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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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毒隔离区o区病毒隔离中心一楼的大厅里,下午的宁静时分也不显得冷清。

    身穿白色大褂的人和西装衬衫的人来来往往,前台的接待处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这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望眼而去所看到的都是白色,或是灰色,单调得令人反胃。

    这里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骚乱,但也没能影响到这里的节奏,这里的人并非不知道外面的事,反而十分清楚,听闻之后用特别平常的表情,“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着要紧急避难呢。”露出自己的疑惑得到解答了的表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同情也好,恐惧也罢如同另外一个世界的垃圾产物一般,没有能够装进他们的身体。

    一个面色阴郁的老人踏着皮鞋走了进来。

    清亮的皮鞋声要将白色的刺穿般沉重,老人头发几乎花白,脸上皱纹不多,看起来的话是同年龄人中比较年轻的那一类,双目炯炯有神,因为怒气,眼底燃烧着的火焰好似能将人穿透。

    大厅里各自忙碌的人都愣了一下,转头去看那个破坏下午井然有序的工作状态的人,看到老人之后不约而同地欠身,鞠了个躬。

    听h区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他是来这里问罪的吧。

    他们看着那个老人的眼神,就像盯视着术台上的病人,抑或是被自己研究的老鼠,尽管动作表现出尊敬,但不在意的感情却无法制止地溢出身体。

    在心中轻蔑的一刹那,身体突然僵住。

    他们看到了,老人背后的那个秘书阴郁的视线,那犹若死者般冻结的脸,传达出来的不仅是不快,那个人好似将憎恨愠怒那样的黑暗感情压抑在了身体里,却无法压抑住地一样四处飘散,那视线如刀剑般凌厉。

    于是好事多看的人,悄悄地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投入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中。

    “您好,主上已经在等您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全身白衣的人,只有眼睛从那身白衣中透过来,他身上带着警棍,枪等维持治安的必要装备,老人知道那只是多余的伪装,那是被称为白衣守护神治安管理队的一员。

    他带领着老人走入电梯,按下了楼。

    电梯里,老人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知道他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允许自己用太过强硬的态度来话,那群人不好惹,是可怕也不为过。

    但是没有办法。

    看着摄像头中那个挑战人道德底线的生物在地上对人进行疯狂的伤害之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崩溃。

    他们声嘶力竭地哭喊,无助地四处奔跑,在那生物眼中不过是慌乱地蚂蚁,他轻轻一个利爪就能将他们撕碎,在阳光的照耀下,去吸食他们的血液。

    那样的场景对他们来是噩梦吧。

    受害者估计再也不能返回城中,做着和平常人一样幸福生活下去的梦吧。

    这样的场景,和几年前这座病毒隔离区完美地重合,他们竭尽全力地求救,却只能绝望地颤抖,被迫接受被抛弃的事实。

    每次看着眼前的病毒隔离区之时,他都会有不真实的感觉。自己经历过的那片地狱,只是他的错觉,被这片幻如美梦的光景所欺骗,想这样一直保护着他们。

    死亡和病痛,失去和恐惧仍然存在,他也尽量将那些伤害降到了最低。

    但是他是明白的,那片光景从来没有撤离出这个城市。

    就像玩躲猫猫的顽皮孩一样藏了起来,藏在了某个他看不到的地方,就算这座城市没有所谓的冬天,就算寒冷之时也能盛开美丽的鲜花,就算阳光和灿烂似乎让黑暗无处可逃,他依然知道,那些东西就存在于此。

    他触不到,摸不到,但时时都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就像白天和黑夜的交替,他用尽全力将白天留住,将希望和阳光留住,日复一日看着永远充满光芒的世界,也时时担心着,黑暗随时重新占领天空,为此恐惧,为此不安,于是每天都期盼,每天都胆战心惊。

    为什么会如此呢?

    因为这里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绝望,就算洒满阳光也改变不了绝望的事实。

    如同有极昼的地方也会存在极夜一样,他百般抗拒,也明知那是事实,那是不可违抗的常理。

    绝望和黑暗,那个充斥着哭泣和悲伤的地狱存在于某处,准备再次附身于这座城市。

    他可以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地抵抗,那一天到来。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他们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了呢?

    那是被死神掐着脖子,每天入睡前都要被计时器提醒着自己终结的时刻,胆战心惊的梦啊。

    为什么连最后这一点幸福,也要剥夺呢?

    想到这里时,他已经踏过了长长的走廊,护卫队队员打开眼前的棕黑色大门,扑面而来一股冰寒黑暗的空气。

    在这里,黑暗似乎拥有形体,从会议桌头一站一立的两个男人身上溢出。

    “好久不见,区长。”那人露出一抹明显是伪装的笑容,他也可以看到,笑容之后的阴毒狠辣,呼吸略微滞了滞。

    “倒还真是好久不见,若不是发生了这种事,我强烈要求,你会来见我?”他不喜欢那个人身上透出来的无形压力,挺直了身板,以表示自己并不害怕。

    老狼注意到他的动作,脸上飘过一丝微不可闻的嘲讽,“这倒是见笑了,曾有多次想来探访,但深知区长工作繁忙,也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忙?忙的是我,还是你?”

    “不得不,我这里,确实也堆积着很多事情。”

    “其它且不论,我们是合作关系,对吧。”区长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老狼不语,等他出下面的话。

    “当初,你们提出要在这里借用场所,作为研究场地,与此相对的,帮我们开发建设这里,我负责治安行政方面,你负责药物研究,没错吧。”

    老狼只是微笑。

    “我妥协得已经很多,为什么如此,你也应该知道。我只想守护这个城市,守护他们每一颗满身伤痕的心,他们必须要安全,和平,健康,快乐,这是我的底线。”

    “可是你为什么,将那种东西放进来,破坏这份安宁?”他的声音越发尖锐,怒气轰然而出,直逼眼前的两个人。

    沉默片刻,老狼轻松道:“区长,希望你控制下自己的平静。”他的怒气被他们像雾一样挥开了,根本无足轻重。

    “我确实过那种话,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我需要的也越来越多,那个人,拥有着非常重要的资料,因此我才放他进来。”

    “是。我知道你们需要,所以我尽力配合。可是你知道他都做些什么么?他攻击末期感染者,把他们变成怪物还不算,今天,已经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去大街上杀人吸血了。既然是你们的研究对象,不应该管好么?让自己的白鼠出去伤人,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你看清楚点事实好么,老头?现在不是我们在求你,是你在求我们,没有我们,你这里就只是监狱,火葬场,和坟墓”只听见砰的一声,那人的身体陷进了墙里,面目扭曲,像是颧骨已经断了,鲜血,从嘴巴眼睛鼻子各处流下来。

    区长震惊地看着老狼。

    “非常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他脸上漂浮着虚假的歉意,“关于这一点,我们也考虑了,确实给这座城的稳定造成了不的麻烦。不过区长也不必担心,我放进了老鼠,你不也把猫放进来了么?”

    那话像毒蛇一样阴冷,直直地咬住区长脸上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我总要有些措施,不然就像那人的,好像我真的拿你们没办法似的。”

    “我们大可不必这样,坦诚相待是应当的,没有你的合作,我们也确实寸步难行。你的那个人,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以后不再发生。”

    区长站起来,忍住自己疯狂地想要逃离的念头,打开门出去了。

    沉默有形,如淤泥般沉降在这个房间里,这个狭的密室中,漂浮着内脏的血腥气,黑暗和来自遥远某处的邪恶,真正的邪恶。

    邪恶凝聚成型,缓慢发声,“让他们去吧,反正我们还需要他。”

    “那舍弃它么?”老狼压住声音中的颤抖,身体越发寒冷。

    “我们一开始就没有选择过它,何来舍弃。我们选择的,只是它的一部分,换句话,它只是那个东西的附庸罢了。”

    声音的本体消失了,他的心脏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狂跳起来,如脱缰的野马,宣泄被压抑的痛苦。

    他目睹过那么多的地狱和黑暗,包括六十年前的那一次,可没有任何时刻,让他感到与他对话的那种恐惧,可到底,他到底是什么呢?

    是神么?

    是恶魔么?无论如何可以明白的时,那个可怜的吸血鬼,在他眼中,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