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来了。

    某种意义上, 暴风雪的确算是年轻一代里很厉害的妖怪了, 但是像他这样由自然天气变化出来的妖怪，也无法脱离一个本质性的问题——原形不管怎么隐藏都会暴露的问题。

    凡他所到之处，气温骤降, 漫是风雪。

    卷耳摊开手掌，看见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了他的手心上, 触及到温热，雪花很快就化成了一滴透明的水珠。

    “喜欢吗？”

    “……”

    这声音近在眼前, 卷耳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看见暴风雪正站在审讯室里，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依旧是一身白衣白发, 脸色苍白得过分, 在昏暗的审讯室里白得简直在发光。

    “我可以送你更多更美丽的雪花。”

    他轻声道。

    卷耳猜不透对方的意思，他还没有回答，还在审讯室外的姜云就率先大步赶来。一鞭子甩过去, 正好缠住了暴风雪的手臂。

    姜处长脸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 他抽了张面纸把卷耳手上的水珠给擦干净了，嘴上还嘀嘀咕咕的，“你不知道下雨下雪的时候, 水汽从天上飘下来，会沾上很多的灰尘吗？脏不拉几的。”

    暴风雪：“……”

    “你怎么过来了。”

    伶幼皱了皱眉，“别救我了，快走吧！”

    暴风雪转过身来，那张本来就苍白的脸上现在更白了, 隐隐约约还透出一股幽怨，“你好会早点回来的。”

    伶幼：“……”

    “你不在，我怎么回去交差？”

    暴风雪道，“回头她又要念叨我……我这几天都没敢开机，怕接到她的电话。”

    她？

    卷耳下意识地问道， “她是谁？”

    伶幼大感不妙，抢在暴风雪面前大声道，“不要听他的，他会读你的心！暴风雪，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暴风雪果然被伶幼吸引了注意力，“读心？”

    “……”

    就只差半秒，卷耳就能读出那个‘她’到底是谁了，不过也不用急于一时，只要暴风雪还在这儿，知道真相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原来你还会读心啊。”

    暴风雪笑了笑：太好了。

    他嘴上没有再话，但是卷耳却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声音。

    “……”

    卷耳忍不住攥紧了自己手中的笔，他有种奇特的直觉，这个暴风雪并不像那只傻鼬，他的确知道的很多，但相等的，他也不是个善茬。

    很高兴见到你。

    暴风雪难得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雪山上见过一面。

    姜云的没错，那只突然变种了的傻豹子就是暴风雪搞的鬼。

    “……”

    卷耳一声不吭，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审讯室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注视这两人，虽然大家都知道肯定是暴风雪在对卷耳话，但是这样被隐瞒起来的对话，还是让他们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原来你喜欢这样单向的交流方式吗？那也不错。

    暴风雪凝视着他早就订下的猎物，继续用心语道：丑话先在前面，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些什么。不过……很巧的是，我也知道一些你的秘密。

    卷耳没有动，但是眼睛瞳孔的收缩还是出卖了他。

    我知道，你伪装成一只梅花鹿，住在屏华区6栋的4楼。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会用‘伪装’这个词呢？因为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啊。

    你还没和姜处长他们坦白吧？

    暴风雪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忽然泛出一点光彩来，他慢吞吞的，一字一句地道：

    对吗？

    、山、神。

    “……”

    卷耳抿了抿唇，不自觉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这感觉太糟糕了，虽然有着特殊能力的人是他，但是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的人，也是他。

    暴风雪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当初入世的时候，白钰特地叮嘱过他，不要泄露身份。所以除了师父和他自己，谁都不知道卷耳还是一个山神。

    他还藏在一个人类的壳子里，暴风雪……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

    姜云微微眯了眯眼。

    他之前不同意卷耳来审讯，除了保护他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卷耳年纪实在是太了，他的社会阅历和经验都不足，遇上伶鼬这种傻不拉几的套套话还行，遇到那种会蛊惑人心的就不够看了。

    “卷耳。”

    他走上前，捏住了卷耳的肩膀，稍微用了点力，“清醒点，不要被他带着跑。”

    卷耳被疼痛逼得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险些掉进了暴风雪的坑里，忍不住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松到一半，暴风雪的声音就从某个角落里传了过来：

    哇哦，姜处长一直都很关心你啊。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呢？

    “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叽叽喳喳叫个没完。”

    卷耳厌烦地瞪了暴风雪一眼，他刚准备停止使用读心的能力，暴风雪的声音却再次传了进来：你害怕了吗？害怕不会让人前进……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暴风雪单手插袋，脸色看起来很平静——他自从闯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预料到了自己绝对会全身而退。

    你想知道有关于山神的事情吗？

    他：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知道的，还有他们不知道的。

    “你骗人！”

    卷耳睁大眼睛，条件反射地喊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脖子都已经气红了，刘海也被细密的汗珠湿，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着，口中喘着粗气，“住嘴！你这个骗子！”

    “够了！”

    姜云抬手一挥，一团光芒旺盛的火焰便随即喷射了过去，暴风雪这次反应急速，一个闪现就躲过去了。

    不过姜云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伤他，只要能切断他和卷耳的对话，能争取这片刻的休息就好。

    “走！”

    他一把捂住卷耳的耳朵，半搂半抱着要把他往门外带，“老台！”

    台副处得了命令，立刻原地变形成驳，怒吼一声，响声清明，叫邪兽恶怪们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伶幼往后一躲，但还是躲不过这叫声，只好面露痛苦地承受。

    反之倒是暴风雪，看起来一脸平静，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样。

    “我就直了吧，当初我去天山，就是为了找你。”

    他直接开口道，“你不想知道你的族人是什么样的吗？不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消失吗？错过这一次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要知道，我可不像伶幼，那么容易被套话。”

    卷耳：“……”

    “什么族人？”

    姜云这下也反应过来了，他皱着眉安抚卷耳，“你想找到你的族人吗？不用听他的，我会帮你……”

    “他能不能帮你，你心里清楚。”

    可笑的是，姜处长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吧？

    暴风雪轻轻叹了一声，“你不知道吧？你的族人并没有全部灭亡啊。”

    否则，我这样的风与雪，又是如何存在的呢？

    山神，本就是山上的精怪们幻化而成。

    它可以容纳世界万物，风与雪当然存在于其中。

    要是真的有人能把风雪点化为妖怪……那那个人，会是山神吗？

    又或者，他会是神明吗？

    所以，他们想要复活的那位，难道是……

    卷耳的瞳孔骤然缩。

    “不能在这儿再待下去了。”

    姜云一看卷耳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被暴风雪蛊惑了，他手一抬，顿时一道金光灿灿的禁制从天空降下，将整个审讯室全部封起。

    这样大的法阵自从进了妖管处后，他就再也没有用过。

    没想到重新使用，居然是在这种场合。

    他语气低沉，脸色看起来也极为不好看，“看好他们，跑了，我拿你们是问。”

    着，他脱下西装，直接盖在卷耳的头上，然后一把将他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贺君也是第一次看卷耳那个模样，不禁默默问了一句，“卷耳他……没事吧？”

    台副处摇了摇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我觉得，老大要出事了。”

    .

    “给。”

    姜云从自动贩卖机边上回来，递给卷耳一瓶芬达和一包苏饼干，“饿了吧？”

    卷耳还裹着姜云的外套，看上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他脸色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只糯糯地声嗯了一声。

    他扣住易拉环、轻轻一拉，瓶口冒出一道滋滋声，橙黄色的汽水就从里面灌了上来。

    “你……”

    姜云猛灌了一口咖啡，“你是想找你的族人吗？”

    “……”

    卷耳抬头，看见姜云的袖子卷了一道边，露出精瘦的手腕。

    在妖界和商场叱咤风云的姜先生，现在正为了如何安慰他，而手足无措，话的语气都是心翼翼。

    他心里软了软，声音听起来还是没什么力气，“差不多吧，我本来以为它们已经……”

    “野生梅花鹿的确是挺少的。”

    姜云正耗尽了半辈子的智商，试图去理解梅花鹿的‘族人’，“对了，你是什么品种啊？我都不知道你老家在哪儿呢……你是南方亚种吗？”

    “……”

    卷耳扑哧一声，忽然笑出声来，话语里带着一点无奈，“不是啦，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难不成是南北杂交……

    姜云瞬间开了脑洞。

    “对啦。”

    卷耳握着芬达，忽然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呢……看起来像狮子，但是又会发光……我把正本山海经都翻了一遍，实在是猜不出来了。”

    姜云：“……？”

    你跟着我走南闯北，我在你面前现过三次真身……

    结果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大型惨案了，到时候去结婚的时候，公证处登记一下你们俩的名字，卷耳：……啊咧？我男朋友叫啥？

    =。=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更啦，晚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