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地底的云
冷并不深入骨髓让人四肢麻木的那种冷,介于凉意和冰冷之间的温度,让人误以为置身于晚秋高阔天空下的靛蓝色的湖泊之中,凉透透的触感渗入每一个细胞和毛孔,如一只冰凉而却十分柔软温润的大轻轻的抚摸,恍若被冰泉包拢的感觉让她朦胧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原本撕扯着自己意识沉睡的力量在冰凉中渐渐散去,她处于一种不想睁眼却无法沉睡的自我催眠状态之中,如冬日早晨明明已经被冷醒却还是要赖床的学生,多一秒钟也好,想要多多感受这样意识清醒全身沉睡的舒适状态。
这样的自我催眠让她意识又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持续了有十分钟之久,直到她的思考回路逐渐复活并且清晰起来。
耳边有窸窸窣窣的细声音,如轻轻低语在耳边呢喃般纤细,又似水波晃动水流卷动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她现在,是在哪里呢?
与这个问题同时浮现在脑海之中的,还有昏过去之前那昏天暗地的杀气和压迫感,那散着强大的守护神气息的十多个黑衣男人和与那硬生生顶住了那要将人撕碎的压力的男人的身影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她记得那个时刻的那种感受,就像是被两面墙挤压着头颅,下一秒脑浆就会从脑袋中迸裂出来的压迫感和痛苦,让人无法喘气的沉重和杀气
第一感觉是自己被救了,她无法看清那个男人的真实目的,他身上的那股强大的力量爆炸开来之时她的感知能力被迫打开,可那时她却才注意到,她无法看透那个人的心,她看到的,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不管是他的现在,过去,还是未来。
这样的人必定经历过十分黑暗的事,可是他为什么要扮作那个组织的人将她引向那里去呢?真的如他所是为了那个水晶头骨么?
她模模糊糊记得那个人好像一边抱着她跑一边击退那些人,后面似乎跳进了一个深黑色的漩涡之中,狂风卷动着她的意识和体力,再之后就只看到了世界都变成了一个空无一物的躯壳的虚空状态,她在其中不断的下坠,只有黑暗包裹着她,那坠落让人恐慌,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那么她现在是到底了么?
想到这里之时她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比意料之中更加模糊的光景,那种像是眼睛适应不了黑暗来不及反应而出现的眩晕,又像是被强光刺伤瞳孔而留下的无法聚焦的后遗症,睁开眼睛却看到一片朦胧和模糊,这比任何直接的打击和温度都要让她不安,半秒之后她直接闭上了眼睛。
用力地深呼吸一口,从那冰凉的空气中汲取存在的实感,确定自己全身没有任何一处有伤痕之后她重新睁开了眼,看见朦胧的蓝色,恍若置身于深蓝大海之中看到的波光潋滟,依旧是一片朦胧,她眨了好几次眼才反应过来,并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眼前的场景本来就是朦胧的,因为她真的是置身于“水下”看外面的世界。
真的是水下,因为水就漂浮在她头顶三十公分处,明晃晃的蓝光随着水波的晃动也一晃一晃的,如同春日中慢慢摇摆的放着婴儿的摇篮那样绵长细腻,飘忽的虚幻光芒在通过水折射进来,外面的光景有种水帘之外的朦胧与梦幻,这在海底世界水族馆里一样的感觉让她心生喜悦,不,比那更加让人兴奋的是,她好像真的身处于海底,大海就漂浮在她平躺着的身体之上。
虽然并不知道那些水是如何漂浮在她上空而不落下来的,但这种和海洋一起安眠沉睡,看着透过水泛滥进来的蓝光,若鱼儿数着下雨天水面上的波纹那样去数水中粼粼光芒的数量的感觉,让她十分沉醉,如果这是梦,那每一个梦的形态都是如此愉悦而美丽,那该有多好,不求可以一直睡到世界尽头,只求在黑暗包裹之时可以相遇这份美好,珍惜这份只有梦境中才能感受到的安然,什么不想,将一切放空,连同自己都放空在这个美丽的世界
萧冰醒来是因为感受到了脸上因冰凉产生的略微的刺痛感,就好像有人用冰水洗之后狠狠甩之时不心将水甩在了还在沉睡做梦的自己那样的刺痛,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并未犹豫,直接睁开了眼睛。
睁眼时便看到萧若那睁着明亮如水的大眼睛的脸颊,那之上蔓延而开的,十分轻柔,如水面上荡漾开去的涟漪的笑意,介于蓝色和白色之间的光芒勾勒着她的脸颊,那明晃晃的笑容比任何阳光都具有穿透力,即使是经过了相同的黑暗,相同的空洞感下坠感,相同的冰冷和寂寞,她也能一如既往地笑着,眉目一如记忆中的温润而美好。
在那轻柔的笑容中她开口道,“你记不记得有一个脑筋急转弯,要如何让三万多磅的水飘在天空上?”
他脑子还处于死的无法运行状态,愣愣地盯着她摇了摇头。
“答案是造一片云。”她自娱自乐地完之后又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醒了醒神,将视线从那有些幸灾乐祸又十分欣喜的笑容中游离出去,才发现这一切的不对劲,他们的头上,竟然悬浮着一面水墙!
是墙也不准确,因为不知道那有多厚,也许是一条河,也许是一汪海洋悬浮在他们头上也不定,所以本能的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幻觉,伸出去触碰那盖住视线的冰蓝色的水波,本以为一切都会似梦境瓦解般破碎掉,可那一刻他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被冰凉的水环绕的触感,将拿下来,掌和指尖都没有沾上任何水珠,只有方才的凉意和被水包围的感觉,如幻觉般提醒着他这一切的不可思议。
他瞪着眼睛,愣了有半响,思绪无论如何都无法进行下去,直到萧若的笑容加深,轻吟般琐碎的笑声从她嘴中流淌而出,像一串铃音。
“别笑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沉着脸问。
她很久才从轻笑中恢复过来,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被暗红色的发丝勾勒着,两颊流泻下来的头发让脸颊轮廓显得更加柔和,他一直都觉得,萧若是无需锻造的天然璞玉,天生的美人。“别问我啊,我也不知道呢。”
“你早就醒了?”看到她嗯了一声后他蹙起了眉,“早醒了又不叫我。”他记得他一直都不想被卷入那个黑色漩涡之中,是看到她进去之后才决定要进去的,如同处身于抽水马桶中的天昏地暗的眩晕和呕吐感以及那坠落在无边无际的深渊之中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体会第二次。
“其实也没多早比你早半个时吧,不叫你,是因为这样很好玩啊。”
他白了她一眼,觉得有时候真的无法跟上萧若的思维,她趴在地上撑着肘,而他则用肘试图撑起身子,额头与那头上的水相近的一刻都能感到从那之中传来的畅快的凉意,尽管是冬天但那凉却并不会让人畏惧,也并不刺骨。
他想看看周围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却看到了头顶的那种水波一直蔓延而过视线的全部,他们躺着的地方是松软的草坪,宛如刚过一夜那样沉睡着晶莹的露珠,心也是一片冰凉。
那水墙似一张平坦的蓝色幕布,毫无缝隙地盖过了他们头顶的一切,若不是那其中水流的颤动和波纹的蔓延,他会以为是天空塌了下来。
那一层不知厚重还是很薄的水就这样压着他们与身上柔软的草坪,虽被压着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压抑,反而很舒服,如同身心都被那明亮的水蓝色和空气中冰凉的水珠洗礼了一般,他听到自己的心和思绪都在那个时刻沉静了下来。
还是无法理解周围的环境,他终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萧若。
“我们头顶是什么?”
“水。”
“我有眼睛的”
“好吧,其实是河。”他半眯着眼睛瞪着她脸上并不清晰的笑容,似乎想从中看透什么。
“在水下看河上可看不到蓝色。”
“好吧,其实是海。”萧若耸耸肩,似是无奈地道。
“我记得我们是坠入了地面之上的一个深渊才来到这里,这么这是地底深处,这里怎么会有可以漂浮在空中的水呢?难道是地下河?”
“所以这就是我刚才问你的脑筋急转弯的另外一个答案。”她微微挑眉,“若想知道的话你上去不就好了?”看见他更加狐疑的目光之后她补充道,“放心,这水其实很奇怪,就像刚才你伸进去明明感觉被水环绕却没有湿一样,你在其中也可以呼吸,撑得到你游到河面啊不,海面上的。”不知道是故意地还是隐藏不住,她的笑看起来很不怀好意。
他深呼吸了一口,萧若的话不能全信,要是真的抱着可以在水中呼吸的想法上去被呛了个半死他又不能同样让她也呛着,屏住呼吸之后他以游泳的势向上划去,如水的那一刹那被水包围的冰凉感让他全身舒适,水并没有给自己造成任何的压力,于是他松掉了呼吸,发现真的如同萧若所的可以自由地呼吸。狐疑之时摆动臂,撑起身子,准备等待脚也进去之后向上游去。
却很快就出了水。
那水并不如看上去那样深,不仅如此还十分浅,只从覆盖了从膝盖到腰部的距离,只是因为颜色蔚蓝所以让人觉得他身处深海之中,那么他刚才准备游泳的那个动作看起来一定十分滑稽。
果不其然萧若在他起来之后半秒内就站了起来,撑着他的肩,“你刚才的那个动作好像以前体操中的雏鹰起飞。”之后自己便在一旁呵呵呵地笑开了。
他没理她,继续环顾周围的环境,腰部以下是蔚蓝清澈的水层,从水中出来身上却一点都不湿,可以看到水层之下的嫩绿色草坪,与蓝色光泽交织成画家都无法调配的颜色,幻丽的光泽在眼前一闪一闪地跳动着,将人想把这一切当作幻觉的想法给逼到了绝路。
往前望去的视线很开阔,他们貌似在一片起伏的平原之上,从这里可以看见平原起伏到了天空的尽头,尽头的森林的翠绿和无比湛蓝的天空连接在了一起,呈现在眼前的画卷拥有仙境那般飘渺之感,因为太美,所以显得不真实。
他从未看见过如此深蓝色的天空,一动一静都能被眼睛捕捉到,同样水光潋滟,同样如梦似幻过了许久他才明白那不是天空,而是同样蔚蓝的水层,覆盖在了天空之下,占据了视线中的每一个角落,也有天空那样迷人而高远视觉感受。
从天空之下看不到那之上样子,只可以看出从那上面属于白昼的光,看着萦绕在空中的那一泓透亮湛蓝的水层,他呆住了,那个场景不仅是震撼的,而是觉得由内到外都被一种神圣而不可触碰的恍惚感占据,被这样美丽的水层包裹着的世界,一定是一个一层不染,毫无污秽的地方吧,一旦有污秽产生便会被洗礼干净,一股如同面对着巴黎圣母院才有的肃穆和神圣感油然而生,站在这样的土地上,他甚至怀疑自己身上的尘埃是否会让这里剔透冰凉的空气染上污秽。
同时他心中还闪过了一丝光芒,太快,他捕捉不到,最后被萧若一语道出,“哥,你不觉得奇怪么,明明是坠落进地底的,为什么我们会看到白昼和天空,难不成这是地壳之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