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我发誓这件事绝对不是我做的！”蕙香反过头咬牙切齿地道，“而且，你没有证据，凭什么污蔑我！”

    此时此刻，蕙香只要往下看，就能看到深不见底的井。梓烟恨不得此刻就将她推下下去，一了百了。

    可是蕙香的话点醒了她。她没有证据，此刻不分青红皂白地处置蕙香与杀人没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绛死的这么惨，若蕙香真是凶手，决不能这样就便宜了她！

    “行，你给我等着！等我找到了证据，必定拿到二姐面前，到时候看你怎么百口莫辩！”

    梓烟松开蕙香，重新回到绛的尸体便蹲着，对着她喃喃道：“绛，你放心，我一定会让真凶伏法。”

    蕙香揉了揉被扭的生疼的肩膀，怨毒地看了梓烟一眼。她正琢磨着让嬷嬷将梓烟给抓住，用以下犯上的理由好好教训一番，但碍着梓烟背后的尉迟宫，她又有点犹豫。

    正当这时，一个玉箬轩的奴婢走上前来：“蕙香姐姐，二姐遣奴婢来问您，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没有。”

    蕙香一股气堵在胸口，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二姐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那个奴婢硬声道：“前日二姐的先生因故请辞了，托了尉迟家的管司替她找了个先生，今儿新来，玉箬轩诸事繁忙，兰香姐姐又出府办事去了，还得蕙香姐姐您去替把手呢。”

    “你们真是一群废物，我和姐姐一日不在，你们就一点事都做不好！”蕙香骂了一句，心不甘情不愿地领了一干婆子往玉箬轩去，临走时眼神狠狠地刮了梓烟一刀。

    梓烟心中不屑，悲伤情绪却仍然无法平复。

    几个旧时与她和绛关系较好的盥洗房婢子上前来劝她，刚才蕙香手下厮中领头的那个也有些于心不忍，上前道：

    “梓烟姑娘，的们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可逝者已去，这尸体总得有人处理吧？快些让死者安息，的们也好交差不是？”

    身旁的婢子们也纷纷应和。梓烟沉默了一会儿，抬眸道：“你们算怎么处理她？”

    “她是最下等的婢女，按穆府的规定……”厮面露悲戚之色，慢慢吐出几个字，“乱葬岗。”

    梓烟闻言，心如刀绞。她的手轻轻地触碰着绛脸上盖着的锦帕，锦帕轻柔丝软，却冰凉刺骨。

    “我想送她一程。”

    梓烟从裙裳上扯下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又将头上的钗环簪饰尽数卸下，全部塞在厮的怀里。

    这些物件表面看似简单普通，材质都精贵无比，不识货的人只会以为这是一个下等贱婢不值钱的垃圾。

    厮一眼看出物件价值非凡，赶紧收好，换作一副沉重的眼色：“梓烟姑娘，的名唤青茗，现在在蕙香姐姐手下当差，不知道你有什么吩咐，的一定竭尽全力完成。”

    “帮我去准备足够的柴火，再让你的几个兄弟帮我把绛抬到屋里去。”

    青茗知道梓烟要做什么，有点担忧地提醒道：“姑娘，这可是穆府，万一被主子发现……”

    “这里是穆府最偏远的院落，根本不会有人注意的。”梓烟安抚他，“你先将这些婢子都遣散了，万一出了事情，还有我呢。”

    青茗稍稍心安了，立马吩咐下去。盥洗房拥挤的人群很快就散了，

    梓烟回屋将绛的身体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又给她换上了自己的齐胸绛色海棠雕花长裙，还将她的头发绾作桃花髻，簪上几支碧玉兰簪，鬓间贴了几朵绯色海棠花。

    最后，梓烟在她的身上每一处角落都熏满了海棠花磨制的香粉。

    这件绛色海棠雕花长裙，是她前世送给绛的及笄之礼。绛的生辰在九月初九，离此时还差大半年的光景，谁能想到，今世她竟无缘亲眼见到这件专门为她而作的裙裳。

    “绛……你现在看起来，也很像富贵人家的姐呢。”

    “姑娘，”一旁帮衬着的婢女踌躇道，“绛姐姐脸上的锦帕……该如何是好呢？”

    刚才她们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合上绛骇人的双目，可见她死的有多么凄惨，多么不甘。

    “没、没关系的，梓烟姑娘，”另外一个婢女安慰道，“我觉得绛姐姐脸上蒙着锦帕，反而更好看了，就像——就像天上的神女下凡一样！不定绛姐姐真的是神女呢，她现在只是回到天上去了……”

    “神女……”梓烟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眼角流淌着浅浅笑意，最后却化作滚烫的泪水。

    如果绛是神女的话，一定是海棠花神吧。她的生命就像海棠花一般，绚烂地绽放，短暂，却让永远铭记。

    “姑娘，已经准备好了。”青茗从窗外探出脑袋，道。

    “知道了，”梓烟抹了抹眼泪，努力摆出一副轻松地表情，道，“进来吧，一起送你们的绛姐姐上路。”

    那一日，穆氏大将军府的盥洗房中，南边的海棠树下火浪翻滚，浓烟袅袅，满树大片大片的绛色如云如雾，飞花若雨。

    四周弥漫着烈火焚烧的味道，夹杂着海棠浓烈的清香，熏得人眼底一酸。

    也不知是味太刺，还是心太痛。

    火海中，绛的身影若隐若现，一身三尺华服肆意飘荡，好像正要腾云驾雾升仙一般。

    那个嬉皮笑脸的绛，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绛，那个总是挡在她面前护着她的绛，现在静静地躺在火海中，安详宁静。

    梓烟知道，那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永远地离开了。

    “绛，你安心地去吧，我发誓一定会好好地活着，总有一天，让那些曾经欺凌过你我的人，全部给你陪葬。”

    “绛，愿你来世投身富贵人家，一生平安喜乐，再不用受被人奴役之苦。”

    南边忽然刮起一阵风，竟将绛脸上蒙着的锦帕吹了起来，飘到了梓烟的眼前。

    梓烟赶忙接住那块被烧焦了一半的锦帕，锦帕上绣着的海棠花仍然娇艳欲滴，呼之欲出。

    “你们快看，绛姐姐的眼睛——”之前那个婢女捂着嘴大叫起来，众人纷纷围上前。

    梓烟循声望去，却见火海中的绛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倾吾双生双世恋，来如飞花散似烟。

    多年后，待汝香魂返故，寻觅处，绛树其南，棠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