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太阳烛照1
“我觉得……”
姜云在那边听了十五分钟, 硬着头皮地猜, “可能是《晚安喵》。”
“啊?”
台应卢懵了一下,下意识脑子里就开始跟着哼‘早安喵午安’……
赶紧住。
他悻悻地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喜欢这种歌。”
“这种歌怎么了?”
姜云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很可爱啊。”
台应卢:“……”
哎, 他们老大还没娶人家过门呢,这就自动自觉地当上昏君了。
他们俩的话声, 卷耳一点都没听见。
对于他而言,姜云他们现在就是两颗米粒,他要稳住身体不让自己翻过去, 还是挺难的。
对于座头鲸而言, 最好的沟通方式就是唱歌。他把谛听和白钰的名字编成了一首歌,然后唱了一路、等到游到太阳微微西垂的时候,他终于在远处听到微弱的、座头鲸的叫声——
那是对他的回音。
“你是谁?”
卷耳精神一振, 叫声愈发响亮, “我是卷耳,是白钰的徒弟,他让我来找谛听, 请问你知道谛听的下落吗?”
他焦灼地等待了几分钟,那一头终于传来了回音,“……到我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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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台应卢听不出卷耳在唱什么,但是根据风刮在脸上的力度、和海浪拍的速度,他还是感觉到了什么, “怎么突然加速了?”
姜云眼睛微微一眯。
他注意到太阳的相对位置有所便宜——一定是卷耳转向了。
卷耳本来一直直行,既然突然转向,一定有他的理由。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姜云坐在鲸背上,看到了一片茫茫的白沙沙滩,还有高险陡峭的悬崖壁。一头十七米长的座头鲸正躺在沙滩上,艰难地呼吸着。
从它鲸皮的颜色和整只鲸的状态来看,卷耳猜测这是一头上了年纪的老鲸。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这只座头鲸的声音那么虚弱,就是因为它搁浅了。
现在G市内难得雨停,露出了片刻的阳光,海面风平浪静,被困已久的人们终于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然而这对于这只搁浅了的座头鲸而言,却是致命的一击。
没有暴雨,就意味着水位线不会涨,它也就无法顺利地借着涨潮的机会重新回到大海里去。
“你来了。”
这只座头鲸还在努力地呼吸,但是声音已经无法控制地衰弱了下来,“我等了你很久。”
姜云和台应卢已经从鲸背上跳了下来,跑到沙滩上检查这只鲸的情况。
卷耳还保持着座头鲸的形态,他四处看了看,想找个角度,试试看能不能把这只座头鲸给撞回海里。
“不用了。”
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抬了抬自己的尾鳍,“不用救我。我寿命已到,你救了我我也活不了多少年。”
“重要的是,你要找到谛听。”
“我们一直在等你。”
卷耳听见这只老鲸用很温柔的声音道,“谛听大人因为无意中得知了一个秘密,这么多年来一直遭到对方的追杀。白泽大人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将他封印在了一颗海蚌中。”
“海蚌?”
卷耳问道,“可是这浅海里有这么多的海蚌,哪一颗海蚌才是呢?”
“本来该由我指引你去。”
那只老鲸幽幽地叹息一声,“可惜……”
“他在什么?”
就在这时,姜云忽然原地变作一头十米长的巨兽,金色的毛发随着海风轻柔地飘扬。
他甩了甩头,踏入水中,满意地用鼻子蹭了蹭卷耳的鲸头,“还是这个体型和你话方便些。”
他又道,“这鲸鱼搁浅的地方有点高,我看看等下能不能给他推下去。还是要快一点,我看他鲸皮上都有些地方晒伤了。”
“原来是貔貅大人。”
那老鲸歪着头,浑浊的眼睛里透露出几分惊讶来,“既然有貔貅大人随从,那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走什么走?”
姜云一巴掌拍在它背上,“白钰那老王八都没敢当着我的面走,还是自己夹着尾巴偷偷跑掉的。你一条臭鱼还敢大放厥词?”
老鲸被他一掌拍得差点晕过去,老老实实地道,“大人,非也。此走非彼走……我是我搁浅太深,救不了了。”
姜云一听,顿时又是一巴掌,“好啊!你这是在我没用?”
老鲸可怜巴巴地,“不是不是……大人,我嘴笨。”
卷耳:“……”
“我看这臭鱼也就是在装死。”
姜云冷哼一声,“放心吧,我再稍微变大一点,把他给踹下去就行。”
台应卢担忧地道,“老大,你现在的大已经很危险了,要是再变大,保不定就要被人发现了。”
“我知道。”
姜云一尾巴甩在台应卢身上,把他抽得往前走了两步,“你给我护法,要是有一个凡人看见了我的真身……”
他目光冷淡。
台应卢:“……”
他们都没有什么救治搁浅鲸鱼的经验,更何况这个救生员组合还是临时建立的,就更不用谈什么治疗方法了。
救助方案就一个,踹到海里就行。
到了海里,这老鲸自然有办法缓过来。
台应卢负责支起一道近二十米的屏障,叫外人看不出里面的一点蹊跷。
姜云变身到适宜大后,估摸着这个角度施力最,便抬起一只脚,心翼翼地按在鲸头上,慢慢地把它给推了下来。
这老鲸沉得很,扁平的身体在沙滩上滑动,留下了一道巨大的痕迹。
卷耳在海中负责接应,他巨大的尾巴不停地拍着海面,溅起的水花正好飞落到老鲸的身上,缓解了这只座头鲸被太阳晒伤的伤痛。
这只座头鲸大概有三十吨,纵然姜云也是个庞然大物,推它还是废了不少力气,甚至暗中加上了一只爪子。
等到老鲸的尾巴触到水,海水的浮力就开始慢慢地将它托起,直到姜云完全把他推下水,他才恢复了一些生机。
白沙海滩上还留存着鲸鱼搁浅的印记,还有姜云的巨大脚印,他轻轻地拿尾巴把一切痕迹都抹去,然后慢慢地踏入了水中。
老鲸终于得以喘了口气,忍不住高兴地喷出一条四五米高的水柱。
姜云又是一尾巴毫不留情地扫了过去,“还不赶紧带我们去找谛听!”
绝大多数的珊瑚都生活在浅水区,有些‘天赋异禀’的珊瑚可以潜到八十米的海域生长,卷耳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直到他在一千米的深海海底,看到了一片繁育葱葱的珊瑚丛。
卷耳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这是……”
“这是白泽大人为了保护谛听大人,所造出来的一片幻境。”
老鲸解释道,“时常会有人类开着潜水艇,到这里来偷窥我们的生活,为了不让谛听大人被人类发现,白泽大人就种出了这一片迷幻珊瑚,一旦有人闯入这片领域,珊瑚们就会把他们给包裹起来,迷晕后扔到浅海处。醒来之后这些人通常都记不得发生了什么,所以非常方便。”
“我师父这么厉害?”
卷耳有些吃惊,同时还有些失落,“那他为什么要走?我不明白……我是谁?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老鲸发出一道类似于笑的声音,“请你不要介意,因为你实在是……太珍贵了。所以他远离你,也是为了保护你。”
“珍贵?保护我?”
卷耳立刻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应该由我来告诉您。”
老鲸缓缓地游到珊瑚丛中,他的胸鳍微微一拨,宛若摩西分海一般,那些珊瑚们都纷纷晃了晃、然后弯着腰退了下去。
他空灵的鲸鸣声在深海中显得尤为得悠远、深沉,“请过来吧,谛听大人已经等您很久了。”
老鲸微微退开,露出了身后那一道宽敞的通道。
通道的中央,摆放着一个两米宽的巨大海蚌,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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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谛听大人和白泽大人是多年的好友。”
老鲸挥了挥自己的胸鳍,指了指海蚌的正中央,那里有一个的锁孔,但是锁孔的样子却奇怪得很,看起来并不像平常的钥匙形制,倒像是……海星的模样。
卷耳游过去,这个两米大的海蚌对于他而言,还是一个玩具,他怕碰坏,只敢绕着它转,“这个要钥匙吗?”
“放心吧,不需要钥匙,只需要你的一只手。”
老鲸吹出一口细的泡泡,“胸鳍也可以,碰一下那个锁就好。”
“我的胸鳍?这也可以吗?”
卷耳试探地伸出一只胸鳍,不过座头鲸实在是太大了,深海的压力又很大,他费了老大劲都对不准那个锁孔。
就在他沮丧地想要换一只胸鳍的时候,那个海星形状的锁孔忽然动了动,然后啪地一声甩出一只手腕,粘在了卷耳的胸鳍上。
这模样其实有些诡异,一个只有两个巴掌大的‘海星’紧紧地握住了一只座头鲸的‘手’。
“……”
卷耳不禁屏住了呼吸。
阳光照不进深海里,这里是被太阳摈弃的存在,然而在那个海蚌散发出的微弱光芒下,他看见那只锁孔的‘手腕’在他的胸鳍上轻轻地摸了摸,然后‘啪’地一声,伸出了第二根手腕,紧紧地黏在了卷耳的身上。
卷耳:“???”
那只海星锁孔默默地把六只腕都缠在了卷耳身上,这时候,它身上的铜臭渐渐退去,露出里面橙红的一片颜色——这个锁孔竟然是一只真的海星!!
卷耳还来不及惊讶,就听见海蚌上发出一道咔擦的声音——
海蚌裂开了。
海星在卷耳的身上趴在了一会儿,直到海蚌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它才恋恋不舍地啪叽一下放开了卷耳,一只腕捂住自己的脸,然后飞速地逃进珊瑚从里了。
卷耳:“……”
他居然从一只海星上看到了羞涩,这不是幻觉吧?
“你这孩子。”
海蚌里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叹息,“白钰果然没有选错人。”
卷耳立刻扭头看去,只看海蚌已经张到最大,一个穿着青色衣服、额上长着一只角的黑发男人正坐在正中央,那双玉一般温润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欣慰和温柔,“你就是卷耳吧?”
这就是……谛听?
他长得好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卷耳下意识地游了过去,甚至伸出了一片胸鳍。
谛听轻轻一笑,几乎是纵容地同时伸出手去,和巨大的座头鲸击了一个掌。
下一秒,刚才还十几米长的海中巨物忽然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这道白光刹那间照亮了几千米的深海,吓得许多这一生从未见过阳光的深海动物害怕地纷纷刨开海泥、埋头钻了进去。
白光散去,两只手掌轻柔地靠在一起。
卷耳慢慢地降落在珊瑚丛铺就的路上,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正好看见谛听那双浅绿色的、温柔的眼睛。
他想起来了。
这样温柔的眼神,他在师父的眼睛里也见过。
当初师父把他捡回去后,对他几乎是百般纵容,有求必应,还手把手地教他基础的认字、算数知识。有时候卷耳学得不耐烦了,趁师父出门后偷偷在书上画猪头,白钰回来发现后,也只是一笑而过,当时看着他的那双眸子,和谛听的眼神一模一样。
“起来,我也是由你师父教导的。”
谛听笑了笑,“白泽乃是四方崇敬的瑞兽,我仰慕他也是理所当然,所以有时神态也粗略学了几分。”
卷耳啊了一声,手指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角,“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是我冒犯你了。”
谛听着,慢慢抬起头看了看这无边的深海,语气还有几分怀念,“这地方虽然破旧,但是我在这里待了数年,倒也算得上是安全。等到回到岸上,必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您不用担心!”
卷耳连忙拍胸脯保证道,“姜云还在上面呢,有他在,那凶兽们必然不敢冒犯。”
谛听微微一愣,忽然莞尔一笑,无奈地摇头,“你不清楚这事情的严重性……罢了,等我们回去后,我再详细同你们明。”
他着,目光望向卷耳的身后,“走吧,我们该上岸了。”
卷耳转过身,看见老鲸——这只巨大的深海怪物,摊开了自己的胸鳍,像是守卫王国的骑士一般,温顺地向他们低下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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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潜到被阳光直接照射的浅海,只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情,然而那种拨开云雾终于见到青天的感觉如此美妙,以至于卷耳浮出水面时,感觉自己呼吸的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浅海特有的海草的清新。
姜云已经恢复了人形,面色沉重,看到他们浮上来后,脸色虽然没怎么好转,但还是隐隐约约地松了一口气。
“哥!”
卷耳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也软趴趴地垂在他的脑袋上,但是眼下的狼狈却丝毫阻碍不了他明媚的心情,“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实在是太神奇了,真的。你不知道——”
姜云断了他的话,语气严肃,“我也有一件要和你。”
“……”
卷耳看着他的表情,上扬的嘴角渐渐地垂了下去,他心里忽然升起片刻的不安来,“怎么了?你。”
姜云沉着气道,“贺君她……不见了。”
“不见了?她去哪儿了?不会是上厕所了吧?”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卷耳看看姜云,又看看垂下眼睛的的台应卢,渐渐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伶幼呢?”
姜云摇了摇头,“不知道,没在车里。”
台应卢补充道,“但是我们在车的附近,看到了一点斗的痕迹。”
“暴风雪果然来找过他了。”
卷耳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道座头鲸的低鸣,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头被搁浅了的老鲸向他们的方向喷出了最后一道水柱,然后调转方向,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谛听站在海岸边遥遥地望着,海风轻柔地梳过他的头发,连带着那一道轻声的叹息也静悄悄的梳走。
“告完别了?”
姜云阴沉着脸,“你也该告诉我们,白钰在搞什么鬼了吧?”
“多年不见,你的脾气一点都没变。”
谛听笑了笑,但是嘴角却带着一点苦涩的味道,“我离岸太久,连今年是什么年,人类发展到什么地步都不知道了。”
“你看不见,还听不见吗?”
姜云冷声道,“你不想,可以。那你总知道贺君的下落吧?”
“贺君?”
谛听略微有些惊讶,“那个红毛的狐狸吗?时光过得真快,当初白泽大人走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愣头青呢。”
姜云虎着脸,“少废话。”
“我听到的声音太多了,你总要给我个时间过滤过滤吧?”
谛听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让我听一听……她的身边,有饕餮的咆哮声,很近。”
他这下笑不出来了,一双好看的眉微微拧起,“饕餮他们已经跑出来了?”
“是啊。难道你没有听见吗?”
姜云微微一怔,“他们大概三四天逃出来的。具体用了什么办法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头太铁了,愚公撞山,终于把山给撞破了吧。”
“这可不太妙……”
谛听喃喃自语道,“一切比白泽大人预言的还要快。”
不等姜云催促,他便道,“在这里三言两句不清楚,你们有什么落脚的安全地吗?我们可以回去慢慢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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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君醒过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嗅到一股血迹的味道。
她脑袋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心想我明明没吃野味啊,怎么还有股新鲜的血味?
她想了想,哦不对,这是她自己的血。
“……”
她撑着半边身体,慢慢地爬了起来,也是这时候,她才渐渐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原来是一个半圆形的地牢。
她竟然被暴风雪关起来了。
妈的。
贺君暗自咒骂了一句。
她当时什么来着,就不应该带伶幼出门,结果这个叛徒,又被暴风雪给勾搭回去了,不仅如此,还招来了饕餮……
否则,她好歹也跟着姜云干了这么多年,不擒拿暴风雪吧,怎么也不可能被两个人摁在地上啊??
老娘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啊,要是留了疤,我非得把伶幼给扒了皮做我的大衣!
贺君恨恨地想。
“醒了?”
屋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贺君下意识地扭头看去,一身白衣白发的暴风雪站在铁牢外,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明显。
“怎么样?”
暴风雪笑了笑,双手揣着兜,看起来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我特地为你腾了一个空地牢出来,怎么样?对你不错吧。”
输人不输阵。
贺君跟着姜云十几载,别的没学到,唯有这一门那她可是满分毕业。
她捋一捋头发,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谢谢,不过这个条件还是有点差,什么时候给我升级一下套房?”
“那你估计得等一等。”
暴风雪呵呵一笑,周身的温度顿时降低了亮度,“外面绞刑架上的位置都已经排到下周了,不过我不相信你这点时间都等不下去,对吧?”
“好哇。”
贺君拍了拍自己身下的破弹簧床,一副深夜来聊心的模样,“反正我被你们困在这里,也很难被救出去了,不如你就告诉我呗,你们费尽心机想要救活的那个人,是谁啊?”
她其实根本就没算得到暴风雪的回复。
“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
然而暴风雪轻轻挑了挑眉,“我们想要复活的那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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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自以为的那个神,”谛听坐在房间里,手里捧着一杯港式奶茶,暖和得他手心都出汗了,“是蚩尤。”
姜云:“蚩尤?”
台应卢:“怎么可能?!蚩尤早就死了多少万年了。”
“蚩尤?”
卷耳一脸迷茫地抬起头,“蚩尤是谁?”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可以为你们慢慢讲述这个,有一点点长的故事。不过在讲之前,我们要先请出这个故事的另外一位主人公。”
谛听着着,目光就落在了卷耳的身上,“他的真名,叫做太阳烛照。”
作者有话要:是的是的卷耳是太阳烛照!
我知道你们八成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因为史料实在是太少了!有兴趣地可以先去百度一下,我下一章会详细讲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这两章写的有点仓促,因为我当时遇到了一些糟心事,心情不太好,所以写出来就……大家先忍一忍,我明天看看能不能修改得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