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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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带着一股发霉的气息,毫不留情地搅动着齐天邪的脑子和胃。

    如同被锁在黑暗角落里被腐臭和血液浇灌生长的霉菌,等待着将那里锁起来的主人打开门的时候,用最刺激的味道予之以惩罚。

    那必定是被他压住的过去,被他囚禁起来的回忆,对他发出的责难和拷问。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最大的想法是可以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对于被给予的卡魂师的命运,以最快的速度接受它然后想办法将卡魂师的一声变成开开心心的每一天,多思考一点,多烦恼一点都会让自己的生活陷入泥潭。

    秉持着这样的原则,他一直过得无忧无虑,在这个每一个人都被力量染红了双眼的世界中,是一个十足的怪胎。

    那又如何呢?

    我只是想,笑着度过每一天,并且将这样的笑容传达给每一个这个世界中愁眉苦脸,似乎随时都要准备战斗的每一个人,仅此而已。

    所以当他背负上了沉重的东西,作为齐天邪最本能的选择,他会将之锁在内心的黑屋里,不管是记忆还是痛意,都将之锁起来,不去思考为什么,也不去触碰那份回忆,这样是懦弱么?

    是懦弱吧?作为一个不敢面对的懦夫。

    可是面对了又如何,死去的人,失去的朋友又无法回来,整天沉浸在黑暗的记忆中,被那其中的杀意和疯狂灌溉,最终也只会变成一个被仇恨染红眼的人。

    齐天邪的做法并非懦弱,他只是预料到了那个结果,然后为了保持这样的自己将回忆囚禁起来罢了,放出来还是囚禁起来,无非是两种选择,塑造出两个不同的未来罢了。

    他自己所以为的懦弱,其实是最大程度的接受事实,在接受这个世界的基础上,保持着自己脸上的微笑,因为仇恨无法挽回一切,回忆过去只会给自己的理智浇灌疯狂,这样的态度,不是逃避也不是懦弱,而是救赎,对于这个被力量锁住的世界的人来,真正意义上的拯救。

    他自己不知道这件事,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别人自然也不会知道。

    正如现在,在他竭尽全力再次用魂灵卡击穿了时间和空间,将所有人都运出来之时,黑暗和冰冷就侵蚀了他的大脑,掺杂着被自己囚禁的回忆,所感受到的,都是被自己囚禁的过去,压抑的情感,以及内心的责问,这些黑暗的情感对自己的恶意。

    这次经历就是一把钥匙吧,目的是为了惩罚软弱的自己吧。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这样想着,他咬着牙接受者如潮水般的回忆涌来,当以为自己快要溺死在那冰冷而强烈的杀意中时,他看到了

    阳光——透明却可以让人触碰到温度的光,比月光更柔和,更美丽的颜色。

    金色的光束,毫不吝啬地从云层间洒向大地,明亮的颜色,仿佛要将世界都融化在那一层淡淡的薄雾中。

    他是重重地摔在地上的,脊背和肩膀承受了比可以承受的更强烈的撞击和疼痛,本应该昏过去的,可那束明亮而强烈的光流,让他坐了起来。

    如同被光束召唤般,他跪在地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好像自身的时间,头脑的运转以及血液的流速都在那光芒中停滞了下来,那一刻,所有的不安,疼痛,恐惧,都被劈头盖脸的阳光蒸发殆尽,迎接他的就只有温暖,以及无比的震撼。

    他头脑一片空白地享受着金光的抚慰和赐予,在阳光淡下来之后终于似没了电的器人般轰然倒下。

    因为过久地凝视阳光,视线之内一片模糊,唯一可以看到的是天空正中,懒洋洋地散发着炙热的白色光球,现在因为一片乌云而被挡住了,冬日的太阳其实并不刺眼,也并不很温暖,只是那一刻,从黑暗中抽离的那个时刻,被沐浴在光的洪流中时,他以为自己会被那样的炙热光芒燃烧殆尽,将人生的黑暗和痛苦,都燃烧殆尽。

    罪恶与黑暗,邪恶和伤痛,都会变成灰烬消散。

    在那样的光芒中。

    如果他明白索卡西的对于雪的执着的话,也该理解到,他现在感受到的,正是一模一样的情感。

    注视着,那一团遮住因为遮住了太阳而被镶上了一层金边的乌云,他的意识终于彻底地陷入了昏迷。

    消毒水的味道,药味,还有某种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以及钟的指针一步一步走着的声音

    意识比身体更快的醒来,齐天邪接受者这个世界传达来的信息,眼睛却睁不开。

    又一次陷入了模糊之中,挣扎了不知多久,他才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是和自己的想象中无异的病房,惨白的颜色和消毒水的味道,窒息而带着无质的冰冷触感。

    头脑刹那间有那么几秒的空白,如同昏迷之前的阳光满溢了出来,他思维再次停滞了下来。

    直到看到萧冰的脸。

    “你醒了?”他穿着同样是病号服的衣服,看起来也是被送到这里的。齐天邪环顾了一下四周,隔壁床位躺着的人是萧若,他的上插着输液管,接受一系列的视觉和听觉的印象之后,他的大脑终于理解了现在的处境。

    “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萧冰笑得很温和,“大概因为连续两次大规模消耗力量,所以体力和精神都支持不上。”

    “那这样的话输这玩意儿就有用了?”他抬起来,看怪物一样看着背上的输液管,长这么大,他确实还没有来过医院。

    “在医生护士看来是这样的。”萧冰的笑容放大了,看起来就像无害的温和动物。

    “诶”脑袋中浮现起了更加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到这里的?谁送我来的?还有其他人呢?”

    萧冰摇摇头,略带苦恼道:“他们都不在这家医院,这里是离死亡之谷最近的市区,听护士送我们来的是两个男人,开着辆大卡车。”

    齐天邪脑海中浮现起了那卡车的车厢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陷入昏迷的人的场景,“为什么要分开送医院啊?”

    “我怎么知道。”

    “那两个人不会是”

    “恩,我潜入监控室调出了资料,确实是左天和枫斗。”萧冰有些咬牙切齿,他还记得自己调监控录像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医院那么多监控器,竟然只有一个照到了他们,而且是两个背影,他能确定是因为枫斗转过头来,朝着监控器,也就是他所注视的屏幕,摆起了v的势和微笑,仿佛已经预料到他会坐在那里查看到底是谁送他们来一样。

    “那两个究竟是什么人?”对于那两个突然出现在这一系列事情中的人,他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们,似乎没有任何的目的,也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善意和恶意的情感,左天实在是猜不出,可枫斗,就好像是观光旅游的玩耍般的态度。

    观光旅游,把危险的事情用这种不屑态度对待的人他也认识一个,想到那个人不禁冒冷汗,最后那一下真是吓死他了,不过在那个女孩出现之后他就将索卡西一同拉了下来,然后跟齐天邪一同出去了。

    既然这样,他也应该平安吧。

    听到萧冰这句话的时候他才了解到了左天把他和萧冰萧若两兄妹放在一家医院的目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惨白的微笑。

    “他们,应该是要我给你一下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吧。”他作为知道两兄妹去空间调查的前因后果的人,又作为两兄妹所在意的,五年前卡皇国发生的那一件事情的经历者,由他来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

    还真是残忍的,阿天。

    竟然让一个最不愿意回忆的人,去回忆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不过也罢了。

    也许现在想起来,一切也没有那么可怕吧。

    他害怕的,只是正在经历时候的那种心情,那样的绝望和痛苦,如同被人挑断筋脚筋丢入深井里,除却慢慢等着死亡死神降临,慢慢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失去温度,什么也做不到。

    那种痛苦,在五年之后的今天,竟然模糊得差点记不起来了,能想起来的就只是自己的害怕和恐惧,除却情感,恐惧的画面和实体竟已经模糊了,不禁感叹时间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存在,可将那样刻苦铭心的痛苦都抹杀得不留痕迹,似乎只有他在忌惮,那条伤痛的沟壑被时间填平之后,土地上淡淡的痕迹。

    只有他,还在害怕那个淡淡的痕迹。

    “枫斗我不知道。在这次之前我没有见过他。但是阿天,正如出现的那个老狼的,他是王室之子,并且是最禁忌的孩子。”

    “哦。”萧冰淡淡地应了一声,心想接下来就是别人的**了,便道:“你可以不必”

    “没关系,他留我在这里,那必定知道我会将知道的都出来。”他咂吧咂吧下嘴巴,继续道,“他也是冰阳公主的儿子。”

    “冰阳?那位公主?”除却听到齐天邪谈论二十四年前黑岩黄昏的印记时道冰阳的名字,萧冰从到大也听到过不少那个名字,只知道那是一位很美的公主。左天他

    “是。禁忌的原因是阿天的身世对外公开是对外公开也不对,反正是王室的人都知道的一种法,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流传了出来,阿天是冰阳公主和她的哥哥冰峰王爵的儿子。其它的我也不懂,阿天从来没有过自己的身世。”

    对于左天那个人,在很的时候跟他相处过的一段时间他就能知道,那是一个聪明到近乎天才,活泼开朗略带点爱捉弄人的腹黑属性的孩子,但不用想也能懂那样出生的他是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长大,接受多少目光和鄙夷,看到多少人奉承的脸背后的不屑和厌恶。那个人呢,真的是很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受这些东西了,可是那个时候,至少是在左天六岁时与他相处的时候,从未表现出与那样的记忆相称的情绪或者是性格。

    那时候的左天就像大海一样,他可以容纳世界,容纳所有,没有憎恨,没有悲伤,倒映在那清澈的瞳眸间的,就只是这个世界的美好侧影,只要看着他,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后来,因为当时轰动卡皇国的一件事情,他和冰峰王爵被逐出了王室,直到左天5岁,王室易主时,才被迎接回去。

    那个时候重新见到左天,他依旧可以温和地笑,他的眼睛依旧让人联想到深蓝色的大海,只是那大海太深,太广阔,似乎沉淀了太多太多他看不懂,也不愿意去触碰的东西。

    稚嫩的幼年到少年期,对于世俗的接受,对于这个世界天真幻想的破灭,开始渐渐地认识现实这个狰狞又沉重的词语,这一系列东西都包含在所谓的成长,所谓的人生当中,所以人,必定会有变化。

    可是左天的变化,是与有着根本性的不同。就像别人是抛弃了自己的幻想接受了现实才会成长,而他却好像,拼命坚持着从就坚持着的一件事情,以那个作为支撑度过了人生的看不到尽头的黑夜,才得以长大的。

    也因此,尽管他目光变得深邃,变得难以探测到内心,但那里面依旧是包容一切的大海,似乎所有的惊涛骇浪他都能承受,始终透露着一种,狂风暴雨之后终能见彩虹的坚定信念,看着那样的左天,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有希望并且永不放弃是好事,可就算是齐天邪也懂得要适当地臣服于命运,向现实适当地妥协这样可以让自己活得刚好的办法,但是那个人,他不会下跪,不会妥协,直到粉身碎骨的那一天来临,他都会坚持着自己从到大都坚持的那个信念,然后走向毁灭

    所以他担心,却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