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蝉鸣此起彼伏，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投下斑驳的影子，燥热的天气让人心神不宁。

    大风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嘴里叼着根青草，大喇喇地躺在仙女闾的后门台阶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百无聊赖。

    仙女闾是甘单城里最负盛名的歌舞坊，他在这里已经等了足有两个时辰，腹内空空，口渴难耐。

    “呸！再等下去，不是饿死，就是晒死。”

    大风吐掉嚼烂的草根，心想：“若这贼妇再不来开门，干脆我就翻墙进去，直奔伙房摸点吃的，也算抵了今天的柴火钱。”

    正想着，忽见痞子强和黄牙急匆匆地从巷子口跑了过去。

    这两人是附近出了名的混混，平日里经常找大风麻烦。此刻见他二人神色慌张，一脸晦气模样，大风心中一喜，顿时提起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麻溜儿地跟了过去。

    转过两条巷子，渐闻人声鼎沸，一大群人似乎围着什么东西在议论。

    “让让，让让。”

    大风见他二人已经挤进了人群，来不及细听，立刻也低头往里钻，一番左拨右推，好不容易挤到中心位置，探头一望，立时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众人围观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这人怕是死了有些时日，面目都瞧不清了。”

    “没错，这八成又是一桩无头案喽。”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捕役到了。

    “退后，不要妨碍官家办事。”为首的一个黑脸捕役用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大风，极不耐烦地吼道。

    大风连连点头哈腰，赶紧向后退去，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也被驱赶到一旁。

    仵作上前，翻动尸首查看，一股浓烈的恶臭散发出来，众人皆忍不住掩鼻皱眉。

    大风越看心中越寒，本打算就此离开，可一扭头见痞子强和黄牙两人还留在一旁。

    他们不走，自己倘若走了，岂不是显得毫无胆色？

    “强哥，你看那腰佩不正是沈老大”

    忽然黄牙瞪大了眼睛，指着尸首轻声惊呼。痞子强脸色大变，一把捂住黄牙的嘴，警觉地朝四周望了望。

    众人注意力大多集中在仵作验尸，没人留意他们二人，但是大风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认识这具尸体？赶紧和官爷啊。”

    大风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黑脸捕役大步走过来，立定后，一双牛眼睁得滚圆，上下打量着黄牙。

    “我，我没有，不，不认识他。”黄牙被盯得浑身哆嗦，口齿不清。

    “不认识？”黑脸捕役冷哼一声，“不认识你怕什么？我看这人八成是你杀的。”

    此言一出，黄牙吓得魂都没了，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旁的痞子强连忙解释道：“祁大哥，误会误会。”

    大风一听痞子强认得黑脸捕役，生怕二人轻易脱了干系，一头凑过去道：“我亲耳听到他认识那块腰佩。”

    闻言，痞子强和黄牙两人同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大风，眼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黑脸衙役又怎会看不出，他二话不，抬就呼了痞子强一巴掌，怒道：“你少在这儿糊弄我，都给我带回去。”

    随即上来两三个衙差带走了二人。

    大风料想二人到了官府少不了要吃些苦头，心中甚为得意，一时忘形，转身就撞倒了人。

    低头一瞧，不过一个十来岁的丫头，身着布衣，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就像夏天沾着露水的葡萄，正坐在地上气鼓鼓地望着他。

    “你没事吧？”

    大风脸上一红，正要伸去扶，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少年，抢先扶起了她。

    “走路不长眼睛？”少年眉头微蹙，语气虽清淡，却难掩责备之意。

    大风本来确有歉意，但一听少年指责，当着众人面子上反倒有些挂不住，硬着头皮呛道：“她这么不点扎在人堆里，谁能看得见？我下巴底下可没长眼睛。”

    少年目光一凛，大风顿觉一股寒意袭来，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心生悔意。

    自己干嘛要嘴这么欠？道个歉不就没事了吗？

    岂料此时，被扶起的姑娘拍了拍身上的土，既没有责怪大风，也不向少年道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众人不禁哑然。

    而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大风和少年也面面相觑，不免都露出了一丝尴尬，随即很有默契地同时清咳两声，转头背向而去。

    大风慢悠悠回到仙女闾门口，打眼就瞧见了一个肥硕的身影。

    这正是他苦等了一上午，在仙女闾中负责管理杂务，结算开支的瑛姑。

    “瑛姑慢些。”大风高呼一声，赶紧追上前。

    听到人唤，瑛姑转过头来。只见她眉眼也算生得端正，却长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鹰钩鼻，看起来突兀中带有几分奸诈之相。

    一瞧见大风，马上白眼一翻，抬脚要走。

    大风抢了两步到她身前，脸上堆满笑容，伸出道：“我的柴钱。”

    瑛姑被拦住去路，用眼角瞄了一眼大风，鄙夷道：“去去去，没瞧见我这儿有正事？改日再结。”

    “已经有三日未结了。”大风堵在门口，坚决不让。

    今日若再拿不到钱，他和妹妹就只能喝水充饥。

    “崽子，滚开。”瑛姑沉下了脸，猛地用力一推。

    大风本就肚饿体虚，又被大日头晒了一上午，有些头晕眼花，瑛姑这一下竟然直接将他推了个屁股墩，坐在了门槛上，紧接向后一仰，倒翻着滚进了院子里。

    “哈哈哈”瑛姑看到他倒地的狼狈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一笑，彻底惹恼了大风，他捂着屁股暴跳起来，指着瑛姑的鼻子骂道：“你这老贼婆，吃人不吐骨头的母夜叉，今天必须把柴钱结清，不然我跟你没完。”

    瑛姑不以为然：“呦呵，崽子长能耐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样。你的柴钱我还就扣定了。”

    “好，好。”大风连应两声，突然转身向院内跑去，“你不结钱，我找你们大掌柜去。”

    瑛姑闻言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嘶吼着追上去：“崽子，你给我回来。”

    大风虽几乎日日来给仙女闾送柴火，但每次均由老憨头领路，直接送到柴房或伙房，其他地方一概不曾踏足。现在一头闯进来，不自觉地就往柴房的方向奔去。

    待他憋着这口气，一溜烟地跑到了柴房门口，才反应过来大掌柜怎么会在这里？

    大风暗骂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但是为时已晚，瑛姑招呼了一众护院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环视一圈，护院个个满脸横肉，膀大腰圆，一看就知绝非善类，大风心中不由暗叫一声：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