠!”

    赵泠趁太子愣神,脚下一挪,便躲了开去,平静道:“你冷静点,事已至此,已经无力回天了。太子妃死得不明不白,孩子也才刚出生,难道不该先查凶手?”

    产房血腥,不便多待,众人便又挪回了主殿。萧子安将御膳房的厨子全部押下去严刑拷,就连送汤的宫女也抓了过来。

    这宫女吓得面色苍白,一进殿就连忙磕头,不关她的事。也未从她身上搜到任何鹤顶红。

    皇上沉默片刻,望着底下站着的两人不语,斟酌着用词道:“元嘉,那碗酸梅汤是你递给太子妃的?”

    赵泠点头:“是我递的,但我不知里面有毒,毒也不是我下的。”

    “不是你下的,还能是谁?除了厨子和送汤的宫女,就属你碰到了,不是你,还有谁?”太子怒道:“宛儿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赵泠满脸镇定:“太子也了,我跟太子妃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她?再者了,即便我要害她,我也不会用这么笨的法子,尽管假手他人便可。”

    太子虽莽撞,可也知她的有道理,可记恨着赵泠选择了保,而害得太子妃惨死,便越发不饶人起来。

    其实白了,不管当时赵泠选择了什么,太子都有恨她的理由。只不过是将满腔的怨气,寻了个合情合理的发泄口而已。

    只不过他忘了,赵泠一向不是那等任人揉搓的女子。她不见半丝慌乱,面色极沉静。

    她偏头去问宫女:“你确定端那酸梅汤时,没有被其他人碰过?”

    “奴婢确定,奴婢若是了半句假话,全家老不得好死!”

    如此一来,她便成了众矢之的。陆景和未曾想到,许温下手居然这么狠辣,竟然是要置人于死地,当即面色发白,往人后面躲去。

    太子道:“赵元嘉,你还有什么话好?我知你恨我,当初谢明仪犯了大罪,我没出面保他,你就为了这个下|毒害死太子妃,果真歹毒!”

    赵泠气笑了:“你这话好奇怪,我厌恶谢明仪,厌恶得不够明显?成亲三月就和离了。我父亲同他父亲有积怨,仇人家的儿子,和仇人家的女儿,能有什么感情?”

    “那也不准!”太子又道:“你若对他没感情,你做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袒护他的亲妹妹!”

    赵泠道:“阿瑶养在我身边多年,就是养只猫儿,都该养出感情来了。怎么,按太子这么,我是不是也能理解成,是太子曾经求娶阿瑶遭拒,现在过来报复了?”

    “你!”

    在口舌之争上,甚少有人是赵泠的对手,太子也不例外,气得脸色酱紫,怒道:“那你有什么法子证明,这事不是你做的?”

    “那你可有法子证明,这事是我做的?”赵泠回呛了太子一句,这才转头同皇上道:“我冤枉,没做过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萧子安也道:“父皇,阿泠的为人,您最清楚了,她绝对不是那种会下|毒害人的人。求父皇明鉴!”

    萧瑜也道:“是啊,泠泠不是那种人,她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谢明仪,就赔上长公主府的声誉!”

    萧涣应和:“我也相信阿泠,她不是那种心思歹毒的人!”

    好多人都出声求情,到了最后,就连皇后也道:“臣妾也觉得不是元嘉所为,这孩子品性很好,同太子妃一向亲近的,否则咱们这么多人在,太子妃作甚只唤她一个人进去?”

    太子嚷道:“母妃,怎么连您也护着赵元嘉?明明就是她……”

    “你闭嘴!太后和皇上在此,休要胡八道!”

    皇后心知赵泠对太后来,到底意味着什么。且不这事到底是不是赵泠所为,只要赵泠今天出事了,直接能要了太后的命。

    因此,太子现在的一言一行,其实得罪了太后。皇上又仁孝,自然不能容忍太子的所作所为。

    正吵闹间,却见许温缓步从殿外行来,身后还押着一个宫女,一进来就拱手道:“微臣见过皇上。”

    “许大人来的正好,可是查到了什么?”

    许温应是,单手指着押跪在地的宫女,轻声道:“此人在福寿宫外鬼鬼祟祟,一见御林军撒腿就跑,微臣心疑,命人将她抓起来严刑拷问,果不其然,吐露了真言,只不过……”

    顿了顿,他面露难色,似乎有些迟疑,“只不过幕后主使的身份很是贵重,就在殿里,微臣也不敢妄下断言,遂将人押过来,由陛下亲审。”

    如此一来,场上众人微微一惊,若身份贵重,能让中书令大人都不好明,还在殿里,又能接触到太子妃的人,目标似乎已经明确了。萧瑜一愣,忙要开口,纪王妃从旁拉她一把,低声道:“瑜儿莫冲动,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不可自乱阵脚。”

    赵泠攥紧拳头,微微抿着唇角,她平静地望着殿中央的许温,莫名觉得心悸,余光一瞥,却见陆景和立在人群后面,嘴角划过一丝狞笑。仅一瞬间,脑中灵光一闪,似乎什么事情都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许是陆景和想要陷害于她,遂窜通许温设下这么个阴谋来,可以她对陆景和的了解,她决计不敢对太子妃下如此毒手,如此一来,便是许温出的主意了。

    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生成,就连赵泠自己都吓了一跳,手心里满是冷汗。

    却听着宫女哭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婢是被逼无奈!奴婢也未想到,居然会害了太子妃!”

    皇后呵道:“还不速速招来,敢有半句虚言,你全家老的人头瞬间落地!”

    “是一个贵人,她吩咐奴婢在元嘉郡主的饮食里下点东西。可奴婢身份低贱,根本去不了席位,于是便偷偷混进御膳房,在那碗酸梅汤里下了鹤顶红。”宫女边,边磕头求道:“奴婢实在不敢,了奴婢全家老就没命了!”

    皇上竟然气笑了,抬眼瞥了赵泠一眼,又道:“你尽管实话实,朕在此,今日无论是谁对太子妃下毒手,朕都饶不了她!”

    着,一把摔了手里的红玉珠串,场上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息凝气,陆景和脸上的狠色很浓,显露出几分痛快。

    萧子安皱紧眉头,随时准备好站出来袒护赵泠。

    太子则是暴怒道:“快!再不,我让人活剐了你!”

    “是……是……”宫女满脸泪水,苍白着脸,浑身颤个不停,她余光一直怯生生地瞥着许温,见他神色淡然,可眸色阴郁,忽然下了很大的决心,指着萧瑜大声道:“就是她!元嘉郡主!”

    场上众人一愣,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转向萧瑜身上,就连她自己也愣住了,皇上抬手,示意众人不要开口,这才问:“你确定是她?”

    “就是她,奴婢就是化成灰也认得她!”宫女一口咬定是萧瑜所为,“她可是元嘉郡主,奴婢只是乾元宫扫地的宫女,怎敢违抗郡主。”

    许温道:“可你此前,你是玉华殿的宫女。”

    他完这句,又抬眸同皇上道:“臣见此婢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陛下可否让人下去查证,看看她到底在哪个宫当职。”

    皇帝道:“准了。”抬手示意内侍总管下去查证,结果查了几遍,都没查到此婢的名册,就连宫人们也不认得她。

    萧瑜道:“连我和泠泠都分不清,定然是第一次入宫。去查查谁家的姑娘,夫人身边丢了奴婢,不就好了?我同泠泠一向交好,怎么可能会陷害于她?还求皇上能还我一个公道!”

    “自然,来人啊,去查!”皇帝一声令下,御林军又下去查探,没过多久,便查出了结果。

    “回皇上,各家女眷身边的婢女皆在,唯独缺了未来九王妃身边的婢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太子暴怒道:“好啊,好啊,搞半天居然是你!又是拉元嘉下水,又是拉常宁下水,当真心思歹毒!”

    陆景和脸色煞白,她身边婢女众多,实在想不起来此人是谁,见自己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忙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同太子妃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会谋害太子妃?定然是有人陷害我!”

    她着,又望向齐贵妃:“娘娘,您可得为我作证啊,真的不是我!”

    齐贵妃脸色难看,心知陆景和是萧子安未过门的王妃,若是当真出了这种事,连带着萧子安也遭殃,于是便斥道:“这婢子话颠三倒四,定然是个疯子!还不快将人拉出去,乱棍死!”

    谁料,这婢子见事情败露,竟然当场咬舌自尽,太医上来一查,人已经去了。随后皇上下旨,命女官将陆景和带下去搜身,果不其然,在她的衣袖间查出了些许鹤顶红。

    铁证如山,由不得她多辩。

    许温叹道:“景和,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你让为兄如何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