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引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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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着皇上的宠爱,哪怕是不在宫中,没有位分的花魁也能被宫人们尊称一声“娘娘”,可见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虽然不想把此事与已经结案的花魁案联系到一起,但如今形势不容君子游再想当然,刚好他又是个不怕死的主儿,竟然就这么找到了长乐宫去。

    不敢跟着他一起作死,太监在知道他要铤而走险时便溜之大吉,万幸这位贵妃娘娘心情不错,得知他的来意并未大发雷霆,反而是将他请入殿中,坦然接受了他的质疑。

    “后宫本无亲近外臣的道理,若非此案涉及宫中嫔妃,又是皇上钦命彻查,你可没这么好的会见识后宫风景。”

    君子游一口一个“是”的应着,在宫中如坐针毡,茶也不敢多喝,连要问什么都给忘在了脑后。

    就在尴尬的时候,从他袖中发出一声细软的猫叫,言贵妃一脸惊奇的盯着他看,君子游赔笑道:“贵妃娘娘恕罪,其实是微臣养的一只猫儿,在大理寺无人看顾,便大着胆子带进宫了,恳请娘娘不要责怪。”

    “怎会,快抱来给本宫看看。”

    言贵妃一扫严肃,透出几分欣喜,君子游便从宽袖里捞出黑,托宫女转交给她,还提醒一句:“娘娘,它性子不好,许会抓人,您可得心别被它伤了。”

    言贵妃特意去掉了上的护甲,就怕不心弄疼了猫儿,抱起黑的动作也很娴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侍弄宠物了。

    而黑初到贵妃怀里是不安的,蹬着两条初愈的后腿便想逃走,后来不知怎么安静下来,仰头望着言贵妃,是一副求宠的模样,叫了两声,便卷起尾巴瘫在贵妃怀里不动了。

    “这不是挺乖的,可惜不能留在宫里,不然还能给阿宓做个伴。”

    到这里,君子游就见隔着内外两宫的帐帘下钻出一只长毛的白猫,悄无声息跳到贵妃身边,两只前爪扒着他的腿,眼巴巴看着惬意的黑。

    “真是有趣,它们见了也不打架,本宫的阿宓见了梨妃宫里的阿满总是大打出,全不像你这猫儿,不会因为争地而闹起来。”

    “娘娘是,梨妃娘娘宫中也有饲

    养御猫?”

    “当然,皇上喜欢猫儿,嫔妃们自然要养一些争宠,各种下流法子都用上了,为博君一笑也是不择段。”

    “微臣这些日子也曾到过未央宫外院,却未见到有什么猫儿,梨妃娘娘状态不好,猫儿与她在一起是不是不妥?”

    “你多虑了,她养的阿满早在去年冬月便死了,她没那个爱猫的心思,就是宠物死了,也不过是吩咐下人埋到宫外,半点伤心都没有。但你这么一,本宫就想起来了,梨妃的确病的蹊跷,阿满死的也有些离奇。”

    君子游来了兴致,紧着往言贵妃那边凑了凑,还是看到宫女礼貌的笑容才意识到行为不妥,缩了回来。

    “关于梨妃娘娘的病,和御猫阿满的死,贵妃娘娘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中宫虚置多年,六宫之事自然要由本宫这个位分最高的暂理,当时阿满死了,本宫也是派人去问候过的,怎知梨妃那个贱-人非但不伤心,还筹措着送信回月氏,让她的母族再送一只讨喜的来,并不把宠物的生死放在心上,只是单纯借此争宠罢了,何其可气!”

    言贵妃越越气,一拍桌面,吓得黑和阿宓连连缩着脖子。

    见吓坏了它们,她又温柔的抚着猫儿的背毛作为安慰,语气放柔了些,“本宫是对梨妃有不满,却没到要杀她的地步,她毕竟是和亲来的公主,算上亲缘,指不定跟缙王还有些关系。得罪皇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又有谁愿去做呢?”

    “娘娘的是,微臣不敢怀疑娘娘,只是皇上命我查明真相,有所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无妨,都是为皇上做事,相互照应也是人之常情。但本宫希望,今日梨妃之事,本宫帮了你,他日轮到本宫,你也会如此尽心。”

    君子游觉着言贵妃许是因为梨妃被害而生了胆怯,才会出这种话来,不敢多言,便只是起身对人俯首作揖。

    有些事不好由她亲自出口,便只能让身边的宫女代为转达。

    言贵妃的心腹大宫女便是当年陪嫁的丫鬟如意,见了君子游也不拘束,言谈得体,落落大方。

    “未央宫娘娘初病时,主子便觉着蹊跷,暗中遣人调查一番,发现她的饮食大有问题,每

    天都要食香蕈炖鸡不,鸡肉全被留了下来,倒是香蕈一点不剩。奴婢觉着奇怪,便拿去给太医院的张太医瞧了,他香蕈与鸡并无问题,多食仅是伤肝伤肾,注意些便好,我们便没再深入调查了。”

    “但之后听闻梨妃娘娘出现幻觉,有疯癫之态,还伤人伤己,你们应当又起了疑心。”

    “少卿大人果然厉害,得知未央宫娘娘的情形后,奴婢使了些段,让人拿到了她吃剩下的残羹冷炙,送去太医院瞧,还是没有结果。”

    “我见后宫各宫都有厨房,会不会是底下的宫人们煲了香蕈炖鸡,又与御膳房送来的掉了包呢?”

    如意看了眼神色凝重的言贵妃,面露难色,“是有这种可能,但奴婢不敢深查下去,生怕会牵扯出不得了的人来。”

    她的是实话,只是如此直白,让君子游有些意外。

    不过他很快想清其中缘由,既然是言贵妃着调查此事,未得结果,中途便罢,明她掌握的线索直指一个她不敢妄动的人。

    在后宫,无非皇上与太后,不是前者的话,那么

    可太后为何要对梨妃不利?难道是不想让外族人怀上龙嗣?

    真是这般,那她大可用些后宫的法子,让梨妃永远没有会母凭子贵,况且真是太后做了这事,也当是光明正大。想来以太后的性子与中实权,也是不屑于遮遮掩掩的。

    但言贵妃未必想到这点,恐怕她对太后是言听计从,连半点猜疑也不敢有的,就是有人利用了这点,至今仍逍遥法外,躲在暗处窥视。

    君子游委婉问道:“那宫中可还有什么人与梨妃娘娘关系恶劣,会恨到想要杀了她呢?”

    言贵妃笑道:“君少卿笑了,后宫里的水可不比朝堂上浅,人人都是面和心不和,今日看你得宠便悄悄记下一笔,等来日你不那么风光,再在你失意时狠狠捅上一刀,也是常有的事。”

    “那微臣换种问法,与梨妃娘娘关系甚好的人都有哪些?”

    “她协理六宫时,与她站在一起的也便是关雎宫与流华宫的二位了,看她失势,便又投到了本宫这里。本宫正愁没借口拒绝呢,若是君少卿能从她们身上找到蛛丝马迹,本宫也能安生些时

    日。”

    得到指向另外两人的线索,君子游客套几句,便带上黑匆匆离开长乐宫。

    只可惜线索太过模糊,据他所知,后宫各宫除主位外还会住几位贵人,只得宫名很难确认其身份,可见这位言贵妃做事也是相当心,轻易不会暴露自身。

    出门不久,就碰上了揪着太监的江临渊,见他平安无事,后者便迎了上来。

    “大人,您怎一句话不就来见了言贵妃,您可知那言贵妃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啊。”

    “是吗?我感觉还好,也亏得来此一遭,我才明白梨妃身中之毒究竟是从何入口。”

    “哦?大人也有了猜测,那不妨”

    君子游与他一对眼神便会意,伸出三根指倒数,到了“一”的时候,两人齐声道:“是枸杞子!”

    调查与推理的结果不谋而合,明距离真相更近一步。

    江临渊拱赞叹:“大人果真厉害,您是从何得知枸杞子有问题的?”

    “起初我还担心言贵妃会对我有所保留,可她看在黑的面子上,对我明了她先前调查的结果,与我所查的相同,宫中太医也香蕈与鸡汤没什么问题,可我与梨妃食用后都出现了幻觉,足以证明他们判断有误。要太医有所隐瞒情有可原,可姜大夫是京城名医,没可能成为帮凶,所以我怀疑,问题根本不是出在香蕈与鸡汤,从一开始,我们就被误导了。”

    “那您又是如何想到枸杞子的呢?”

    “我们所食的香料大多是从西域,或经丝绸之路进贡而来,大月氏属西域三十六国,远嫁而来的梨妃不可能不了解香料的味道,所以想在香料中动脚并不现实,便极有可能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而枸杞子生长在中原以南的地区,不适合在西域的漫天黄沙中生存,梨妃不知其滋味,也是自然。”

    “下官还是不懂,若梨妃娘娘没尝过枸杞子,察觉不到异常还情有可原,但您”

    “嗐,昨儿个吃的时候就觉着不对劲了,但我不亲身试过的话,又怎知问题出在哪里。”

    江临渊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见他勾勾指,便从袖中取了被帕子裹起的布包,拿出几颗淡红色的新鲜果子。

    “大人,这便是宫女迎春时常出宫购买的果实,名叫蕈木子,与枸杞子十分相似,光从外表是看不出差别的。”

    “蕈木子,甚好。不如”

    君子游接过果子喃喃自语。

    不如,借此会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