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逛了一上午的街,文羽穆感觉自己好累。
由内而外的那种累。
薛亦也很累,但他精神很亢奋,所以看起来反而比文羽穆神采奕奕。
眼看午间饭点都快过了,薛少爷终于停下了买买买的脚步,拉着文羽穆到自家酒楼吃饭。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但文羽穆已经累到提不起劲来了。
不过饭菜一上来,香味儿一勾,他的精神就振奋了几分。
吃饭总是不能耽误的。
吃饱喝足,他已经做好再继续陪着薛亦奋战一下午的准备——虽然大部分东西都是买给他的,但是他真的感觉很累,纯粹是不想扫薛亦的兴才坚持着。
不过薛亦下午却没拉着他继续逛,一方面是看出来他的疲乏,一方面也是因为暂时也没什么好买的了。
他带着文羽穆到了自己茶楼来听曲子。
唱完曲儿,还有书的,表演口技的。总之,不会让客人寂寞了。
来茶馆喝茶,喝的不就是这一份热闹。
好位置已是没了,县城里的老板还没有那种时刻要给自己留个上座的奢侈想法。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虽远些,但胜在没那么吵,还能看窗外的风景。
果子蜜饯,吃糕点,自是捡最好的上。
文羽穆还从未体验过这种茶馆,在他生活的年代,茶馆就是卖茶喝茶的地方,有个相声的都算是好的,还要专门买票。
这还是末世前,末世后,喝口茶都是享受。
他很喜欢这种体验,听的津津有味。
不过渐渐的,他的心神就被旁边一座人的聊天声给吸引走了。
他们在聊关于云崖寺的一位老僧。
云崖寺坐落于碧潭县旁的青拓山上,香火还算旺盛。
据近日,他们寺里方丈的一位师叔回来了,那可真是位德高望重的高僧,而且善医药。
文羽穆听到善医药这三个字,就心中一动,再仔细一听,这位大师还是最近这段时间才云游归来的,顿时心中大喜。
这不就是送上门来的理由吗?
薛亦的腿薛家肯定已经遍请名医诊治过了,他突然有办法治好肯定会惹来怀疑,但是推到这老和
尚头上不就没事了?
时人迷信,寺里的高僧治好了腿疾,可信度那是极高的。哪怕这腿疾之前被所有名医断定治不好了,可万一菩萨显灵了呢?
这谁的清。
他心里定了主意,便想打听清楚些,主动搭话道:“敢问这位大哥,那位高僧法号为何,现如今还在山上修行吗?”
正在聊天的两个中年男子对视一眼,打量着文羽穆和薛亦,其中一个瘦些的拱了拱,道:“娘子打听这位高僧,莫非是家中有病人需要医治?”
娘子
文羽穆嘴角一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着道:“正是。”
薛亦闻声望了过来,眼里闪烁着感动。
那人继续道:“那位高僧法名无果,你想要请他出可不容易。”
“为何?”
“他一直在闭关参悟佛理,哪天运气好了,碰上他出关他是会救人的,可他一天只救一个人,错过了便又要等下一次会,因此我不容易啊。”
此时,另一个胖些的也道:“若不是治不好的病,我劝你还是早些延请良医诊治,若是治不好,无果大师也不见得就能治好。”
“娘子莫要笃信神佛,误了家人病情。”
文羽穆感激道:“多谢二位大哥,我晓得了。”
回去路上,薛亦拉着他的晃了晃,有些开心,又有些失落的道:“不必白费力气啦,我的腿娘亲甚至花大价钱托人请了退休的御医来看,还有江南的名医,都经脉具断,能接上就已经是祖宗保佑,想要复原是不可能的。”
文羽穆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也许寺庙里有独传的方子也不定。”
薛亦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多神器的方子,就算是独传,药效也不见得就能有多好。”
他显然已是放弃了,或许是失败了太多次,让他已经惧怕了抱有希望。
文羽穆只是笑而不语,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打定了主意。
薛亦脸色变得黯然,“你就这么希望我的腿好起来吗?如果一直好不了,你会不会很失望?”
文羽穆好笑的看着他,本想摸一下他的头,发现够不到,便改为拍肩膀。
他笑着:“傻呀,你都不失望,我有什么好失望的,尽力而为
罢了。”
薛亦听了,才高兴了一些,心想他没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被否决,还怀抱有希望也是正常的。
既是好意,没必要拦着他去尝试。
而且万一
他心中的灰暗因为文羽穆的到来而被照亮了一些,这一丝光芒,让他也不由得再度升起微弱的希冀。
回到家中,甫一进门,就见守门的吴伯对他们道:“二少爷,二少奶奶,夫人叫你们回来了以后,去她院里一趟。”
“知道了。”薛亦转头吩咐满,“把东西放到院里去。”
他自己则带着文羽穆来到正院。
薛母和陆氏都在,见了他们,笑盈盈的道:“可回来了,玩得好吗?都买什么了?”
“玩得很好,买了些首饰衣服什么的。”薛亦答道。
薛母又看向文羽穆,指了指屋子里一个穿绿色衣裳,十二三岁的丫头道:“这是今儿刚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本想着你会带陪嫁丫鬟来,家里就没准备使唤丫头,你就将就用吧。”
文羽穆起身拜谢。
“这是身契,你收着吧。”话音落,她身边的婆子便将卖身契交了过来。
又了几句话,薛母便挥让他们回去了。
文羽穆领着丫头回到院里,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六丫,妈妈,到了主人家,主人会赐名的。”
文羽穆看向薛亦,道:“我不太会起名字,不如你来吧。”
薛亦扫了眼丫鬟圆圆的脸盘子,“倒和满长得像一对兄妹,我看不如叫暑吧。”
文羽穆点头,“我看挺好的。”
他又看向丫头,“你自己觉得呢?”
丫头跪拜道:“谢主人赐名。”
文羽穆忙将她拉起来,“不用跪,以后别动不动就跪下。”
薛亦也道:“薛家没有动辄叩拜的规矩,你按规矩行个礼就行了。”
“也不知那些人牙子都是怎么的,尽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他有些义愤。
文羽穆道:“想必是有人喜欢,人牙子才这样教。”
薛亦冷哼一声,“鱼肉弱,算什么本事!”
文羽穆没想到他还有些愤青,这可能是读书人的特质吧。
他叫来了满,对他道:“这是暑,你带她下去
,给她在院里安排个房间,再跟她讲讲该怎么做事,她看着还是个孩呢,你多照看着点。”
满打眼一瞅,这丫头瘦骨伶仃的,脸蛋儿却圆圆的,还挺可爱。
他笑着道:“好嘞,您只管放心。”
是夜。
薛亦洗了澡,自动自然地推开正屋的门走了进来。
他只穿着白色的中衣,套着一件大袖袍,湿发松散的披在脑后。
他走进来后,行云流水的脱了自己的外袍,信步走到床边坐下。
文羽穆:“”
他晚上洗澡是在内室洗的,当时薛亦红着脸避了出去,本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他在外面洗完澡又跑了回来。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和他睡在一起了。
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就是盖上棉被纯睡觉。
而且两人盖的还不是一床被子。
虽然薛亦穿的衣服是越来越少了
但是中衣也是很保守的,也就胸前稍微多露了一点皮肤而已!
文羽穆表示自己可以接受!
他认命的躺在里侧。
来都来了,还能咋的。
薛亦侧过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里含着雀跃的欢喜。
文羽穆感觉被他盯着的半边脸有点发烫,刻意转移注意力道:“对了,你今日对那赵姓书生你要去书院当老师,可是真的?”
薛亦道:“自然是真的,我总要有个正经事做着。薛家富裕,不敢在这碧潭县独一份,也至少是前三。父亲和兄长都去了我娘和嫂子一直担心家里没有了举人功名庇佑,护不住这偌大的家产。”
“我特意求了山长,也是想着书院的老师是最受人敬重的,若是能教导出来几个举人进士,这碧潭县就无人敢轻易动我了。”
文羽穆很欣赏他的想法,他今年才不过十六岁,当年也曾是十二岁就摘得头名廪生的天之骄子,一朝磨难,能这么快转换心态,为家人谋深远之计,着实很不容易。
成为老师,更进一步,成为名师,那好处确实是源源不断的。
只是这条路也并不容易,甚至比进士及第还难。
毕竟这世上,每三年还有几百号进士,可名师才有多少?
不过薛亦却很自信,他这种自信来源于对自身学识的骄傲。
文羽穆柔声道:“我相信你可以。”
薛亦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
夜渐深了,他们聊天的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
薛亦睡着了。
他的睡姿还是那么规矩,只是头微微往文羽穆那边偏了偏,就好似轻靠着他一般。
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有一尺宽,却莫名有几分亲昵的气氛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