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六章 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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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航思绪中的冰寒,好长时间才散去些许。黑影已经完全消失,但心头的阴云却越发地浓重起来。

    他低头看自己书中的剑,月光和金光相互交织着,像白天和夜晚的完美组合,金光在月光的笼罩下消失,像是彻底融为了一体。

    他轻轻叹了口气,凶猛如海浪的力量迅速在身体里消退,拖拽着刚才注视到的黑暗,消失得干干净净。

    撤去卡魂力量的身体无比空虚,又像是狂风和地震共同席卷过后留下的废墟,混乱颓败。

    他神情疲惫地仰头,月亮正安静地呆在天空的一角,似是从一开始就待在那里了一般,静画之中,凝练出某种静止的永恒,那银白色的光束就算在暗夜中也是一副永远无法玷污的姿态,如此骄傲,亦如此孤单。

    他脑海中的白色身影,也和月光一样吧。

    皎洁而美丽,看似一折即断,骨子里却流淌着常人难以触及的坚强血液。

    他们如此是如此相反的人啊。

    她看起来柔弱,实则坚强勇敢,他看起来坚强刚硬,却不堪一击。

    心中的某个角落泛起酸楚的暖意,战斗的疲惫和空虚,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只留下某种,又疼又暖的感情。

    所以后来,他选择了逃避。

    可这份逃避,到底带来了什么呢?

    每一天都在告诉自己,那不是她,那可能只是拥有着相同面貌,必须重复着这个命运的另一个人,告诉着自己要远离,结果无数次,他还是陷进去了。

    现在思念的人,到底是谁呢?

    跟记忆中初遇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么?

    这个夜漫长而寒冷,陷入这种彻骨寒冷的战斗之中,被丑陋和杀戮血腥环绕着的瞬间,他竟然无比想念那个人的身影,她如歌一样动听的声音,被泪水浸湿的眼眶仿佛落着蓝色的雨的苍穹,那倔强眼眸中传过来的焦灼与担心,每一样都曾经让他痛苦万分。

    他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承受一次次被所爱的人相忘的痛?要有多深沉的爱,才能不让之在这种无数次的循环往复中被消耗殆尽?

    有时候想着,也许她不活着,自己会好受一点,至少他的记忆定格在她爱着他的最后一秒,而不是以警惕不安的眼神来问他:“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曾经拥抱过的人,曾经亲吻过的人,曾经为了驱散她的噩梦陪她度过了无数个漫长夜晚的人,以另外一种死了之后又复生的方式问他,你是谁。

    这句话,好长一段时间,都是他的噩梦。

    可越是挣扎,到最后,也完全变成了麻木。

    她所给予的勇气,他所能给予的爱,都在一次次被遗忘的痛苦中燃烧殆尽了,所以剩下的东西,就只是灰烬罢了,那个想要保护着她不让他受伤的灰烬,迟迟不肯被风带走的灰烬,散落在顾航灵魂中的梦的灰烬。

    太多次伪装出来的冷漠,让他已经无法分辨自己对她所抱有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所以才能绝情地坚持下去,不抱有任何的希望。

    若是没有心,就不会痛。

    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可就在刚才,在那个封闭的空间内,濒死的瞬间,他突然发现,真正放不下的人,一直都是他啊。

    无法习惯没有她的夜晚的那个人,在她不在身边的时候睁着眼睛被思念和漫长的夜晚煎熬着的那个人,依靠着她的柔情和温暖,害怕自己太过投入又会被撕裂在被忘记痛苦中的人,一直一直,都是他啊。

    但是被拯救的人,也是他啊。

    她在遇到自己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也许和现在一样陷入这种该死的轮回,也许她的记忆中,存在着另一个人的影子,一直想要找寻的另一个人的影子。

    是他闯进了她的世界,贪恋她的微笑和坚强,不舍那份温暖离去,所以一直不停地追逐。

    蒲公英不会有记忆,所以放不下的,从来都只是孤独的旅人。

    可是没关系不是么?

    她不记得自己也没关系,只要他记得她,就能跨越半个世界去找她。

    他怎么能如此懦弱,怎么能连呆在她身边的勇气也没有呢?

    被拯救的人,不是他么?

    被无尽的命运折磨而痛苦着,只有她会在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抱住他的头,用指尖去擦拭原本就不存在的泪,一点点充实着他心中的空洞和迷茫,一点点驱散着他对命运的恐惧。

    将他从那份麻木中抽出来的人,也是她啊。

    如今的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想要放弃了呢?

    下一次,不要这样了吧。待黑夜散去,黎明之后,重新看到明天的太阳的时候,就抱住她,然后告诉她,不会再离开她吧。

    就像以前过的一样,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

    无论多少次,都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像是重新获得了前进的动力和勇气,他从那片废墟中站起,胸口传来刺痛,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一瞬间,竟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低头看到了胸口绽放的血色花朵,像开到繁华处的曼珠沙华,血花绽放着妖艳的光。

    贯穿自己胸口的,是银灰色的利刃。

    “你没死么?”

    顾航没有看到,背后的生物,连生命都称不上,只是肉块的堆砌聚合体。他,那个应该变成了八片的男人,身体重新堆砌在了一起,就好像把切开的肉块堆砌在一起也不能恢复原样一样,他的身高比原来矮了二十厘米,八个肉片的接口是正在腐烂冒泡的血花,似乎一踢就能将那不坚实的堆砌给踢散,可就是这样的男人,头颅错开了脖颈,也拿着自己身体的钢刃,贯穿了他的心脏。

    “我过了吧,我是杀不死的。你刚才杀死的可是守护者而已,把自己弄死这种事,我也做过很多次了呢,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啊。要怪,就怪你不够狠吧,也许把我切成肉酱,就能杀死我了呢。”

    他身上散发腐烂的恶臭,臭水沟和鱼腥一样让人作呕的味道混合着刺激的鼻腔,顾航的视线模糊成,可是不行啊,他不能在此时此刻就倒下。

    世界都仿佛在远离他而去,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他甚至感受到了滑过眼角的液体,以及男人讽刺的声音,“啊啊,因为要死了就哭了么,还是因为你的女孩,要被撕裂了呢?”

    好想站起重新站起来,将那个人撕碎之后就回去找她,即使这个世界都是虚构的都没有关系,即使她的眼神都是淡漠和抗拒也没有关系,他有足够的信心,再一次让她爱上他

    但是,那挣扎却好像沉入了大海的铁矿,无尽沉重之中只有坠落和黑暗包围着他,更加浓重的是睡过去的**,

    睡吧,睡吧

    这个世界那么寥落,为何要以那么狼狈的姿态跌跌撞撞地生活呢?

    睡吧,睡吧,黑夜恐怖,但是也能给人安心

    睡吧,睡吧,你很怕那个人再一次迷茫地询问你是谁的那个结局吧。

    但是,怎么能就这么死去,他死了,她怎么面对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明明,才刚刚决定要牵起她的许下某个重要的承诺的啊。

    这个世界不会有所谓的不朽,时光难以坚守,那份忘记就是此生流年永远都没有办法羁绊住的遗憾,将对方的容颜刻入眼眸,将对方的声音纹进心底,那样就不会迷失在只有一个人的黑夜,一起都是虚构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会被震撼分毫,因为你们,是两个人了。

    但,这份情感,却要永远的消失了。

    海水从四面八方涌入,茫茫的梦境中,还是出现了,那个身穿白色t恤衫的女孩的身影。

    他们相遇的那一天的画面,如月光一样,皎洁无暇。

    男人抽出了利刃,顾航像没电的器人一样向前方倒下。

    现在这种样子,走路都没有办法完成,他只能等着身体慢慢复原,没有守护者的他的身体,只能依靠着原本的复生能力,只能在漫长的黑夜中,接受死亡的流过全身的感觉吧。

    也许可以试着去吸下这个男人的血,毕竟是和那个女孩相连的身体,会有某种意想不到的疗效吧。

    他慢吞吞地蹲下,像行动缓慢的佝偻老人,将顾航拉起来。

    身体的某个位置突然炸开,这下肉片彻底变成了碎块。

    枫斗和萧若从远方慢慢逼近,顾航身上也沾了不少肉片,他正想着如何不碰到那些东西将其拂去,而肉片却自己向后退开了。

    还未完完全全消散的战场的硝烟此时又重新聚拢起来,枫斗脸上的笑显得有些邪恶,看着眼前那堆冒着泡而又散发着恶臭的肉片,戏谑道:“啊啊,真厉害啊,好像真的怎样都杀不死啊。”

    那颗头颅滚动到那堆肉片上,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竭力向上打量着给予他阴影的男人。

    枫斗没有对那刻意睁大的眼睛产生任何兴趣,反而识趣地蹲下来,为了不让他的眼睛翻得太痛苦。

    自己的恐吓没有效果,他只能再一次打量敌人,“我认识你”那颗头虚弱地着,上次在半山,就是这个人把他打成了重伤,满脸笑意的男人,瞳孔深处,却酝酿着无边的黑暗。

    “他怎么办啊?”萧若实在没有办法直视那个场景,一个男人面带微笑着和一堆肉块上的头颅对话的画面,极大程度地挑战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噩梦中的噩梦。

    “妹妹能想办法先带他回车上么,然后载回去么?只要他能回到白薇身边,就不会死,具体怎么做,我回去之后再。”

    “那你呢?”

    “我马上回去。”他舔了舔被晚风吹得有些干燥的唇,“在杀了这个东西之后。不过那可是少儿不良的场景,妹妹还是不要看算了。”

    “我也没有那种嗜好。”她正简单地用治愈领域给顾航进行修复,但心脏已经破损,就算是魂灵卡领域,也只能延长死亡的来临。

    “他伤得很重啊。”

    “只要能把他带回白薇身边,就还有救,白薇是关键,不过具体怎么做,我也不清楚。”他的声音被随风吹进耳朵,完了又低头和那堆肉低语。

    萧若觉得极力压住呕吐的冲动,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费力地把顾航抬到自己的肩膀上,她一步步慢慢离去。

    走了挺远才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能杀了他么?”

    “对于杀来,这种问题可真是伤脑筋啊。妹妹别担心就行,我的业务能力还算是非常优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