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叶荷婉婉(一)
盖着三层毗红湖蓝油布的马车穿过瞑色苍苍的竹林,马蹄声踏破了深夜的静谧。
在竹林迂回径的深处,依山傍水设着木府雄伟的山庄,掩盖在重重青绿中,散发着出尘绝世的韵味。
隐约能听见山上寺庙传来的诵经声,像温和的春风安抚着路人烦躁的心。晚钟阵阵,一抹斜阳下,几重青山外,云霞和飞鸟渐行渐远。
那辆马车终于停在了山庄的门前。
围墙是用竹子雕砌成的栏槛,像羌城的城墙一般高耸,门是黑漆油的,和朱漆相比低调很多,但大门正中央的怒目圆瞪的虎头铺首却让整扇门不失威严。
一位淡妆素抹的媵侍先下了车,随后扶下一身红衣高髻马尾的女子。那女子长着一张英气十足的脸,五官精致且带有凌冽之气,一颦一笑透露着爽朗大方的气息。
正是白日里与梓烟在茶馆有过交集的自称“袅袅”的女子!
她双腿刚落地,就推开媵侍扶着的手臂,理了理衣裳,嘴里抱怨道:“我平生最厌烦之事,便是坐这马车了!”
身旁的媵侍赔着笑脸上前道:“二姐,您瞧着这皇都里哪家的闺秀出门不是乘车坐轿的?您常年在外,如今先忍着,等过些时日坐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袅袅一面健步如飞地进了山庄,一面死死咬唇道:“我与那些弱不禁风的名门闺秀怎能相较?我出身将门,自然要有虎女的风姿,行事不扭捏,这才不枉我木家世代出忠良!”
那媵侍哪里还敢再与她多言,只得乖乖闭嘴加快速度赶上自家姐的步伐。
山庄内装潢简约质朴,几乎没有多少水榭假山。占据最多的是一亩亩田园,各色果蔬花草齐聚,在夜色中惬意地舒展着身姿。
袅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山庄东侧一处院落里。这处院落与其他几处相隔开,院落外悬挂的牌匾上用行云流水的草书写着“璇玑阁”几个大字,院落内的厢房形式与羌城豪门贵府并无二致,只是多了几分淡雅的气息。
袅袅在阁外定了定,正要继续往前走,却见一身着绢纱紫霞百褶牡丹纹散花绮云齐腰裙裳的女人插着满头艳丽珠翠扭着腰肢走了出来。经过袅袅身旁的时候,自然地投给袅袅一个颇有深意的目光。
袅袅一眼就瞧出了对方的身份,闻到那浓烈着刺鼻的脂粉香,忍不住抬手掩鼻。
“奇怪,父亲怎会与这等人交道?”
踏入璇玑阁后,袅袅的随性也收敛不少。照常让站门的厮进去通报后,她敛神跨过高高的门槛,朝房内那个伟岸的背影重重一拜,朗声道:“父亲。”
只听那人从丹田发出深沉的哼声,袅袅才敢抬起头来。她也不多言语,直接从袖口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片,递到那人的面前。
“父亲请看。”
那人接过纸片徐徐摊开,却是一张崭新的粮票——准确地,是一张仿真的粮票。
那人先是略略一扫,随后双眉微紧,眼中泛着一丝惊讶,紧接着将粮票挪到案上扑闪的烛火旁仔细翻看。许久,方才将粮票折叠妥当,压在一方凤凰头蛇尾的笔砚下。
“妙哉,妙哉。”那人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感。
“如若不是今日在茶馆偶遇,我们根本不会知晓将军府藏有这号人物。我当下便派人跟着那个叫杜巧娘的女子,好容易等到她在当铺里使用了粮票,这才得到了这件证物。”袅袅有些迟疑,“父亲,我们是不是应该派遣探子去……”
那人扯了扯嘴角:“依我看,此女十有八成已经成为弃子了。”
顾不上袅袅惊讶的神情,那人继续道,“你们不必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但该派的探子还是得派,不定还能挖出些旧东西来。”
袅袅满心疑惑,见自家父亲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不好再问,只点了点头。她又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个女人,忍不住问道:
“父亲,刚才出去的那位是……父亲的客人?”
“袅袅,你在西晋呆了这么久,可听闻过姑苏撷芳阁?”那人道,“她便是姑苏撷芳阁的现任阁主白曼。此番,她是来做交易的。”
袅袅从璇玑阁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她站在阁外许久,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往山庄北侧而去。
北侧为山庄内院,安置着全府上上下下的女眷。此事夜已深,女眷们应该都待在自己的闺房中诵诗习字,或是聚在园子某处调笑谈心。
袅袅一路踏风而来,途径各个院落,偶尔撞见不少姨娘庶妹,她们或是皆毕恭毕敬地请安行礼,脸上挂着合礼的微笑,嘴里念着“木二姐好”。
木家来至北燕后便遂北燕王之命从事文官,男丁大都以文为主武为次。可木氏到底是武将出身,哪里肯真正摒弃传家之学?
因此,木府的女儿皆被调养成英姿飒爽之辈,巾帼不让须眉,木家女将竟暗地里将木氏昔日的荣耀传承下来。
可能是因为木家女的性子大都豪爽利落,这么多年宅院深深却少有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袅袅极少待在自家院子里,也能感受到一家子的和睦齐心。
木袅袅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才在一处偏僻窄的院子前停下脚步。
院落梨树下着瞌睡的婢子见到她的身影,吓得了个激灵,忙起身迎了出来,木袅袅懒得搭理她,径直往前大步迈去,还没进屋就听见里头传来阵阵呜咽声,在这样的夜晚里带给人一种凄凉的气息。
木袅袅皱眉,扭头朝身后那个畏畏缩缩的婢子问道:“大姐这样多久了?”
“今日起早去给老爷请安回来之后就一直哭到现在,茶饭不思,奴婢们根本劝不动啊……”那个婢子对木袅袅在家中的地位心知肚明,此刻一点也不敢隐瞒。
木袅袅伸手敲了敲门,里面立刻传来瓷物破碎的声音,又听见一声撕裂的哭吼:“滚!都滚!别来烦我!”
木袅袅耐着性子道:“是我,还不开门吗?”
里面的人听出了袅袅的声音,哭声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儿,袅袅推门而入,满目狼藉的景象让她感到一丝惊讶。素日来最温婉大方的女子此刻只穿了一件单薄素白的寝衣,头发凌乱妆容憔悴,跪倒在榻上痛哭不已。
袅袅叹了口气,从婢子手中接过一方锦帕,递到那女子面前,女子却不接,只撇过头去闷声哭着。袅袅只得帮她拭去两颊泪痕,凝视着女子红肿的双目,叹道:
“婉荷姐姐,你这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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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魁大大的交易是什么呢?疑问
剧场——
崔洋:喂,女人,你已经成为弃子了哎。
梓烟:哦。所以呢?
崔洋:要不要考虑一下跟着我?
梓烟:恩……好啊。
尉迟宫:哎哎哎,我还没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