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屠满一城
那日众人熙熙攘攘你争我抢的出城勾魂,谢必安想了想离酆都城近的地方肯定是众使者争相勾魂之地,遂觉得飘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好少些使者与他争抢,他刚和范无救分开不久后,飘到了人族最西北处与妖族接壤的善平国,按平日里六界众生也是和睦相处的,并不会互相攻击,但那日他甫一到善平国便闻到风里不止有众多魂灵的气味,还弥漫着令他们鬼魂闻之犯呕的浓重的血腥味。
他忍着不适又朝善平国西北的镇善平镇飘去,只见那座城上空黑云密布,浓云滚滚,天上落着豆大的连珠雨线,落的却是血水。
天际上有一只盘旋飞翔的老雕妖怪,那老雕生的尖眼皱眉,牙如锯齿,爪如钢刀,声嘶如雷,翅展遮天。
嘴里还叼着个人头,爪子上抓的是他撕碎的断肢残骸,那天上的血雨哪里是天上落的雨滴,而是他在空中当做玩耍般撕扯着人的尸体、用利嘴撕咬着人肉而流下的人血。
他看到这场景时不免有些毛骨悚然,脚泛寒气,不由得庆幸自己此时是个鬼魂,这六界只有神仙魔可以不用通过术法便可以看见他们鬼魂,而人和妖则是死后才能看见他们鬼魂。
这等凶残的怪物,若是看见他在此,他可不确定他能否打的过那个家伙。
那妖怪在空中撕碎了最后的残肢碎体,城中已无活人可食,遂发出闷闷的哼鸣,然后扇了扇大可遮天的翅膀飞上云霄,离开了这里。
他看到那老雕飞走后,才进入城中勾魂。
整座城中无一人生还,那景象便是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的毛发似成毡片,皮肤烂做泥尘,残肢断体被随意的抛在房顶屋檐上,人筋好似皮绳般挂在那树上晃晃荡荡,成片的血泊染红了井水花园,这副惨象他这辈子可能不想再看见。
这座城里的人如此这般被妖怪残忍的吃掉,死后必定怨气急生,如此众多的数量,他一个人也无法应付,但好在魂灵脱体也是需要过程的,那些已经魂灵出体的被他先行用哭丧棒敲晕,然后再对付那些刚刚出体的魂灵,出一个敲晕一个,出一个敲晕一个,就这样,他足足敲了二百三十七下,又费了好大般的劲才将这些魂灵束在一起,一路上又拖又拽的把他们拽到了酆都城,这才安然的回去。
要不是他遇到了这善平镇一城的亡魂,这次地府考核恐怕也不能榜上有名了。
“竟有这般骇人听闻之事,这老雕妖怪可真是做尽了丧尽天良之事,他日若来地府之时定要叫他从十殿阎王的殿下轮番走过一遍,让他也尝尝这扒皮抽筋、蚀骨灼心之刑罚”罗九心中不由得有些厌恶,杀了一城之人,还只是当做游戏一般,这是错事中的大错,这等妖怪岂有让之留于阳世之理。
“我虽然也对此事气愤不已,可是那妖怪的命运却不是我们这的地府使者能决定的,我见他的利爪之下系有红绳,不像是普通的妖怪,一般什么样的鸟儿爪子上会系有红绳?定是有主之鸟,你觉得能转世成妖怪的大雕会是普通人类所养之鸟吗,定是某位仙族或魔族所养之鸟,这样的妖怪其死后不会在我们地府呆多久便会归其本位,地府那点微末的惩罚与这雕鸟所犯之恶肯本不堪相比,而那老雕已经进入风烛残年之光景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寿终正寝的”谢必安摇头道。
“世上怎会有这般的道理,做了坏事就该受到惩罚,正因为在阳世的罪恶得不到惩罚,才有我地府法度的存在,若天理不得昭彰,法度视为无物,难道我地府的公平正义只是针对人界吗?只因为人界是这六界中最渺的族类吗?那我们所做差事的意义又在哪里?六界本是各管其事,为何我地府行自己的法度还要看那仙界和魔界的脸色”罗九难得一口气了一大段话。
“我想可能是因为神族的没落,如今在六界奉天帝钧天为尊,魔尊战天为次,地府本跟仙魔两界并驾齐驱的,但是因为三会之前的天劫,发生了地漏之劫,关押在地府受刑的妖魔鬼怪纷纷逃出刑狱,数目众多,祸乱阳间,搞的六界生灵涂炭,水深火热的,仙界无法抵御这么多的作乱之辈,魔界之人隔岸观火,还不时的趁火打劫,搅乱事态,最后还是依靠天神下界,收服了这帮妖魔鬼怪,重新关在地府之中,并下了重重的禁制,再不得挣脱刑牢之困,这才平安渡过了这番天劫。
天神在世时,地府的境遇还好一些,直到上一会末,五神石化在昆仑山的西北处,仙界成了五界之尊,当然或多或少的会打压可以与之争锋的地府,所以三会之前那天劫之事总会被拿出来翻旧账,地府自认理亏,因此矮了仙界一头,除此之外还拉拢了本该与仙界势不两立的魔界,二帝互相称尊,这一万年来倒是相处的甚为和睦,因此人界和妖界也并无话,如今六界俨然有仙魔二分天下之势,地府毕竟势单力薄,人妖两界不能为助,酆都帝君能最大程度的维持公平已经是尽心了”星玄将前番之事尽数解释道。
罗九并不知自己是从何处而来,只知自己睡着之时便是在地府了,醒来之后便是勾魂使者,五千年的鬼寿还是个年轻之辈,太遥远之事她没有参与过也不会理解每一界的君主都有他们的难事,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公平。
她一直庆幸自己是身为地府的勾魂使,因为这里是个惩善扬恶、天理昭彰的地方,她的性格使然,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善恶分明,嫉恶如仇,再也没有比地府更加适合她的地方了,可是今天她发现,地府并不是那么完美的,也有瑕疵,也有妥协,做不到绝对的公平
她不知不觉的走了好远的路,不知什么时候和谢兄分别的,好像是被星玄拖着来的,去到她今日的勾魂之地,东海国东海村,这里是人界的最东南边,与之隔海相望的是妖界的鲛人国,鲛人是性情温良的妖怪,不会伤人,不过今日所勾之魂却是与妖怪有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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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国东海村一间村房外围了不少的人,正言辞恳切的请求屋内的妇女再献祭一个她的孩子给海妖,以保全村的平安。
屋内的妇女周氏紧紧的护住怀中的两个女孩,惶恐又愤怒的喊道:“我们家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了,献祭云舒的时候,你们跟我那是第一百个孩子,献祭之后,海妖便再不会袭击村子,大家的生活会重新归于风平浪静,我虽不情愿,百般不舍,可是我没有办法,你们逼迫我,村子里还有那么多的村民,怎能因为自家的私欲就不顾别人的死活,各家都已经献祭过一个,即便让我家献祭多一个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可是如今你们却让我再献祭一个孩子,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母女啊”
屋外的村民喊道:“我们也是为了东海村百姓的平安,才要你家献祭的,你怎可如此自私,你再献祭一个,还有一个孩子可以陪在你身边,难道你便这般固执,想要等到那海妖来袭击村子,到那时你连一个孩子都护不住”
屋内周氏冷笑道:“我自私,我家已经献祭了两个孩子,如今还要我献祭第三个孩子,若真是公平,为何不从你们家的孩子中选,反而一意要献祭我家的孩子,还不是欺负我家没男人”
屋外的村民一阵语塞,被人中了心思倒是有些无地自容,人群里德高望重的村长清了清嗓子,走出来道:“周氏你怎的如此泼辣蛮横,不通情理,让你献祭也是大家的意思,你家再献祭一个,你身边依然还有子女陪伴,别人家若是再献祭可就是再无后嗣了,你总不希望是这样的吧”
村民中有窃窃私语的道:“就是,就是,谁让他家孩子多啊”
“幸亏我家只有一个孩子,不然献祭的可就是我家的孩子了”
“我家只有珍珠一个孩子,断断不能拿她献祭呀,周家大姐为了全村人的性命,你便再献一个孩子吧”
周氏讥讽道:“要是没有我丈夫,你们的孩子早就死在海里了,哪有今天还可以担心祭祀之事,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村长道:“周氏,你这是什么话,三年前之事是三年前之事,我们现在的是祭祀之事,怎可混为一谈”
周氏早就看透了这帮活撑着最后一张面皮的人们,嗤道:“村长您可真是站着话不腰疼,您家大业大,早早的就把孙儿送到了别的镇子,远离此处,论献祭也轮不到你家,还有其他人家的孩子两个三个的也不在少数,为何偏偏盯着我家不放,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是什么?”
村长气道:“你你竟然如此刁钻不讲理,我好言相劝你不听,如今也不和你废话了,你今日就是献也得献,不献也得献”着他叫村民们一起撞开周家的屋子。
周氏用瘦弱的背抵着挡在门上的柜子,拼死也不能再让他们从她身边抢走一个孩子。
外面有人朝着屋内扔着石头,有那石块顺着窗棂打进来,噼里啪啦的砸在家具上。
旁边的云海云帆见这阵势吓得哇哇直哭,他们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孩童而已。
周氏眼中止不住的泪水,若是今天再保不住她的孩子,她还有何脸面去面对周家的人,“相公,你为何独留我一人应付他们,早早的离我们母女而去,你是个胆鬼,胆鬼啊,今日是你的忌日啊,可是他们却还要我家再献祭出一个孩子,你若是在天有灵便保佑我们娘仨吧,我们家再不能失去一个孩子了啊”
她心里渴望着谁来救救她们,可是谁能来救她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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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切都被早已献祭出去的云舒之魂看在眼里。
她被献祭之后,被海妖吃进了肚中,魂灵飘出体外后她在海里躲藏了几日,前番几个勾魂使都是无功而返,她因不舍娘亲和弟弟时常在夜间飘回村子里,守在周家的屋外,看着娘亲搂着两个弟弟睡觉,想来自己和姐姐的牺牲可以换来娘和弟弟们的安全,她们的死也是值得的,只要能一直陪在他们身边就好了。
以往都是靠爹爹出海捕鱼养活一家人的生活,三年前的今天爹出海遇到风浪遇难后,家里再无可出海捕鱼的男丁,没有收入家里过的十分艰难,村里人第一次来家里献祭之事时,姐姐为了换得那五十两的抚恤费瞒着家里偷偷的去了,家里人虽然悲痛万分,但是木已成舟,娘不忍心动那笔银子,带着她和弟弟依旧吃着海草和岸边挖来的蟹虾度日。
第二次村里人来她家祭祀之事,这已经是第一百个孩子,海妖答应吃完最后一个孩子便再也不会来伤害村里的人,各家各户都献祭过了孩子,因她家孩子多,便最后一次找到了她家,是之后再也不会有献祭之事了,娘无可奈何,为着村里人的性命和两个弟弟的平安,她答应了献祭之事。
那一夜娘的眼泪没有断过,可是还能怎么办呢,村人的逼迫,众人的恳求,还有无形的绑架,除非她们能够逃离这里的生活,可是除了这里又能在哪安身立命呢,临走前她告诉娘村里给的抚恤费不要不忍心用,如果她们死后娘和弟弟还过着凄苦的日子,那她们的死才是白白的死了。
可是娘却不肯听,坚持不要她的那笔抚恤金,是不能花用孩子性命换来的钱,而这次他们不仅出尔反尔,还要她家再献祭一个孩子,来保他们这些欺软怕硬之徒的性命,甚至连抚恤费都没有带来,真当她们周家的孩子就应该献祭给海妖的吗?
云舒心中一阵怒气上涌,不光是因为见到了今日的此情此景,更可恶的是前几日黄昏后她飘回村里看望娘和弟弟时,碰巧村长送到外村的孙子杨胖回来了,她和胖、珍珠他们几个以前都是经常在一起玩的玩伴,正巧他回来了,她便跟在他们的后面看他们在岸边捡贝壳。
无意间却听到了一场意外,这让她决对不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