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哄劝着白薇，声音低沉沙哑，“乖，等下就不疼了，我们打针好么？”

    “我不打针。”她头顶着他的胸口，抱紧了那粗壮的腰肢，这样就可以逃避了一般。

    顾航皱着眉，“不打针你会难受很久。”白薇透过衬衫用力掐了她，无奈他肉太硬，反倒弄得自己酸，被一只大掌覆盖，拉到前面来轻轻摩挲，“打针吧。”

    “我不。我怕痛特别是退烧针，真的很痛。”顾航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挣扎，痛楚如潮水蔓上了他的眼，“听话——好么？”紧绷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压抑。

    “那你陪我过圣诞。”她声音是虚弱的，偏偏鼓足了气，让这句话听起来强势点。

    “好。”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那个瞬间，萧若似乎从那张脸上看到了绝望，像占领暮色时分的黑暗般，一点点侵入那个男人的胸腔。

    他抱着她，撩开她腰间衣服地一角，轻轻用力就把针扎了进去。

    “别咬自己，咬我吧。”仿佛能看到白薇咬破自己唇的样子，他道。

    随后白薇就张口咬上了他的脖颈。

    这一幕对萧若来，简直是触目惊心。

    那个男人把自己封闭成一个人体密室，不流情感，不流感情，甚至连声音，仿佛都刻入了生人勿进几个字，他把自己包裹得比左天还厚，却偏偏

    刚才那满溢着心疼和宠溺的声音，真的是那个冷酷肃杀的人发出来的么？

    原来她没有看错，白薇也没有看错。

    只不过白薇看到的，是只有她才可以看到的，只为她一个人呈现的，那个他。

    萧若来到客厅。

    萧冰和枫斗在看电视。

    电视上播放着今天发生的那场骚乱的遇难者人数。

    9个。

    起因应该是一个不明生物突然发狂伤人，事情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那玩意伤得太重，急需补血吧。”

    “所以就在白天也抢人伤人了？”不对，她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那个人，晚上在城里抢人吸血甚至的事情，是被默许的么？”

    “默许这个词，可能有点重。但他被允许在这里面生存，应该是事实。”他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杀戮，那应该是那个男人创造出来的东西，既然需要被城市护卫队抹杀，应该就不是什么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我也了吧，在那个男人身上，这个城市的领导层应该是有分歧的，一方支持，一方反对。但支持的人也不全支持就是了，大概是想要利用的意思。”

    “你有把他伤得那么重么？”萧冰突然想到。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只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他很强，绝对无法量化的那种强，似乎整个世界的力量都在他的体内，谁也无法完全地杀掉他。他们能做的，只是稍微切断他提取力量的途径，但那也并非打败。而且当时枫斗的攻击，似乎不足以让他到发狂的程度。

    发狂应该是伤到了神经，意识理智都完全麻痹的状态了吧。

    “谁知道呢？”枫斗挑眉一笑，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但并不言。

    “我真的很弄不懂这里的状态。”萧若单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坐下，“这个城市怎么出现的，怎么存在的，又怎么以这种方式延续的？这里的人，这里的事，给人呈现出一种极度快乐的乌托邦状态。而夜晚，那个男人，白薇身上的事，还有那些行动诡异的高层，又是另外一种状态。”

    感觉到敌人在暗，而他们只能在光线下一个个分析着敌人给出来的线索，按着别人安排的轨迹行动，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会知道的，别着急。你们才刚来，一头雾水是理所应当的事。”枫斗轻声道。

    “跟我那女孩吧。”

    “白薇？”她挠挠头，“就是在电话里跟左天的那样，失忆，干干净净地失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似乎人世生活的经历和能力是存在的，包括常识和知识，有时候记不起来了而已，只要一点引子就能提取出来。”

    “所以，可能是记忆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

    “也许。”

    “这样的话，到现在你都不怀疑顾航么？”枫斗露出戏谑的笑容，“刚好记忆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少女，眼睛睁开之时看到了一个绝世美男，偏偏那男人还是个特别好的人，带她回家，教她很多东西，带她看病，承包了父亲母亲哥哥姐姐男朋友女朋友保姆司等职务，撑起了她的世界而且你看顾航，看起来像拥有着圣母心的男人么？”

    “我知道。”萧若叹气，“但我是刚刚见到他，萧冰也不过是透着望远镜远远观察过这个人，我之前都是从白薇口中了解的，虽然见到本人之后，产生了绝对不是同一个人的直感。”白薇的叙述中，那个男人是个烂好人，桃花满地开，一边嫌麻烦一边收留她，但也时时想着要把她送走，所以不会觉得奇怪。

    “那你”见到顾航从里屋走出，枫斗闭了嘴。

    他走到厨房，盛了一晚粥，步伐不快不慢地走进去了。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从进屋到现在，他谁都没有看过。”枫斗乐滋滋地，如同发现了秘密的孩子。

    她这才记起，自己从来没有捕捉到过那双眸子和她对视的瞬间，纵然是再忙，对于一个优雅而追求完美的男人来，连客人的脸都没看过，这是很失礼的行为吧。

    再，她真觉得他是洁癖。

    “所以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多少？”

    “这么吧，我和阿天的挂名职务是邻国一家事务所的跑腿员，一个月前老板就把这件事丢给了我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看吧。而在死亡之谷事情过后，我们想着反正也要来，就把这件事情接下来了，老板什么都没，我们也是一头雾水。”

    “这件事？”萧冰问。

    “那个时候，白薇刚刚被人跟踪，新家被闹，顾航就想办法从这里联络到我们老板那里，才请求到的支援，是支援也不对，反正有偿的。”

    “这里不是屏蔽外界么？”萧冰惊讶。

    “他有本领咯。”

    “而且为了一个先前不认识的女孩，大老远地去联系另一个国家的人来保护，这种事也太奇怪了。”萧冰。隐含的意思是，枫斗他们老板和顾航一定有某种关系，所以才会这样做。枫斗他们是卡魂世界的人，那么那位口中的老板定然也不是普通人，顾航能找到他们，也应该不是普通人。

    “我们从来没有指望过可以从那女人口中知道什么。”枫斗不屑地一笑。

    “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他不是普通居民这一点了，他家也没有任何的治疗设备，那个倒计时装置更不存在，从白薇的叙述中还可以知道，他可以出城。”

    “高层人员？”萧冰反问，“诶我总觉得在别人家揣测别人的身份这一点不大好。”

    “哈哈哈——”枫斗笑出了声，“不揣测，你觉得那个人可以多少？”

    “不过阿天这件事很快就能知道谜底了，完全不用猜。”

    “对了，他呢？”

    “他？带着风情万种的印度舞娘去找所罗门宝藏去了吧。”

    萧若本来也没打算听到什么正经回答，“那你呢？既然顾航和你都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她还想更多的调查这座城。

    枫斗摇头，“妹妹你留在白薇身边，比起自己查，知道事情的效率会高很多倍哟。到圣诞节结束时，就可以了，我的任务也是到那时。”

    “那时就可以知道了？关于这座城的很多事？”

    “大部分。”

    顾航再次走了出来，神色好似披了一层冰霜。

    他又回到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状态了。

    这才打量起屋里的几个“客人”来。

    “很抱歉招待不周，我叫顾航。”

    萧若萧冰连忙站起身，“萧若。”

    “萧冰。”

    “请坐。”

    他端正地坐在沙发上，一副神情严峻的样子，“非常感谢你们今天对她的照顾，由于我个人原因，给你们造成了这样的麻烦，真的非常抱歉。”他略微地点下头，仪态语气都恰到好处，真诚而不失礼。

    “没关系，反正也是陪她玩而已，我们也闲着。”这人有请求，萧若心想，直接出了被引上钩的话。

    “那我有个不情之请。”

    也是够快的。她想。

    “希望明天你们能跟我们一起过圣诞节，我会尽力招待好，以表谢意。”

    他这么，萧若他们也不好再拒绝，况且方才枫斗都那样了，但那声好字还未出口，顾航的视线就汇聚于自己身后，宛若寒冰覆盖的灰眸覆上了一层雾气，显得更加飘渺迷离。

    顾航家的餐桌在沙发后离阳台不远的地方，此时他的视线似乎已经穿透自己，看到了身后的餐桌上。

    那是早上下午出门前，白薇做的午饭。是一定要谢谢他们，于是拉着两个人兴奋地去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做菜。

    无奈少女初次下厨，成品惨不忍睹。

    饭没有煮熟，半生着的米饭软中带硬，时不时还能吃到一两颗特别硬的，好像在米中洒下了一抓沙子，等待着他们一一将其找出。

    茄子盐和油都放太多了，吃下去喉咙干得都快要烧起来，那一层厚厚的油层下铺着软塌塌的茄子和肉片，看起来像被水泡得发胀的褪色衣服。

    糖醋排骨醋也不心放多了。

    青菜汤和干炒土豆丝看起来倒是没问题，吃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因为他们什么味道都没有。

    这一桌菜，其实要忍忍也还是吃得下的，萧若萧冰正打算这样做，被吃了一口茄子的少女制止住了，“对不起，对不起这东西不能吃。我们还是出去吧。”少女吐吐舌头，倒很有自知之明。

    “其实，也还能吃。”

    “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我又没那么矫情，你们特地来照看我，怎么能让你们吃这种东西呢？”所以今天他们就直接出去了，留下那一盘失败品，冷着到了现在。

    夜幕逐渐聚拢，也沉入了顾航的眉目间，越发越不可捉摸。

    “那个是她早上做的，可惜失败了。”开口解释道，“出门稍微急了些，她也没有拿去倒掉，总之是不能吃了。”

    顾航看起来没听见她话似的，径直走过去。

    “三位，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就由我来照顾她吧，明早点在我家集合，你们在，她也能自在些。”这声音，像努力温和下来的冰块，但依然透着一股坚硬和冰寒。

    主人逐客令都下了，他们还能怎样？

    于是走到门口穿鞋。萧冰和枫斗已经先行下楼，萧若看着顾航慢慢拿碗盛饭的动作，开口问道：“可以借用下卫生间么？”

    “请便。”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顾航已经在吃饭了。

    萧若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一口接着一口。

    有时候觉得咸了，就拿起桌旁的水喝上一口。

    似乎存在着什么东西，硬生生地将客厅切割成了两个部分。

    萧若站着的是她所在的世界，时间不断流失，不断向前，在每一个人身上都夺取些什么东西，当一切失去的时候，不甘心的人便将那种失去命名为成长，来自我安慰。

    而另一边，顾航所在的地方，时间似乎静止了。

    他和那张餐桌，以及在房间里躺着的女孩，停滞不前的时间组合成了一个世界。

    她闯不进去，看不见那张冷漠如冰的脸，完美优雅的男人，是用什么表情，吃着那个少女笨拙做出来的，难吃的饭菜。

    但那动作，生生地附在眼球上，带起心里一大片疑惑和不解。

    他的灵魂恍若已经飞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另一边的世界中，只有名为顾航的躯壳在吃饭。

    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动作缓慢，背影落寞，唯有筷子不时碰到碗的声音和他的咀嚼声，传入脑海。

    安静的。

    慢慢的。

    像是一张0年代的老旧照片，泛黄的人影要从照片上剥离下来般，被时间抛弃。

    像是在与什么对抗。

    像是要拼命记住什么一样。

    萧若忍不住了，开口道：“既然深爱，为什么不能留在他身边？”

    她站在那里等着，等待着这个声音可以穿过横亘在客厅中的那层薄膜，传到他耳边。

    回应她的只有滞重空气。

    寂静，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似乎连空气都稀薄起来。

    微微觉得有些窒息，她败下阵来，拉开门，准备离去。

    “有时候，所谓爱，是因为有命运的存在使其加深，而命运的存在，也让爱无法成为爱。”好似在被人捉弄，却偏偏逃不开。

    “啊？”他在什么？

    她明白自己再也得不到一个回答了，这个空间内，只有名为顾航的人体躯壳，在吃饭。

    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回答她的问题了。

    “告辞了。”心下一沉，她关上了他家的门，连带着令人窒息的空气也锁在了门后。

    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默认，他其实是喜欢白薇的？

    他所背负的命运，又是什么呢？

    “我果然，还是挺不喜欢这个词的。”读着这两个字，灵魂某处会感觉到被什么东西挤压，透着一股无力和软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