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巢穴
在这个生命似乎死绝的夜晚,有人带来了一股新鲜至极,狂暴至极的生命力。
仿佛是无数颗跳动的心脏,刚刚换过血的生命聚合体也朝着这边靠近,带来一股莫名其妙的生命力的同时,也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的味道。
空中传来噗嗤噗嗤的声音。
那东西似乎在搅动着空气。
在渐渐靠近。
他们同时仰望天空,那一刻,看到了这个世界里,真正的异形。
一双无比巨大的黑色羽翼出现在视界中,虽是翅膀,却和天使的翅膀这类具有美感的形容词相距甚远。
那是蝙蝠的羽翼,极细极薄,巨大尖利的骨架如同要突破那层黑色皮肤刺向云端,翅膀骨架末端的皮肤被拉扯成极其细薄的翼膜,这样可怖的翅膀,可以支配其的,只有死神了吧。
可拥有这样的异性的羽翼的生物,真真实实地是个人。
他的两臂垂在空中,如若上吊之人窒息之后吊垂的身体,面容无法看清,看毫无疑问,是个人!
巨大的羽翼带来一片愈加浓重阴沉的黑暗,轻轻扇动便可让这个巷道被狂风占领,阴影过后,他们探头出街道去观察形势时,却发现那个长着黑色翅膀的人消失了。
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方才尚存在视线中的几个梦游居民。
“开玩笑吧。他们半夜安插那么多人的巡逻,那么大一东西在天上飞还拐走活人,那些护卫队没看到,他们是器人么?”萧若不安地质疑道,方才,天上的那东西身上散发出太过阴沉黑暗气息,同时,他身体内流淌着无数个人的血液,胃里装着无数人的血肉和心脏的景象也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畔,大脑和胃部不禁一阵抽搐。
“萧若。”看到她脸色极差,萧冰站在身旁不知怎么办,“不然,今晚先回去?”
“不是了么,不要放过眼前出现的任意一个线索,任意一个疑点。”她扶着墙强撑起来,按下心中的不适。
“那东西,真的是人么?”不知道萧若感受到了什么,就他而言,只察觉到了那个怪物无与伦比的力量,和那根本无法战胜的气息。
萧若低头查看地图,确实有四个黄色光点以极快的速度朝另一个方向飞过去,“那东西掳走了那些人,总之先去看看。”
向着黑夜聚拢的地方,他们继续着自己追逐的步伐。
那东西的目的地并不算远,存在于两千米以内的一个施工地,正在逐渐向上叠起的水泥和钢筋中,也透着暗夜诡谲妖异的气息。
他们来到了一栋似乎已经停工了楼房里,房子只修建到了三楼便停止了,停工之后似乎就没人试图使用过这个地方,于是这里变成了灰尘和铁锈的聚集地。
在一个举目皆是光滑干净的餐具和熠熠发亮的大楼琉璃砖的城市里,发现这样一个聚集着腐朽和尘埃,仿佛将死掉两个字写在了建筑物外面的地方,也算是一件罕事。
从这栋废弃的大楼,可以清楚地看见另一栋正在修建的大楼某一层的场景。
而此时他们的视线中,那个怪物收起自己的翅膀,坐在一堆水泥袋上,正贪婪地从一个梦游者的颈间吸食血液。
呛鼻的血腥味似乎距离发生地挺远的这里都能闻到。
“吸血鬼,世界上真有这种东西?”萧冰想话缓和一下气氛,不约而同地,他们两个都对那个场景感到恶心和厌恶。
那个异形不仅吸食血液,他还将原本深处梦境中的人弄醒,在他们面前进行着一场挑战人心理极限的虐杀。
他似乎极其享受观察他们脸上害怕表情的过程,翅膀尖端的刀刃在一个病毒感染者的脖子上来去摩擦着,另外两个人则直接吓得坐在了地上,他们从梦中醒来就遭遇了这同死亡无异的情景,心中大概祈愿着这个噩梦的终结快点到来吧。
但这不是梦,他们知道,因为那个异形脸上的笑容,真实得令人头皮发麻,血液顺着他的嘴巴留到脖子处,猩红的牙齿在裂开的嘴唇间绽放血腥之光,可以令人直接联想到死亡的场景,不可能只是噩梦。
最后的犹豫也荡然无存,他们大概是没有胜算的,所以只要能拖延时间,不要让剩下的三个人再遭毒就行了。
萧若召唤着体内的灵魂力,同时将感知系统开到极致,阿尔忒弥斯已经在萧冰中现形,“慢着。”萧若按住了正准备召唤守护神带他过去的萧冰。
“嗯?”他疑惑地盯着她。
“再等一下。”萧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面的一切,仿佛在期待着什么的出现。
“哗!”那是衣服被风搅动的声音,到事情发生前,萧冰的脑海里都只接收了两个画面信息,一个是白衣人站在一楼乱钢筋上,另一个就是他们像是空间转移般腾空出现在了吸血怪物所在的那层楼。
那是异形和死神之间的对峙,那个瞬间,似乎连空气都僵硬下来。
这时其中的一个白衣人拿出了一个,极其戏剧化的场面让萧若都差点呛到了口水,继续屏住呼吸,压住心脏地狂跳监视着那诡异的一幕,感知能力开启的她可以清楚地听到那边的声音。
“阁下,似乎违反了我们的约定内容。”通过音筒穿过来的声音带着某种塑料般的无质感,并且冰冷无情。
“我们有过约定?”那异形的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正常,正常的男人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她捂住鼻子,闻到了从他口中溢出来的血腥味。
“不伤害初期患者,这是我一开始的底线。”
“哈哈哈”他的笑声有着令人战栗的尖锐嘶哑,“一开始,你连人都不让我碰!”
“那是区长的,不代表我们的立场,我允许你在这里进行适当的捕猎活动,但也仅限于此,若深入行动,你会被盯上,你在这座城市中有另外的目标吧,也不希望因此就放弃吧。”空荡荡的仓房内,毫无温度的声音在水泥壁间四处碰撞回荡,“况且,我们的合作,正进行得很好不是么?”
“哈哈哈哈——末期要变异死掉了的人的味道怎么会有初期的好呢,我倒是可以答应你,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嘴巴又开始馋起来的话,我可是什么都不管的”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所以,最好期盼,你们能在我捕捉到猎物之前,完成实验,哈哈哈哈”男人大笑着,从另一边飞出去了。
“那么,执行任务吧。”随着声音的命令,一股力量在远处的空间内膨胀,白衣人的中出现了一柄闪着银光的刀剑,只秒瞬之间,刀剑就插入了那个已经被吸血了的人的心脏之处。
处理完毕,其它的白衣人则将一具尸体和三个半死状态的活人抬了出去,随着工地门口的一辆车绝尘而去。
无声的处刑,在无声的夜里,透着无形的压迫力。
萧若一下一下摸着自己的胸口,发现她心跳快得真的几乎堵住喉咙,刚才那短短的对话,她获得了太多的信息,以至于很难在短时间内消化整理。
“阿若,没事吧?”
她摆摆,似乎连话力气都没有了,“这座城市,无论是运行模式,感染者本身,还是掌控的势力,都有着太多太多,需要我们去探究的秘密了。”
风刮得很大,枫斗站在一片荒凉的郊外,在一群僵尸般的建筑物中慢慢前进。
这个地方原本是病毒隔离区里面的型工厂,从前面厂房的设施来看似乎是加工某些食品的地方和生产医用品的地方,很难想象这两种类型加工工厂怎么会贴在一起,但在病毒隔离区作为计划开始发展起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区内的物资都是一半外援一半自给,一群人在只有病患一张张死人脸的城市里生活,还能思考着如何生存,自然也不会讲究那么多了。
这片工厂基地已经完全废弃,大部分楼房的水泥砖石都已经脱落,严重些的甚至从楼房中间剥落一块巨石大的地方,像被野兽啃噬掉的胃部,黯淡的天光下,内部的歪倒的梁柱和锈迹斑斑的钢铁器音乐可见,裸露的钢筋连接着一块块水泥吊垂在空中,被地吸引力拉扯成一个个诡异的弧度,
跟刚刚进城看到的那些建筑物相比,这里的时间简直像是停留在了二十世纪初期的大工厂氛围中,这些东西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洗礼,布满了垂死的皱纹和尘埃,如今颤颤巍巍地伫立在时间的风尘中。
也难怪外面会拉起警戒线,从整体看来,似乎稍微强烈点的震动就能让某些房子崩塌毁坏,像是风沙铸成的城堡,可以在顷刻的打击中,灰飞烟灭。
这个地方应该是不久之后要推倒重修的建筑群,因为位置太过偏远,所以一直搁置在此,天空像稀释了的血水般浑浊不堪,沉闷的空气从爬满青苔的楼房间吹过来,引起身体一阵激烈的反抗。
枫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住在这种只能令人联想到坟墓和尸体的地方,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他走到了一个看起来是员工宿舍楼的地方,这栋楼的老旧程度比其它的建筑要慢一点,整栋楼房看不见大的破损,只是爬满了无数个孔洞,露出里面的钢筋材料,像森森的白骨。
他从一个楼梯口走上去,楼梯扶早已脱落,偶有一段屹立不倒地也从根部翘出来,连带着一大坨水泥,枫斗一脚把那部分扶踹了下去。
楼梯口的窗台被油烟熏成了腊黑色,几点雨滴从窗外飘来,冻得就像冰块。
雨越来越大,打在窗棱上的声音也越来越重,噼里啪啦地倒像是天上倒下了一堆沙子,雨夹雪,这个冬天,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枫斗想。
他踹开一扇根本不能算是门的遮掩物。
和自己想象中不同的是,里面扑面而来了一股满满的生活气息。
凌乱的客厅,破旧的杀伐,四处乱放的袜子,和一台老式电视,饮水,以及鞋柜上看起来像是迎接新年贴出来的福字,一般人见了,只会觉得这是个邋邋遢遢的单身中年男人的居室,枫斗心里只觉得满满地可笑,还有可怜。
他想象着一个根本不被允许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异类努力地想要把自己当做人类的样子,他在自己住的地方增添古老陈旧的家具,他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平庸的邋遢男人,会在家里的饮水上放两个杯子,仿佛随时都会有客人到访。
他好像很努力地融入这个世界,却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变成野兽妖怪出去捕猎,将自己染上满身的污秽和血腥,然后再度回到这个房子里,扮演一个平庸的男人。
这样的存在,到底在这个世界上,追求着什么呢?
他走进里屋,四处搜寻着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左天给他列出了四个可能是那个男人据点的地方,而凭着直觉,他首先搜查了这里,阿天要放长线钓个大鱼,而这家伙的里,有着极其重要的鱼饵。
将这个地方基本翻过一遍之后,他放弃了寻找,去到更高的楼层。
和方才房间的风格迥然不同,这里呈现出一种阴暗妖异的状态。
血红色和蓝色的灯光充斥着房间的各个角落,映入眼帘的大型试验桌台上,是各种各样的试管和仪器,实验桌旁也有无数个电子仪器,连接着自己的线路,交织成错综复杂的一张大。
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最里面的墙角处,安置着的东西了。
那是一个个透明的玻璃容器,里面装着人类肢体的各个部分,心脏,肺,腕,四肢,耳朵,头颅那些东西浸泡在福尔马林里,底端有石头和花草等不知道如何才能存活的植物装饰着,肢体和装饰的物体融合成奇异的画面,被迷幻的灯光装饰成精美的艺术品。而看起来像是头颅的物体也被分成了好几部分装在了不同的容器,这样本来只能在变态医学题材的电影中看到的场景**裸地呈现在眼前,枫斗的表情也没有露出半点不适、笑容反而逐渐变深,比摇晃扑闪的灯光更加迷蒙。
“切割自己的身体来做试验?然后还把切下来的部分装饰保存起来?”枫斗心想着,这样的程度估计连索卡西的科学家父母都比不上了吧。
不禁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生物真是一种可悲的存在,不会死的拼命地伤害自己,追求死亡,而生命有个准确的提交期限的,却拼命地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