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偶，也是你们组织正在进行的研究？”

    “可能。”

    “让人偶拥有魂灵卡力量，如果造出来的都是刚才那些没用的低劣品，研究这个究竟有什么用呢？”

    “那些东西，连半成品都称不上。”

    “也就是，还有更加完美的？”

    “曾经见过，不仅可以使用魂灵卡，还可以让守护者表象化的人偶。”

    “表象化神灵置换的禁术是么？”神灵置换，比灵魂剥离仪式危险程度高很多的死亡禁术，是以卡魂师的灵魂作为交换，将**交给守护者，而本身的灵魂就会被锁在守护者所呆着的世界，永远无法活着，也永远无法死去。

    这是真正的魔鬼契约。

    当然危险的程度很高并不是对于卡魂师而言的，于卡魂师来，只是陷入了生死轮回的夹缝中永远无法呈现，这个禁术危险的地方在于，释放了魂灵卡内的守护者。卡魂世界的历史资料言，当初创世神创造魂灵卡，就是为了给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影响世界稳定的守护者一个安居之地，于是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和生命，创造了魂灵卡。魂灵卡以卡魂契约为界，在契约的另一边给他们创造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中他们的力量和狂躁都不会影响到这个世界分毫。

    神灵置换，则是将守护者和卡魂师身份互换，体验互换，完全将守护者提取到世界的一种禁术，没有的魂灵卡和契约本身的约束，把它们提取到现实和召唤恶魔无异，这是和当初的创世神完全相反的做法，一旦略有失误，极有可能影响到卡魂世界，连普通的世界，都会受到波及。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显得阴鸷狠厉，“那些人，究竟要干什么呢？”想不通，一点都想不通。

    如果他们的目的和自己想的一样，研究这种危险的禁术和制造人偶，根本就是多余的事情，不过资料收集的过程，大概也无法完美地将其分析透彻，一切，等回去之后再慢慢思考。

    如果能回去的话。

    他们已经走入了水晶宫，一阵寒气扑面而来，水晶的表面都覆盖着一层薄冰，散着冷气，将这里变成了冰窟世界。高耸威武的水晶立柱，被五颜六色的光芒遮住的宫顶，整个殿内高大壮阔，气势恢宏，站在那里，只会让人觉得自身的渺与脆弱，这里仿佛是天神的居住之地，他们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该来到这里。

    也是这个水晶宫，跟五年前的记忆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纯净，神圣，美丽不容侵犯。

    水晶立柱以整齐规划的阵型围出一条看似走廊的地方，水晶宫殿内的边缘处以等间距排列着无数个半圆形入口，走廊延伸前去的地方出现了三条分岔，直至三个方向。

    “你应该知道吧，那东西在哪里？”

    可以选择要走的地方很多，为了不浪费时间，还是问问她，回头，却见她背对着自己，伸触摸着立柱，从这个角度完全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表情。

    但是她的背影很落寞。

    太过清瘦的背影和高大恢弘的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像是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也许，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这个女孩都是以这桩状态存在着的吧。

    “在想什么？”

    她转过头来，一贯清冷的表情，眼底闪着蓝色幽光，境界空间的透视探测图在她面前展开，“直走左边的那条路，如果你是为了找回记忆的话。”

    “不过你真的想好了？找回记忆，有时候和找回痛苦是划等号的，被自己遗忘的东西，肯定有忘记的必要才会忘记吧。”盯着他幽黑得几乎泛着黑光的眸子，她突然冷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不一起？”

    “我没有必须要记起的东西。”能记起的，都是诅咒。

    左天转过身，走入了那条通道。

    从那天聊天之后，索卡西就替他在外面查记忆提取相关的东西，也得到了目前的技术水平完全不可能办到的结论，完全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实实在在存在着，基于这个前提，他让他改变调查方向去了圣城。

    在一些完全算不上正统也算不上官方的资料里，看到了记录。

    卡魂世界，存在过超级记忆提取器，那是和天空之镜互相配套的一个记忆提取装置。

    天空之境——因为位置过高，看起来处于天空的一面镜子，那里清晰地反映着人类的历史，卡魂界的过去和未来，也会将注视着自身的历史投影出来。

    他想起萧若爷爷日记中写到的那面镜子，六十年前，他和老狼，也就是当今教会的教皇一起在海上经历了那件惊心动魄的事情中，也描述有这么一块，巨大无比的镜子。

    如果，他们爷爷和老狼经历那件事情之后的变化，都是因为那片镜子，那六十年前，他们究竟在镜子里，看见了什么呢？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镜子空间。

    记忆提取器所在的那个空间，就不能算正常的现实空间，假设那个景致的本体是萧若爷爷他们六十年前见到的那个，也是游离空间的一部分，那么极有可能，这些景致的印象，投影在镜子空间中。

    而下来与她的对话中，也确定了这一点。

    只是不是真正的本体，而只是虚幻中的虚幻，镜子中的镜子，他还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么？

    目前，只能一试。

    5年前的记忆，在看到星沉弟弟之后，就完全断开了，后来自己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又怎么会在一年之后在一个奇怪的地方被枫斗捡到，他完全不知道。

    那段记忆至关重要，最起码，他也要知道，那场灾难最后的时刻，他究竟有没有见到过冰阳，他相信自己是看到过的，尽管这不能证明什么。

    镜子比想象中出现得快得多。

    一个无比宽阔的水晶室内，冰寒冷冽如刀，刚进去就刺得人全身汗毛竖立，不由得紧张起来。

    从这个方向看，那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在十几米高的地方，呈现圆形，既不像是挂在宫顶的东西，也不像原本就处于宫顶的物体，看久了，反倒觉得有些突兀，像是这面镜子突然就出现在了半空，遮盖住宫顶，因此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镜子的形状和质感都给人以虚幻的感觉，若不是其可以反射出地面的情况，倒更像是一团虚无缥缈的雾，镜子到边界处越来越模糊，最后过渡到完全消失。

    在这个偌大的空间内，只有他和镜子，以及空荡荡的水晶冰室存在着，莫名地，心底划过几丝不安，稍加镇定后，靠近了镜子的中间。

    看着镜子投影出自己的样子，那种诡异感又加深了几分。

    头顶镜中的那个人无疑就是他，一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冷峻而严肃的表情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个人和自己对等起来，产生他就是自己的实感。

    左天停下来。

    头顶的人也停了下来。

    两个人隔着厚重而冰冷的空气对视着。

    恍若下一秒，那人就要做出和他不一样的动作，从镜子中出来，然后从空中掉下一样。

    这是一种，心惊肉跳的体验。

    “难道是位置不对？”镜中的人明显紧张起来，他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再多走几步，却在之后就一阵眩晕，冰室在旋转，镜子分裂成了无数片，镜中的无数个自己没有像他一样捂着头，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用一种淡漠而隐藏着深意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由得被那双眼睛吸引去。

    然后

    世界天旋地转。

    他闻到了烟味，夹带着尘土和未烧光的塑料味，呛得人喉咙火辣辣地疼。

    天地间爬满了大火，将整个世界染成红色，如同末日般的场景。

    白色的，灰色的灰烬在天空肆意恢复，蔓延到视线彼端的景色都是废墟，焦黑，血腥，阴暗——混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宣泄着统治，空气被火狠狠压榨，呼吸困难，胸口发闷。

    这样的大火，要怎么样才能停下来呢？

    大的火团，的火团在各处燃烧着，不眠不休，也许，只有氧气烧尽的那一天，火才会熄灭吧，或者下一场很大很大的雨，雪也行，将万物洗礼，将死亡洗去，将埋葬在这片土地下的罪恶魂灵洗礼。

    这里是——

    给了他无数个噩梦的，记忆废墟中的光景。

    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感觉极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四肢在微微颤抖，这种被过去的亡灵吞噬的感觉，差极了。

    胸口翻滚着莫名的情绪，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一遍遍击打胸口，似乎就快从胸腔炸开。

    努力搜索回忆，才想起，这里仍是游离空间，神居住过的地方，时间完全静止的一片土地，被一个孩守护着的异世界。

    他在这里，承受了时间也数不尽的悲伤和痛苦。

    现在这个世界正在崩坏。

    火光蔓延，大地四分五裂，天空也裂开了似的，出现几道瘆人的黑色疤痕，不断地有带着火光的陨石砸向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每一下都似巨石坠海般，扬起万千高大的尘浪。

    他咳嗽了几声，再抬头，就在火光和黑烟的交织间，看到了一个身影。

    刹那间，如同全身血液倒流，惊骇的感觉震遍五脏六腑，脑袋中有如万千蚂蚁在疯狂啃噬神经和大脑，他在回忆的河流里，看着血肉模糊的过往，像赤脚踩在满是尖刀的山上，某种情绪在体内疯狂生长。

    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如亲历般地再次面对，远比初次的经历，更令人害怕。

    很多事情初次遇到的时候无法想清楚，当时的感觉也只是麻木和反应不过来的疼痛但当一切结束之后，那份黑色的记忆每天在噩梦中造访，那些曾经陪伴着自己的笑脸，在命运的摧残中变得满是泪水，他才能清晰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想要用一生去珍视守护的东西，在那次灾难中几乎全部化为灰烬，这个事实远比当时经历更加痛苦。

    而明白了这个事实之后，再回到过去，亲眼目睹这份失去，更是蚀骨剖心。

    那个身影向他走来，他也向他走过去。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温和无害，回荡着柔波细水的眼眸中，依然反射着令人惊讶的光，那抹光被悲伤和沉重覆灭，硬是挣扎出，几分喜悦。

    他看起来快要哭了。

    一步一步，像是背负着整个世界，那么沉，那么重。

    “星沉”左天嗓音沙哑，喉咙如被刀片切割般，出一句话后就只剩铺天盖地的痛。

    星沉看着他，像是笑了，令人联想起兔子的绒毛般温柔的笑容，但好像不是对他，而是对着他身后的某个人。

    然后他从自己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左天浑身一颤，不确认地低头俯视自己全身，他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状。

    不奇怪，这般场景也只是虚幻。

    是假的。

    他提醒自己，强迫自己转过身去。

    星沉微笑的对象，是几百米之外的一个发光体，那发光体像是灾难和力量的中心，越靠近火势越大，天空陨石砸落得也越来越多。

    星沉死死注视着发光的中心，眼睛都没眨，神奇的是，陨石并未砸落到他。

    直到靠近。

    发光体的中心，是一个男孩。

    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得透明，皮肤像缺水般开始干裂，唯一能让左天辨认出来的，是他的眼神。

    仿佛装进了整个世界的重量，极力地压制悲伤和痛苦的眼神。

    非常的，令人怜悯。

    男孩在哭。

    “别过来。”稚嫩的嗓音很清冷。

    星沉没有停下。

    “不要过来！”像是再也无法强装镇定，他崩溃的大喊。

    他还是没有停下，只是温柔的笑着，在这个如地狱般的世界中，他只看到了那个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现在过来？”他满脸泪水，皮肤因开裂和悲伤显得更加狰狞。

    “我终于找到你了。”星沉的笑变得更加明媚了。

    “为什么不呆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活下去？”他抬起来擦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也变得虚幻起来，“这样，就没有用了呀，就算仪式停下，也没有用了呀”

    “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他依然微笑，表情洋溢着化成水的温柔，“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就要丢下我一个走，这样太自私了呢。”

    “哥哥”男孩声音中哭腔更重，“我明明，是为了不让你死，才做到这一步的。”

    明明是，为了不让你悲伤，才一个人在这里度过了几近永远的时间。

    明明是，为了不忘记你，才如此痛苦的。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要毁掉我的愿望啊？”他坐在地上，终于承受不住了似的，生命的消失也逐渐加快。

    “你的愿望”用依然温暖的声音回答，“不是见到我么。”

    男孩愣住了。

    “不能这么自私的哟，自顾自的承受一切后死去，丢下我一个人，在你没有你的世界活着，还能称作什么活着呢？

    “有些存在生来就是要被毁灭的，生来就是为了死去的，但在那之前，我们不一直，都是一起的么？”

    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