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梦幻
以那样矛盾又复杂的心理,爷爷他开始了那项涉及十分广泛的调查,全球上亿人的资料一一过目,他们接受访问的视频也一一过目,然后筛选出自己觉得感兴趣的一部分,在进行详细的考察和长时间的观察。十多年,他进行了那项调查进行了十多年,她有时候甚至都无法想象那样的一个老人,是如何在夜深人静的十分,去处理那一堆琐碎的,几乎大同异的资料,只为了寻找那个地方,那是狂热么?绝对没有任何一种狂热和信仰可以让人到如此地步,她所能想起的能让人毫无怨言地将一件事情持之以恒并且丝毫不懈怠下来的词汇,和爷爷自己提过的一样,那便是——赎罪。
只有怀着罪的意识,只有心有愧疚和悔恨,才能将自己逼迫到如此地步,赎罪,那是比梦想和信仰更加可以逼迫人的东西,因为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为了脱下心灵自己给自己戴上的那一个枷锁而选择赎还罪孽,可是爷爷,他背负了什么样的罪呢?
“爷爷在最后阶段一系列筛选下来之后就只剩下了九个人,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区,不同身份阶级,表面看起来毫无相似点的九个人,而我,就在那段时间,飞到那九个地方,对他们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与他们的亲人,朋友,了解情况的人进行沟通。从而了解信息。”
那九个人当中,其中的三个人都是视觉方面的幻觉,其中两个是因为车祸和坠楼的意外而导致认知障碍,总觉得能看到幽灵,他们眼中的世界就像照相时移动速度过快而留下的虚影,每一个人都是那样朦胧而无法抓住的眼睛,而另外一个是先天性的,他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他的眼睛眯起来就能看到人变成了不同的东西,他们都有过一段被病情折磨得十分痛苦甚至有几次想要拿利器毁掉自己眼睛的经历。
这是爷爷整理资料过程中的一段叙述,关于幻视的人的一段描述: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他那样比魔鬼更像魔鬼的人,他几近崩溃地坐在我面前,那么可怕血腥的眼神,那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白,一条条血红色的丝纹如虫子横亘爬满了眼球周围,他眼睛深深的凹陷进去,就好像长年累月的吸毒患者,嘴里始终喃喃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词语,已经陷入了一种无人可以解救的恐慌之中。
他的体温十分正常,可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很像发烧的样子,眼球总是呈现扩散的无法聚焦的状态,我试图跟他沟通,问他在怕什么,但我了无数次,他好像才听到我的话,他萧医师你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深海里耳朵灌水的状态听到的声音般难以辨析,他慢慢地着很多琐碎的事情,他从到大的悔恨和错事,他还提到了他好像看到那些让自己心理有负担的事情又重新回到了眼前,他重新经历了一次那些让人撕心裂肺的经历。
他也提到了他以前曾经过的水晶宫,我试着让他描述那个水晶宫殿的外形,他只那是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大宫殿,十分华美绮丽,他恍惚中看到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都让人的心脏揪紧般地疼,他只记住了那种痛苦的心理感受,还有在那一连串让人难受的想要崩溃的画面中,最后的那几个,十分巨大的,眼睛空洞的,泛着幽蓝和妖异的光的水晶头骨,那么阴森,那么恐怖,好像只有在告发罪恶之时才会流露的诅咒之色,那是对整个世界发出的暴风般的责难。
那些人,是同时处于那种深度昏迷般无法叫醒的慌乱状态的,看起来就像,灾难之前的警报,他们的恶状态让人不安,他们的眼神让人觉得恐怖,那些视觉有幻觉的人自己看到了水晶宫,以及一个个代表着人类罪孽的杀戮,战争,血腥,污秽,而那些有幻听的人,则自己听到了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诅咒之声仿佛在人类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似的,而那些做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噩梦的人的反应则更加强烈,他们言不由衷,一遍遍地着:“快去救他们,快去救他们一定要将他们救出来,从那片充满诅咒怨念的深渊世界中解救出来。”
“爷爷一直都在想着,他们要救的那些人究竟是谁呢,可他们一提到那个情况就难以自制地哭泣起来,好像他们才是被关在地底世界无法逃出牢笼的魂灵,他以为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要发生什么毁灭的大事了,于是格外的关注外界新闻,但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爷爷在资料中,他开始一直一直都不明白,但直到后来的后来,他在另外一片土地上听到了那宛若噩梦一样沉重沙哑充满着邪恶和黑暗的声音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人类一个个都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灵魂,我们的世界中所存在的阳光,露水,星空是包含了多少多少隐瞒在美丽之后的罪恶在其中,我们光是活着,就已经罪恶深重。”
“我们光是活着,就已经罪恶深重。”齐天邪喃喃着重估那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接着道,“这句话真瘆人,那之后呢,那九个精神异常的人怎样了?”
“之后?之后他们都自杀了。”她的脸在昏暗的烛火中显得诡异又阴森,周围是比面临鬼故事的场景还要让人身体冰冻僵硬的气氛,“他们都自杀了,在同一天内,那九个在世界的不同角落的人,像是约好了一样,自杀了。”
“就这样结束了?”
“他们有些是从高楼跳下,有些是到高速公路上突然冲出去,有些把伸进了流着高压电流的器内。他们死之前的状态比任何时候都不正常,但是几乎都喃喃着相同意思的话语:我没有办法将他们拯救出来,但绝对不能增加自身罪孽的沉重,那太令人绝望了,我们的生存是背负着诅咒,杀戮和黑暗的,无法再那样活下去,所以我选择了死亡。”她完自己松了一口气,这是一个没有解释的奇怪故事,比恐怖故事让人人觉得脊背发凉,罪那真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东西,大多数人选择死亡都是为了逃避罪,而他们选择死亡却是为了偿还罪,这其中,究竟谁是谁非,真相都已经被他们和爷爷带到了死亡的国度。
沉默了良久,他们三个都在思考着最后一件事情和那一系列事件的关联性,最终还是齐天邪先开了口,“不过你调查的另外一件事情就是那个患者很多很多的病毒爆发的事件吧,那些精神异常的人跳楼自杀会不会就与那个病毒爆发有关呢?”他们要救的人,有没有可能是那不为公众所知的,一百多万的病毒感染者呢?
萧若轻轻地摇头,显然齐天邪的她都已经考虑过了,“这是有可能的,可是爷爷六十多年前的日记本上也写了罪恶这一个词语,二十年前重新找到日记本进行调查时,目的只是要找到他六十年前曾经见过的地方,而那次病毒大爆发时间,是在几年前。而爷爷到底因为什么原因将病毒爆发的事件加入了调查,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感染上了病毒,最后甚至被人控制,这是没有办法知道的。”
她对于病毒事件调查过程比萧冰的过程要简单得多,毕竟是患者那么多的一次传染病,她先调查了在那一段时间内全国医院接受患者的数量,再从中筛选出可疑的几家医院,到医院旁敲侧听地出那件事情,再读取出他们心中所想,比如在谈到一个患者的名字的时候他们脑海中浮现的一定是一个名单,或者是存放名单资料的地方,得到那些信息之后就入侵医院的档案室找出她想要的卷宗资料,发现确实有过那么一场,传染性极强,患者极多的病毒大爆发,而让人失望的是,那些名单上的所有人都被标明为了已经死亡。
她为了取证还抽样了几位患者,调查了他们的家庭住址,到他们家中去探望,和萧冰一样也是被领到了坟墓前。
“然后你也挖坟了?”齐天邪现在理解了为什么刚才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本来是想的,但是我突然发现自己站在坟墓外面也能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所以就不亲体验挖坟的刺激感觉了。”
齐天邪露出一副果然是双胞胎的表情一一打量着他们两个,示意她下去:“也没有人?”
“不,有人,但绝对不是那些感染了病毒的人。”她依稀还记得自己感知到那一个个尸体情况时候的感觉,冰凉的肌肤,冰冷的棺材,或是苍白,或是已经干枯的脸,她能从他们的腐烂后的身体状态看出,那些人生前没有感染任何的疾病,并且按照爷爷感染的那个疾病的状态,一定不会选择土葬的方式来下葬,毕竟爷爷可是将自己烧得连灰都不剩了呀。
那个原本宽敞明亮的实验室被火焚烧后的恶心样子又浮上了她的脑海,如肿瘤般从天花板倒垂下来的变形的铁块,崎岖不平的墙壁,像吸了水的鱼干完全膨胀肿大起来,被蜡滴般的铁水痕迹爬满的角落,大片大片焦黑刺眼的颜色,蒸笼般压抑,不流动,带着腥臭味的空气迎面扑来,惨烈的一幕刺激着她的五官和思考。
“真是感染病毒,就不应该选择土葬的方式,并且我透过棺材看到的尸体模样,也一点不像是患了绝症而痛苦的死去的人。”
“那能力真像作弊。”齐天邪的脸上泛上一丝苦笑。
萧若瞥了一眼他那意味不明的表情,继续道:“爷爷从二十年前就对那些患者进行跟踪调查,而几年前那九个人无故自杀之后,爷爷就找到了线索开始了另外的调查,在他留下的东西中没有任何的描述,我觉得爷爷感染的那个病毒,很有可能是在进行自杀之后的那个调查过程中感染的,而他在那之后就开始关注死亡之谷和那场很大的传染病,这其中应该有某种联系,但我们都想不出。”
“你那次病毒爆发的患者棺材里都不是本人甚至有些骨灰罐里都是空的,这是不是明他们其实还活着呢?”齐天邪总觉得那其中有很多东西自己知道,可他们讲述的一切却又是那么地陌生而遥远,他记忆中一直都想要埋葬的猛虎,似乎就快要冲出来了。
“按道理是这样。”萧若回答道,“所以我一直推测那些人会去了哪里,在什么地方治疗。我甚至还抽样调查了他们其中很多人的护照上出入境的消息,想要知道是不是被送到了国外的医院中,但也没有结果,都是空白,如果真的想要掩藏的话,护照上应该也不会出现我想要看到的东西的。而那些有着他们的记录的各个医院中的检查都是最基础的全面检查,大部分都伴随着神经衰弱或者精神抑郁失常,这也许是那种传染病的一个并发症。”
“还有呢?”明明对那种传染病一无所知她却能知道具体的症状,这个女孩有时候不是一般的神奇。
“患者普遍地没有安全感和存在感,我从病历记录上看到他们大多数都沉默寡言,并且经常会满身是血而不自知,仿佛灵魂早已经从那个身体之中离开了。而早期的症状,就是高烧,伤口溃烂,免疫系统功能渐渐丧失,从**开始崩坏掉,病人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这样的话竟然被写进了病例中,只能他们那种状态十分严重。”
“他们有没有幻觉啊,看到你爷爷调查的那些人看到的,听到的东西的情况呢?”
“应该有的,有过他们幻听,做噩梦,疯狂地大喊大叫,半夜里见了鬼一样大喊大叫,这种状况也有,不过大多无法与患者沟通,因为他们的状态都接近崩溃和失常,好像听力也在慢慢减弱。”
“好像?”
“因为有些病人可以沟通有些病人无法沟通,不排除不想话而装聋的情况吧。而且那种病毒的传播方式是未知的,传播方式未知的传染病毒被称作万能传播,这是一种很令人恐慌的情况。”
他似懂非懂地扬眉点头,声道:“我觉得一个理智的国王,他的子民患上了传染病,而且人数众多的话,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他们集中起来治疗,与正常的人隔离开来,如果那种传染病又是容易让健康的人陷入恐慌的话,他应该会要尽量地隐瞒和镇压最新的消息,群众和国民的不安是不能挑拨的,那样会让整个国家都陷入一种人人自危的气氛中你们看着我干嘛?”他突然发现萧冰萧若的眼睛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就像看到一个怪兽突然进化和变异的过程。
“你得很对,我好像找到那个点了。”萧若轻声着,仿佛稍微用力点就会将自己脑海中突然浮现的灵感赶跑了似的,“不过你为什么不用‘如果我是一个国王’来比喻呢?”
“因为如果我是那个国家的国王的话,一旦发现无法治疗我就会让他们都放弃治疗,然后建立一个庞大的旅游船队,带着他们一起在海上环游地球,来挥霍生命中最后的浪漫和激情。”他的语气也变得慷慨激昂了起来。
“听起来真符合你的性格。”萧冰无奈地挑眉,“不过我还是想要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本来是一个不打算听到回答的问题,而他却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给出了答案:“因为感染上了传染类绝症的人,生命被宣告了死刑的那些人,他们的世界都是灰色的啊。被治疗和化疗苟且残喘的过程,其实是不断地消耗他们前面人生中的热情和激情,希望和自信的过程。
他们会慢慢地体会到自己的日渐憔悴,他们会看到自己骨肉如柴,双眼凹陷像吸毒者,慢慢的感受着生命一点一滴从自己身体中流去,从那些冰冷无温的仪器中流去,他们比谁都清楚挣扎只是徒劳,却无法让自己不变成全身插满管子的怪物,因为他们想要活着。
而那样的人,就一直在绝望和黑暗间挣扎沉浮,他们会渐渐感到自己的之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假而无所依靠的,亲情,友情,爱情,那些生命灵魂的组成部分,不一定变质,但他们多多少少会在那些人的眼睛中看到害怕,看到拒绝,看到难过,看到伤心看到,脸色苍白,不人不鬼半死不活的自己。他们会渐渐看到覆盖在温情社会的面具下丑冷漠自私的脸,怜悯,害怕,心疼,同情,厌恶,难过,绝望无论哪一种情绪的流露,都是在残忍地剥夺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热情,都是在告诉他们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最后热情消散,信念被病痛磨光,希望被怜悯和抗拒腐蚀,他们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