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清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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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婴?他这些日子倒是来得勤快,在朕这儿坐不了多久,倒是能在宫里耗上一整天,整天想着往慈宁宫跑,是太后那儿的茶点太好吃,朕给他的就涩苦难咽吗?”

    渊帝对黎婴的所作所为显然不满,却没有当面斥责,看来不是太娇惯黎婴,就是对太后有所忌惮。

    反过来,黎婴身为一国之相,乃是外臣,古往今来为君者最忌讳后宫干政,就算太后已然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跟外臣走的太近,也难免惹人闲话。

    君子游何等聪明,那黎婴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号令百官,足以见其能为,可这贤字,怕是暂时跟他还挨不上边。瞧着渊帝对桓一公公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只怕太后才是后宫,乃至朝堂真正掌权的人。

    “皇上,新春佳节,黎相起早入宫为皇上问安拜年,也是有心了。年节之际,也不好苛责,提点他往后注意些便好了,黎相是个聪明人,能明白皇上的意思。”

    听了萧北城的劝告,渊帝才显得不那么僵硬,吩咐桓一公公陪同黎婴一同去往慈宁宫,还特意传了句话。

    “天冷风寒,相爷身子骨也不怎么硬,日后下了朝就别到处乱走了,万一不心染了病,可得躺上数月才会痊愈,得不偿失啊。”

    分明是在警告那人,若是再不注意自己的举止,恐怕就要被革职在家思过了,万一这“病”得重了,一命呜呼,不只是天子之伤,更是朝廷的损失。

    君子游心道果真伴君如伴虎,的话都是如此玄妙,要是哪天没听明白哪位大人话里的深意,指不定自己也要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桓一公公奉命去了,渊帝这厢突然放松了僵硬许久的身子,靠在龙椅上翘起二郎腿还嫌不够舒服,恨不得把这当作美人榻斜倚着了。

    “可真是憋死朕了,这些个狗东西的眼睛一天到晚都挂在朕身上,半点喘息的工夫都不给,要不是他与你一向不和,跟你同在一个屋檐下喘气都觉着浑身不舒坦,朕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打发了他。”

    渊帝抱着黑,是越看越欢喜,搂着便不肯撒了,脸贴着它的背毛蹭来蹭去。

    黑受宠若惊,吓得一步跳出他怀里,灰溜溜的缩到君子游身后,蜷着尾巴探出一双碧色眼瞳,怯生生的望着萧北城。

    “让皇上见笑了,我家的猫儿有点认生,一向是不喜欢亲人的。”

    也可能是跟王爷野了几天,学坏了。

    听君子游这么了,渊帝失落的收,摇头叹气:“真是可惜了,朕一直都喜欢这黑不溜秋的狸奴儿,得是一根杂毛都没有的才好看,可太后偏黑猫不祥,招来宫里会给皇室带来灾厄。朕贵为一国之君,连只讨喜的宠物都不能做主,更何况是收入后宫的嫔妃呢?”

    到这里,他终于沉下脸色,起身走下王座,扶起跪了许久的君子游,眸子里虽含着笑,更多的却是无奈。

    “绮凰之事,多谢你为她洗清冤情,还了她公道与清名。”

    “皇上”

    渊帝负走远,背对着二人,将他此刻的神情掩藏在暗处。

    “不瞒你,最初听绮凰遇害,是刑部叶岚尘彻查此案,朕心都凉了一半。她本是秦楼楚馆里入不得大雅之堂的奴籍,又有太后驳回朕将她纳入后宫的请求,名声都被败坏尽了,又有谁会真心探查她的死因?多的不过是想看笑话的人罢了。”

    君子游哪敢妄言,对萧北城投了个求助的眼神,后者点头允了,他才道:“看来草民的出现是为皇上分忧了。”

    “可以这么,你在顺天府公审指出她是为飞上枝头变凤凰,甚至不惜亲生姐妹,以求其腹中幼子的毒妇时,朕真是恨不得把你吊在城楼上示众。要不是缙王劝朕静观其变,也不会有后来的翻案,可朕的心情是三起三落。”

    “草民谢皇上不杀之恩。”

    “救了你的不是朕,也不是缙王,而是你自己。若你没有这本事,就算缙王想保你也是没辙,亏得朕当时忍住冲动,不然还真没有见识你各般才能的会。”

    听出来他是强忍着笑的这话,君子游也只能尴尬的赔笑。自己写的东西是不入流,可连皇帝看了都好,往后萧北城也不会拿这个拐着弯儿的损他了吧。

    渊帝开门见山,直了今日召他进宫的理由,“朕很是欣赏你的为人,你的才学,与你的本事,所以

    ,朕有意重用你。”

    君子游愣着没敢信,也没敢回应,还是萧北城按着他的头,迫他给皇上行礼谢恩,提点道:“你可记着了,皇上欣赏你的为人,才学,与本事。而为人,是摆在第一位的。大渊国运昌盛,人才济济,有才学有本事的人不止你一个,可你凭什么脱颖而出深得皇上信任,你须得仔细想想。”

    渊帝笑眯眯望着萧北城,道:“知朕者,清绝也。”

    从没听过的名字,大抵是缙王的表字了。

    不过方才当着桓一公公的面,皇上也是唤北城的,只有私下里才叫了清绝,也许这是那人不为人知的昵称。

    君子游拜谢圣恩,可谢都谢过了,渊帝反而没了动静。

    他觉着奇怪才抬头看了,正对上渊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朕是想重用你不假,可朕做不到啊。”

    这个欠打的表情,该是天子有的姿态吗?

    点到为止,渊帝也就作罢,嫌二人在宫中待的太久,随意寻了个借口便把他们打发回去了,临走时还恋恋不舍抱着黑,萧北城见状只得与君子游商量着先把黑留在宫里几日,等皇上新鲜劲儿过了再接回去。

    后者无奈,只得妥协。

    要皇帝真是锦衣玉食,就是对待一只不懂事的猫儿也是极尽宠爱,特意让宫里的绣娘给它缝制了一块围巾,金丝镶玉的,一看就是皇家的御猫。

    但不知是黑性子太野不喜亲人,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当晚就又跑回缙王府,枉费了渊帝一番心意,后腿蹬着脖子上的围巾,直往下踹。

    它闹腾的太欢,扰的人不得安生,君子游只得给它解了,却发现一张藏在针脚缝隙里的字条,上面只写了一字:入。

    他把字条送去给萧北城看了,认出那是御笔亲书的字迹,后者问他:“这意味深长的一字,你可知有何深意。”

    “都到入了,那自然是后”

    萧北城提笔把笔杆顶在了君子游的脖子上,抵着他的喉结,硬是让他憋回了那句污言秽语。

    “咳我是,入朝为官。”

    “如今太后垂帘听政,外戚专权,皇权旁落,皇上连聘只狸奴都要看人脸色,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他若是表现出对你的期待,用不了多

    久你就会惹祸上身,暴毙于京城,只有在缙王府,你才能保全自己。”

    “看得出来,王爷对皇上是忠心耿耿,就算我想走捷径省些力气也是不成了,清明后的科举,我是不得不去了。”

    回去的时候,他还特意在书房挑了几本装订好看的书籍,美其名曰:“备考。”

    当然了,这几本书就是用来掩饰见不得人行径的借口,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弄玉筑,书没见他看进去多少,倒是奋笔疾书写了不少。

    那些纸笺都被他心收着,连前来整理的柳管家也不给看上一眼,是他为科考准备了好些律诗绝句,要是泄了出去,他想登堂做官的美梦就泡汤了。

    柳管家对他写的东西本就没什么兴趣,也担不起他扣的帽子,白他两眼便走了,之后再也没管过他的闲事。

    没多久,京城又开始风靡起了令人血脉贲张的话本,那些把晋王风流事当作宝贝一样珍藏着的人们终于等来了续作,在初春时节买到了晋王床上那些事,一时引得学子无心背读四书五经,只埋首之中,寻那颜如玉与黄金屋。

    萧北城拿到沈祠收来的新书,只翻看几页,脸就沉成了铁青色,二话不到了弄玉筑,拎着耳朵揪出了不读圣贤书的败家玩意儿。

    “看看你写的这都是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连倒悬于梁这种情节都敢编排,君子游,你不想活了吗?”

    “哎哟,哎哟喂,王爷您可真是误会了,我这是为自己扫清前路障碍啊,您怎么不懂呢?”

    萧北城气极反笑,抓着君子游的衣领,是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怒相,“那本王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苦衷,又有什么隐情,编啊,编不出来,今天就打死你!”

    “这这不是对都沉迷,和我一样读不进孔孟之道才好,大家都成了一样的淫-贼,谁又比谁优越嘶!王爷,疼”

    “你这声疼倒是喊的委屈,可那些鬼迷心窍,被你惑了心智的人又要到何处去理?那可都是我大渊的人才啊!祸害了他们,你还有脸喊冤叫屈?”

    “那、那我可就实话了。皇上审阅考生的卷子时是看不到笔者名讳的,考场严禁作弊,我总得想个法子让皇上一眼认出我来啊。”

    “哦?所以呢?”

    “所以,我给您写了首好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