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碎片
“就算自己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幽灵,不被任何人记住,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何时会终结,那样日复一日的空虚中,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的啊。
因为在一起,所以一切的没有意义,都变得有意义。
紧紧抓住自己身边的,一直等到终结来临的那一天,就已经是全部的意义了。”
他伸出自己的,“不能光想着自己的愿望,也要回应我的愿望啊。”
“我不要”他不断地后退。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苦苦思念着对方,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弟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吧。”他眼中也流下泪来,唇角依旧上扬,“那为什么,还要我经历那种痛苦呢?”
“我不要”不要你死。
“你知道么,因为记起你来了,你现在看到的那些东西,听到的那些东西,我也能听到,能看到,仪式什么的都无所谓,灵魂毁掉把身体献给他们也无所谓哥哥只想对你,让你一个人承受着那种东西,那么久,真是对不起。”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边,“那么久才找到你。”
“对不起。”
“忘记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你。”
“让哥哥抱抱你,好么?”
男孩终于承受不住连番的逼问,崩溃地大哭,而后冲向他的怀抱。
两个人都被光芒围绕着。
左天看着那个恶魔般的鬼,此时如普通孩子一样大哭大喊,胸腔一阵钝痛,从那阵钝痛中,明白了什么。
“一直,一直都在找你。”
“一直,一直都在等你。”
他跪下来吻上他的脸,轻声,“终于找到了呢。”
而后,整个画面再次铺天盖地地旋转起来。
他看到了杀海,跪在一片血泊中,像坏掉的人偶,周围满是人体的碎片,没有一个尸体是完好的。
他好像没有找到他的女孩,眼神悲伤得无以复加。
“阿天。”察觉到他的靠近,他抬起头来。
左天惊讶地看着他凝视自己的眼睛,而后望向了自己的后面,看见同样满身伤痕的自己,脆弱不堪,多走一步就要坏掉了似的。
“你找到她了么?”他听到身后自己的声音。
“你相信么?灵魂和人格这种东西,是可以转移的,也是可以切割的。”他眼里一点光都没有,“他们,她是珍贵的样品,然后就把她的灵魂,分成了很多份,输入这些渣滓的身体中,要拿去给现在地面上肆虐的那个怪物献祭。”
左天双目瞪大。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嘛?”他苦笑,“然后我就一个个地杀切掉他们,杀掉他们,问他们,把她藏到那里去了,他们没回答我,在被我割掉头之前,都露出那个眼神,只有她才有的眼神。”他举起中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
左天听到自己劝阻的声音。
杀海的表情满是杀气,对自己的杀气。
在按下去之前,他告诉他,“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如果我不在这里死去,在没有她的世界中生存,我会变成什么样。”
他的目光弥漫上几丝柔软的光,“可是我啊,不想破坏,她所喜欢的这个世界。”
世界再次旋转,脑袋的剧痛一阵接着一阵,左天想,那是他曾见过的,杀海最和善的眼神。
在杀掉自己的时候。
他看到了水晶祭祀台,看到了正在进行的仪式。
祭祀台之上的水晶座椅上依次坐着齐天邪,杀海,星沉,中间最高的立柱上,是冰阳。
他全身一热,想要冲过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这只是虚幻,是过去的呈现,是假象。
那十个黑影围绕着祭祀台旋转,一边单划出魔法阵一类的东西,嘴里吟唱着什么。
那吟唱如同诅咒一般让人不舒服,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很多的画面,满是罪恶的世界,建立在弱肉强食和掠夺杀戮法则上的世界,力量不断往上堆积的金字塔那些,远古神祗的愿望。
他们在召唤降临。
他们在回应他们的愿望。
如此的行动,作为唯一的生存目标,一直持续了几千年。
失败多少次,就重来多少次,直到实现的那一天,创世神踏着光芒归来,重新主宰整个世界。
世界是属于神明的,而不是那些平庸无奇的普通人来统治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痛苦。
灵魂被从内部撕拉,水晶台的光芒直插天空。
天上出现了五个黑洞。
黑洞流下了黑色的泥浆,汇聚到水晶台的中央,黑衣人的吟唱带着喜悦的颤抖。
而后,画面跳到仪式终止,世界崩坏的时刻。
水晶台已经空了。
黑影人也不在了。
那些流下来的黑色泥水还在汇聚,汇聚成人形。
左天屏住呼吸,等待着。
人形逐渐清晰,五官也逐渐现形,像是陶艺创作,黑泥创造出人形后就消散了。水晶台中间站着一个赤身**的男人,阴郁的五官和眉眼,煞气十足的眼神,如同刚从地狱爬上来。
这个人,左天见过。
画面再次旋转,这次来到了卡皇国的土地上。
哭声仍在继续。
黑色恶灵般的存在,似乎已经停止了生命。
火光没有那里那么大,但遍布视野中的,仍然是废墟,以及死亡。
他看到自己的脚步摇摇晃晃的,而后身着一袭长裙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冰阳的脸,尽管在满是瘴气的世界,也纯净地仿佛用水浸泡的白莲,透着一股抗拒污秽的圣洁。
他的心跳得很快,根本没法冷静下来。
一直都在寻找的人,五年前竟是来看过自己最后一面的,这样的记忆,到底为什么会忘记呢?
她美丽空虚的眼神有了焦点,凝视着他的表情,像是在心疼。
然后,她抱住了他。
她在耳边着什么,像在唱着睡前的摇篮曲,很轻,也带着满满的祝福。
到底,是什么话呢?
他拼命靠近,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视线被血红色覆盖。
厚得密不透风的红色,怎么也看不见外面,他跪在地板上捂住头,仿佛要将疼痛挤出脑袋。
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一睁开就会被头顶的白光刺伤,眼球仿佛要流血了般火辣辣的。
随后万千画面窜过脑海。
他看到了同样吊着刺眼术灯的术室,身穿白大褂的人,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永远漂浮着白云的蔚蓝天空,如同画一般的风景,消毒水的味道,仪器滴滴作响的声音,脑袋被切开的疼痛,唇的清甜,风的和煦,一起经历的绝望
太多太多,压得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头被一双冰凉的抚摸,身体里的焦躁和慌乱才渐渐平复。
他抬头,两抹异色的目光,莫名地,觉得安宁。
她背贴在他的脑门上,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发烧。
环顾周围,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大厅。
“我自己出来的?”
“捂着耳朵着迷糊不清的梦话就跑出来了。”她回答。
他想起自己最后见到的清晰画面,该死,这切断得,就像设计好的一样。
“看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看到了,也看到了我不想看到的。”他要有多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去面对两个朋友接连在自己眼前死去的场面?
“不对。你能看到的,就是你想看到的。”她盯着他的眼眸毫无波澜。“那面镜子,它会回应一部分人的愿望,关于过去的愿望。”
“真是个绝情的女人。”他露出几丝惨淡的微笑,脸色有些苍白,“你部分人?”
“没有人知道这面镜子选择的标准,你查到的和记忆提取器的配套完全是个偶然,它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实际性的关联,也许很久以前发生过某个人刚用过记忆提取器,再被镜子回应了的事不然他们也不会吧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在这里留一群半成品人偶来看守。”
“你很清楚?”他发现她总是在事情开始之后,才会透露一点资料,在那之前做的不是打压就是否定和劝阻。
她淡淡地看向左天刚才进去的走廊,脸上闪过一丝脆弱的神情,像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左天以为自己看错了。
“关于这个,我不想告诉你。”
她转身走出,他便快步跟上。
“有一些特别零碎的片段,不像五年前的那么清晰,我想这是因为我本来就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的问题,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我在那一年之中发生过的事——比如术室,草原,荒漠和蓝天”他盯着她的表情变化。
那女孩停下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他,“你跟我这些干嘛?你经历了什么,忘记了什么,关我什么事?”
试探失败。
他摸摸后脑,尴尬地笑了笑,“那这次和你有关的事情,你要听么?”他这次的表情很认真,透着不容抗拒的光。
他们来到水晶宫殿前的水晶台上坐下。
“降神仪式,你听过么?”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