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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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佳节一过,萧北城照例要进宫给皇上磕头,拜谢这一年以来的恩宠,尽到人臣与晚辈的本分。

    天还没亮,睡意全无的萧北城便沐浴更衣,被柳管家伺候着束起长发,穿了一身正经的蟒袍,还特意去看了醉酒的君子游。

    那人睡得沉沉的,当真是没心没肺,瞧了他这德行,萧北城无奈的直摇头。

    柳管家少有的帮人了句话:“先生这般,总好过病重彻夜难眠。再者他的悠闲日子也不多了,便随他去吧。”

    萧北城是有意让他歇息,可别人就未必了。

    就在他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打算即刻进宫时,皇上的圣谕便到了。

    前来传旨的是深受器重,在朝事上都能插进嘴的掌事大太监桓一公公,虽与这位不睦,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萧北城还是得跪拜行礼。

    “传皇上口谕,宣,君子游入宫——”

    于是君子游就被人从床上掀了下来,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按在冰天雪地里领旨谢恩,等他差不多清醒了,又被人按在浴池里,里外洗了个干净。

    一听是皇上亲诏,他立刻慌了,扑腾着水花不肯就范,很怕自己只要进了宫门就没命再出来,任柳管家揪着他的耳朵,扒在池边吐着水泡,不愿配合。

    “放心吧,本王这位皇叔性子是古怪了些,可人是好的,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你讨了他的欢心,指不定回来的时候就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了。”

    一提钱,君子游两眼都冒着星星,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乐呵呵的跟人进了宫。

    可是出门前,传事太监却了句让君子游疑惑不解的话:“皇上了,也想看看您家那位。”

    那位?哪位?

    他自然不懂,看着萧北城点头更是不解,可只要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就是金山银山,也就顾不得那些细节了。

    此时天还未亮,看不清宫城的全貌,只见红墙绿瓦,琼楼玉宇,好不奢华!

    这一路上,君子游都想着自己日后挥金如土的日子,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傻笑,让人无奈至极。

    见了他这德行,萧北城深感丢人,便把人拉近了些,顺带着瞥了一眼在前慢悠悠走着

    的传旨太监。

    “你可知那是谁?”

    君子游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太监啊。”

    “是太监,但你可知,他就是这宫里一遮天,不止深得皇上宠爱,更是太后面前大红人的那位桓一公公?”

    “嘶好像有听过。”

    “本王负伤时,奉皇命出宫送药的太监便是他。”

    “我想起来了,民间都传言他是九千岁”

    萧北城捂住了他的嘴,见桓一公公并未回头,好似没听见这话,才推开茫然不知的君子游。

    “这话岂能乱?你把他与赵高,魏忠贤等宵之辈混为一谈,是把皇上置于何地啊?”

    君子游心道这话也没错,他在姑苏连这位缙王都没听过,却知道桓一公公的大名,足以见得他权势滔天。

    再看随行的太监都是跟在萧北城身后,低头弯腰的走路,都不敢抬头看上一眼,反观桓一公公却是大摇大摆走在了王宫贵胄前面。

    连尊卑之分都不放在眼里,可见就算被戏称千岁也不过分。

    可这是在宫里,不知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背后这位靠山,是得谨言慎行,心些总没坏处。

    “你更得心,他下的东西厂能杀人于无形,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难留得命在。本王给你的忠告都是好的,无论日后是否在朝,都不要轻易开罪了他,否则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听了他的劝告,君子游记下了桓一公公这号人,跟着到了御书房门前,和萧北城一前一后跪了下来,等候桓一公公进去通报。

    不大一会儿,殿内就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快,北城啊,快过来,快给朕抱抱。”

    君子游迟疑着,没敢相信这话里的意思,抿嘴往殿门前凑了凑,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萧北城扯了回来。

    “不是你,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罢还轻轻踩了他一脚,而后垂首进了殿。

    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取悦了皇上,君子游只听殿内那陌生的低沉男音愉悦的笑着,还些什么“好摸,真好摸”的骚话,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此刻萧北城脸颊泛红,轻咬薄唇,衣衫半敞着瘫软在皇帝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做些这样那样

    的事了。

    一想到是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看似禁欲的缙王做了这事,不免感到刺激,赶忙捂住嘴巴,以免自己发出什么震惊的感叹,却发现鼻下湿润润的,指尖蹭了一看,竟是殷红血迹。

    “不至于吧从前写了那么多比这香艳的场面都没反应,怎今儿个这么丢脸。”

    桓一公公出门来宣君子游的时候,见他脸上还挂着血迹,十分嫌弃的抽出了帕子,丢过去蒙在了他脸上。

    “御前不可见红,缙王调-教出来的人,怎这般不识规矩。”

    “调、调-教?没没没,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

    他擦了半天,桓一公公也琢磨了半天,咂摸出他这话意思不对的时候冷笑一声:“呵,果然是不入流的下-贱东西,缙王怎就收了你这个活宝?”

    “不,我也不是缙王的人,你错”

    不等他辩驳,桓一公公的眼神忽而变得凌厉,刀子一般,割在身上生疼生疼的,君子游住了口,不敢再多言。

    等他止住血,看不出什么异样了,桓一公公一扫中拂尘,让他入了门。

    君子游第一次入宫,不懂规矩,生怕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出门就让人挖了眼睛,更甚者连性命都丢了,也不敢抬头,就在门口最远的地方跪下,给天子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免礼,姑苏人氏君子游?”

    “正是草民。”

    “朕今日召你入宫,是听闻缙王收了个不得了的门客。朕已经得知你破了琅华阁花魁遇害案,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也因此改变了对民间文士的印象,还拜读了你的大作。不得不,真是让朕意外啊。”

    想到自己不入流的作品竟被皇帝看了,君子游深感无地自容,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这样想着,头便埋的越发的低了,直到座上那位听他没了动静,才道:“怎这般认生,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君子游迟迟没敢反应,还是萧北城发了话:“皇上让你抬头,你愣着做什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无计可施,君子游只得抬起头,他连见了两人不着寸缕纠缠在一起的场面都想好怎么应对了,可看萧北城只是站在一旁,而皇帝则是在座上逗弄着黑猫的情景

    ,他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且那只猫怎这般眼熟?

    渊帝大笑道:“好,好啊!这狸奴儿深得朕心,比起宫里那些只会谄媚的御猫不知好了好多少,不如就”

    “就”

    “留在宫里吧。”

    君子游好像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跌坐在地,控制不住抹起了眼泪。

    萧北城心道黑平日跟着自己,也没见他伤心难过成这样,怎到宫里享福反而不肯了?

    “皇上,黑虽是只公猫,可他一直以来安分守己,从没做过出格之事,乃是无罪之身。您要它留在宫里,它就得去势,否则一不心犯了错,草民担当不起啊”

    渊帝甚感意外,满眼疑惑看向了萧北城,只见后者叹了口气,也是无可奈何,指着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头,暗示君子游这儿不大好使。

    “皇上见谅,前些日子他落水遇险,许是水灌进了脑子,还没倒干净。”

    渊帝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投向君子游的眼神多了些许同情,“那可得好生养几天了,好好一个人,怎就傻成这样。”

    这话听在别人耳里是没什么,可又是安分,又是去势的,难保不让桓一公公多想:“皇上,依奴才看,他这分明是在编排您的后宫,这等居心,怕是留不得啊。”

    “桓一公公言重了,先生初来乍到,连人都认不清,又怎会这明褒暗贬的话呢?昨日乃除夕佳节,先生贪杯多喝了些,这会儿头还晕着,是臣管教不周,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赎罪,臣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

    萧北城也是左右为难,皇上面前的情好,可公公那儿就不见得了。

    亏他方才还嘱咐不可胡言乱语,君子游可倒好,张嘴就把桓一公公给得罪了,真是好大的狗胆。

    还是用一只猫来含沙射影,真不愧是他。

    “罢了,年节正是高兴的日子,谁都别记谁的仇。北城啊,下的人没看管好的确是你失职,可这除夕佳节,朕也不忍罚你什么,下次注意便是了。”

    萧北城俯首谢恩,桓一公公则是冷眼看着座下的君子游,颇有些不满。

    他城府极深,知道认定此人掀不起风浪还为时尚早,既然缙王有意把人推到台上做个跳梁丑,那他也不介意旁观一场好戏。

    就在众人各自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多话的时候,殿外等候的太监悄悄进门,凑到桓一公公耳边了句什么,后者犹豫了一瞬,而后对渊帝献了笑。

    “皇上,黎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