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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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我的声音, 廖池身形一顿,随即加快了脚步,我拔腿就追,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雨中狂奔, 一直跑进了一条鲜有人往来的巷。

    转过转角的瞬间雨骤然变大,墙壁上的青苔在雨水的冲刷下显现出湿滑黏腻的色泽, 我被淋得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突然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了我, 拉着我向巷子更深处跑去。

    “廖池!”

    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他能否听到, 廖池不为所动,只留给我一个背影,黑雾从两人脚底腾起, 刹时蒙蔽了我的双眼。我心中大惊,那纯正的邪佞气息完全压制了我的力量。

    这是魔用来引诱我的手段?!我脑子里刹时冒出这个念头。然而下一秒廖池把我推到墙上,欺身压上来,重重地吻住我。

    雨水顺着唇齿相交处流进口腔, 冲淡了蔓延开来的血腥味道。

    廖池呼吸急促,恐惧和绝望让他动作无比粗暴,尽管疑心这是魔的引诱技俩, 我还是按住他后颈,一下下轻轻揉按,同时温顺地回应他,去安抚他的情绪。

    雨水很快淹上了腿, 廖池终于放开了我,剧烈抽了口气咳嗽起来,似乎是呛到了水。我舌头抵了抵被他咬破的地方,眼前漆黑,只能凭着感觉抚上他被雨浇得冰凉的侧脸。

    他紧紧抱着我,两句同样火热的胸膛相贴,他的手指心翼翼地触碰我散开领口里的大片血痕,如同在抚摸易碎的珍贵瓷器,唇贴着我侧脸,哽咽着轻声道:“对不起。”

    我鼻子猛然一酸,竟是想落下泪来。

    太好了,他还在,还没有消失……

    “没关系。”我狠狠摇了摇头,吻上他额头,呢喃道:“等着我,我会带你回来的。”

    廖池抱着我,没有话,我一寸寸摩挲着他的眉眼,雨声掩盖了一切细微响动,但我依旧能感觉到廖池呼吸在我皮肤上的温度。不知过了多久,我怀中陡然一空。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只抓到了一手空气。

    廖池的气息飞快地消失,遮蔽着我双眼的魔气也已然不见,视线再次清晰时,眼前一个人都没有了。暴雨骤停,恢复了淅淅沥沥的样子,如果不是我全身湿的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方才的一切更像是我在心力交瘁下的一场幻觉。

    不知道廖池答应了魔什么条件,才获得了这次来偷偷见我的机会。我在原地呆呆站了会儿,直到身上残余的温度散的差不多了,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原路返回。

    不过知晓了魔还没有出发,这大概是几日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回去之后我把事情简要讲给了顾川,顾川点点头,随口嘱咐几句让我别瞎想,接着就去和金柠联系了。

    别瞎想。我不禁苦笑,魔现在还需要廖池的身体行动,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但在获得暗胎之后,魔有了自己的躯壳,完全可能顺手毁了廖池。

    彻底撕破脸后妖盟道家和有关部门联手抓捕了城市中的所有魅魔,想要问出点什么。可钟天露露早已做好万全的算,有点实力的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暗中撤离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群一问三不知连手下都算不上的低级魅魔。听闻这个消息几位领主倒也没有任何失望,毕竟这样做只是图个安稳,没人指望着从这里获取线索。

    心神不宁地熬过一晚,第二天清早众人坐上了飞往东江市的飞机,一格一阕因为没有身份证只能用其他方法赶路。昆玉身受重伤本应静养数月,但暗胎保存着的地方极难找到,只有让昆玉亲自带路,才有可能赶在魔和钟天露露之前。

    到达时金柠和王家兄弟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们在旅馆里稍做休息,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前往东海。

    我和廖池曾在一起出差时来过东江市,触景生情牵动了许多回忆,仔细想来他那时的一举一动都别有意味。只是留给我回忆的时间并不多,昆玉给了我们一人一个避水珠,戴在身上就可以自由出入水底了。

    除却蠡行动不便留在了旅馆外,一行人就这样赶赴昆玉的“老窝”。海里的景致是无法形容的绝美,只可惜想与之一同欣赏的另一个人并不在。这一路可以是万分凶险,海底危机四伏,要不是有昆玉带路,少不得麻烦。昆玉把暗胎藏在了一个废弃的海底科研基地里,那个基地因为透水而废弃,里面住满了危险凶悍的海洋生物。

    暗胎被昆玉用阵法和机关护在一处极其隐蔽难找的地方,兜兜转转走了大半天我们到了基地的控制室,因为电力系统早就崩溃,控制面板上的灯只有零星一盏依靠备用能源闪着红光。昆玉在上面飞快按了几下,一旁的屏幕亮起,雪花闪过后,密室的景象从屏幕中显现出来。

    昆玉双手结印,玄妙纹路印在屏幕上,激起圈圈波动。半晌,昆玉长长舒了口气,垂下双手,面上露出疲惫之色。

    “好了,谁先进?”

    也许是因为过于虚弱,昆玉口中的女声有些不稳,身体有要被阳魂接替的趋势,一阕见状立刻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这个时候要是不靠谱的昆接替了身体,指不定能闹出什么麻烦事来呢。

    顾川抓了抓头发,率先上前,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屏幕,眨眼就被吸了进去,与此同时,屏幕里显现出了他的身影,显然已经置身于另一个空间了。

    虽然知道每位领主都有几手用来压箱底的绝活,可昆玉露的这一手还是让我暗自称奇。一行人进入屏幕之中的密室后又在昆玉的带领下出了一道门,进入狭长的走廊,走廊的布置同我们刚一进入基地走过时的那条一模一样。

    这是同我们所在的世界平行的另一个空间吗?我心中虽然十分惊奇,但没有表露在脸上,默默地跟着大部队。

    这次我们走的倒是和上回截然不同的路线,昆玉在监控室里开了一个屏幕,如法炮制让我们又钻了进去。几番下来顾川已经要止不住地翻白眼了,拖着长腔道:“你这还真有意思,要是你不,鬼都不知道你藏哪儿去了吧。”

    “这种东西,自然是要藏严实了。”昆玉淡淡道:“要不是我藏的深,魔和钟天露露自己就能找到,哪会这么早就暴露。”

    最后在一扇严丝合缝的钢铁大门前,昆玉终于停住了脚步:“就是这后面了。”

    顾川和金柠对视一眼,两人似乎瞬间达成了什么协议,金柠抬手拉住正要开门的昆玉衣袖,转过头对我道:“过来看看。”

    我默不作声地站到最前面去。眼观鼻鼻观心,感受着那道门里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我心念一动,终于察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熟悉气息。

    我后退一步,对金柠点点头。

    姑娘眉眼间染上冷冽,给众人了个手势。昆玉抬手按在门上,默念几句后,一旁的指示灯从“禁止通过”的红色变成了绿色。

    一声闷响,厚重的大门向一侧滑开。与此同时,我身边的众人齐齐动了起来,金柠好似一阵劲风从我身侧冲出,抬手挡住了朝我门面袭来的一掌。两掌相贴的刹那,骇人气劲爆开,将衣衫吹得发出爆鸣。

    气劲吹的人睁不开眼睛,金柠长度刚好垂到大腿的辫子“啪”的一声抽到了我脸上,疼得很。顾川指尖十根细如发丝的银线急射而出,在空中织成一张天罗地网,朝着半空中的钟天露露兜头罩去!

    钟天露露娇笑一声,赤.裸足尖在半空中一点,一朵红莲浮现在她脚下,她同金柠相贴的手掌中灵力炸开,两人皆是被冲得连退数步。与此同时钟天借力跃起,身法诡谲只觉一阵红浪翻飞,染着豆蔻的指尖在顾川网上狠狠一划,竟是直接破开了顾川蓄势而发的一击!

    顾川脸色不太好看,没有想到短短两天时间钟天露露功力已经暴涨到了这种程度。所幸来的不只他和金柠两人,在钟天和金柠对上手的同一时间,一阕和王家兄弟就从几人身边绕去,直直奔向钟天露露身后不远处的廖池。

    放置暗胎的培养皿被随意扔在脚边,廖池还穿着昨日偷偷来见我时的那一身,正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赤.裸幼童坐在桌子上,周身黑雾浓的如同实质,他和幼童接触的皮肤好似粘在了一起,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连通着两人身体。

    那孩子坐在他腿上,明明是无比可爱的一张圆润脸,却因为猩红的双眼骇人至极。幼童双手一挥,黑气汇成一条巨龙,咆哮着向众人冲来!

    面对魔没人敢托大,都是一上来就拿出绝活招呼,黑狼和五色鹿的虚影从王家兄弟身上猛然浮现,共同抵住了巨龙的第一波冲击。与此同时百羽衣和一阕从左右两侧包抄,转眼就到了廖池身前,两人默契十足,共同杀向廖池怀中的孩子。

    廖池微微抬起眼来,眸中红光已经很淡了,他目光穿过交错的兽影和钟天散出的红雾,疯长的枝桠和灵蝶的薄翼,同我遥遥对视。

    他微微泛红的黑眸中似有千万思绪,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我下意识地想要上前,被江月辉一把拽住手腕。他看着我,缓慢地摇摇头。

    从大门滑开金柠接下钟天一掌,到江月辉将我死死拉住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然而就在这短暂时间里,廖池怀中的孩子已飞速长到了八.九岁的模样。他双手一翻,以一敌二的气龙像蚯蚓一般一分为二,和王家兄弟缠斗。钟天右手五指鲜血淋漓,漂亮的指甲被顾川的银线绷断,然而这个女人脸上只是浮现出一丝惋惜,接着便狠辣地抓向金柠脑袋。

    昆玉重伤未愈不能参战,他看着屋里的魔和钟天露露,愤怒地眼里都要射出来冰渣子了。能做到领主这个位置上都不免心高气傲,他被那两人偷袭整的这样凄惨,还被魔侵入大脑读取了有关暗胎的记忆,眼下更是恨不得把两人挫骨扬灰。江月辉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昆玉,坚决不让我们这俩战斗力不达标的切入战场。

    一格一直跟着一阕,因为在海底深处,陆地植物的气息非常微弱,一阕无法发挥出全部水平,只能同一格一起,不过他俩倒是一加一大于二,两相中和之下也倒是足够平时状态了。廖池怀中的孩童操纵黑气阻挡,同时加快了从廖池体内转移的速度,两人肌肤相连的地方血管密集,皮肤甚至还随着一致的脉搏一下下无声鼓动。

    僵持之时钟天露露突然惊叫一声,长发竟是被顾川拦腰斩断,顾川神色一凛,猛地一拉缠在食指上的银丝,噗呲一声轻响,银色顺势没入钟天背后的血肉之中。钟天慌忙前倾身子,金柠一掌拍来空中残影万千宛若飘萍,重重击在了钟天露露肩头。

    背腹受敌,电光火石间钟天露露略一权衡,一脚踏在空中景迎头飞向金柠,生生挨了那一掌,噗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金柠闪身躲开,那血中带着黑,刚一落到地上就发出呲呲腐蚀的声响,冒出白烟来。刹那间钟天抓住金柠手腕,猛一用力把自己甩了出去,挣脱了没入血肉的银线。

    顾川的银丝虽然切进了她皮肉几分,到底没伤及根本,黑红的血珠从银线上弹起,被正梦之力迅速消解。虽然修为暴涨,但钟天还是难以对付顾川金柠二人,这下稍一疏忽受了伤,更是落了下风,转眼又被金柠一掌拍在左臂。

    王家兄弟有心施展,无奈就那么大的地方根本不够彻底现出法相,两条黑龙本身就是雾气所化,游走十分灵活,一时间竟是牵制了兄弟二人。而一阕一格召唤出的植物死死缠住了廖池的双手双脚,无数翩跹的灵蝶薄翼闪着寒光近乎已经划到了廖池怀中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无形起劲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淡淡红痕。

    廖池和暗胎彼此相连,是临时的血契秘术,两人生命共享,除非同时死亡,不然所受伤害会被平分,贸然动手定会伤及廖池。我事先恳求过几位如果有解决的法子请他们保住廖池的命,我以后接替顾川位置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大佬们也乐得我欠这个人情,答应如果不是非常状况不会去伤廖池。百羽衣屏息凝神,只等着魔从廖池身上转移完毕就痛下杀手。

    魔也知道百羽衣在顾忌什么,血眸饶有兴趣地盯着神色淡漠的百羽衣,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枝叶无声无息缠上他脚踝,转眼间就被黑气侵蚀化作枯枝,一阕咬牙,只能缠紧廖池,保证魔和他甫一分离就能把廖池拉到安全的地方去。

    魔安心自在地坐在廖池怀里,有恃无恐。随着魔气的转移,廖池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闷哼从唇角泄出。魔拍拍他的脸,轻佻狎昵,就如同在意识深处它经常对还是个孩子的廖池做的那样,只是由现在它十五六岁的模样做出来,不出的诡异。

    血管的鼓动渐渐减弱,像是转移已经到达了尾声,魔稍稍坐正,手指轻轻一弹,就把已经戳到它脸上的一只灵蝶弹成了齑粉。廖池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额头上满是冷汗,不住颤抖的双手在空中抓了几把,最后狠狠抓住了桌沿。

    “好孩子,忍一忍就过去了。”魔抬手给廖池擦了擦汗,眉眼间尽是残忍的快意,明明是对廖池的话,却目不转睛地挑衅看着我:“再过一会儿,你就能真正的享受本应该属于你的安好无忧了。”

    我微微向前了一步,立刻引来江月辉警觉的目光,我没有看他,紧紧盯着廖池。他看起来真的十分痛苦,鬓角的碎发已经完全被冷汗湿,黏在皮肤上。

    似乎察觉到我在看他,他费力地抬起头来,失了血色的薄唇微张,对我缓缓了几个字。

    我瞳孔猛然收缩。

    他疲惫地眨了下眼,扯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

    我闭了闭眼,下一瞬睁开时对着百羽衣和一阕暴喝一声:“动手!”

    我话音还未落下,蝶翼就已经划破了魔的皮肤,位置和深浅完全相同的伤口同时出现在廖池和魔脸上。金柠抓着钟天束腰把她狠狠摔在身后,同顾川一起扑向魔。王家兄弟低吼一声,巨大法相瞬间挤满了整个房间,把黑龙挤得无处安身,很快将其撕咬成了一阵缥缈雾气。

    魔没有料到我竟然真的可以下狠手不顾廖池死活,毕竟我们俩之前表现得完全是可以为彼此放弃一切的样子,仓促之下挨了不少下。血染透了廖池的衣服,魔想要躲闪,但它身体正同廖池连着,而廖池又被一阕死死捆住,是真正意义上的动弹不得。

    魔发出愤怒咆哮,滔天黑气以他为中心炸来,只是吸入一点就可让人坠入心魔。正梦之力同时从我和顾川身上涌出,黑银两种色泽对撞的瞬间犹如火热岩浆灌上极地冰山,立即引发了一场型爆炸,冲击波让我身子猛地一晃,立刻就被江月辉扶住了。

    虽然困难,但到底是挡住了这一击。

    廖池喷出一口血,魔唇角也溢出鲜红,它恶狠狠地盯着我,眼中除却滔天仇恨却还有狂热的兴奋。见众人不惜牺牲廖池也要杀掉它,魔立刻解除了血契,两人相连在一起的肢体迅速分开,毛细血管破裂洒下一片血雨。血色之中魔在廖池胸口上重重拍了一下,借力急退数步,同时没了廖池普通人的身体扯后腿,凭借着暗胎的自愈力,全身伤口迅速愈合,转眼又变的完好如初。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其中似乎还夹杂的内脏碎片,廖池瞬间晕了过去。一阕的枝条迅速把他拉到安全的角落,一格扑过去把一切他能想到的治愈咒往廖池身上拍。

    “接住!”金柠从怀里掏出瓷瓶扔给一格,一格准确接住,到处一面的药丸塞进廖池嘴里。

    我恨不得立刻跑去廖池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可魔目光紧紧锁定着我,它灵巧而诡谲地躲开了铺天而来的攻击,可还没到我身前,就被王家兄弟挡住。

    王进宝目中五色光华流转,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带着超然风姿,他抬起头,同时法相做出鹿挑角的动作,径直挑向魔。

    魔冲势不减,它一手抓住王进宝的独角,不顾手掌被仙力腐蚀刺啦作响对我一笑,下一瞬凭空消失在半空。

    刹那间的寂静。

    等到我们发现魇的身影出现在了廖池面前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它双手五指作爪,黑森雾气流转其间,抓向躺倒在地气若游丝的廖池心口!

    “住手!!!”

    噗呲!

    利爪刺破血肉的声响在每个人耳边炸开,血色迷离,我眼前猛然一黑,脑袋里面像是一下子被人掏空,一时间甚至不能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有何意味。

    魔的右手没进了同他身量相似的少年腹部,又从身后穿出,带出一大蓬鲜血,指间掌中尽是淋漓血肉。银发少年挡在廖池面前,口中溢出的血腹中流出的血转瞬间就把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魔抽出手,一格鸦羽般乌黑浓密的眼睫颤动几下,瞳孔失了焦距,整个人无力地倒下。

    “一格!!!”

    一阕惊叫着冲上去,他抱住一格鲜血淋漓的身体,眼睛都没眨一下生生咬下自己的左手半截无名指,塞进他口中。

    可一格已经含不住任何东西了,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里涌出,庞大的出血量让人疑心他是不是要把全身的血都流尽了。他银白长发的发梢颜色逐渐变深,有自我意识一般一点点缠上一格的身体。一阕把断指处的血灌进他嘴里,可被一格吞下去的少之又少。

    这家伙昨天还在柔声细语地安慰我不会出事的,怎么眨眼间……就这样了呢?

    魔没有再补刀,他身形一闪,出现在房间之外,捞起地上昏迷不醒的钟天露露,轻哼一声:“真没用。”

    “我要……杀了你……”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发出这样咬牙切齿的声音。

    无边黑暗自眼前蔓延开来,愤怒充斥了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烧得生疼。恍惚中我身体不受控制,一股温暖的力量由内而外包裹上我,绝对安然的力量笼上心头,轻柔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杀了他。

    杀了他!

    察觉到我近乎疯魔的执拗,那股力量更强了些,它一点点安抚着我,滋润着躁动的细胞。我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无,五感尽失,只能感受到体内温润柔和的力量浪潮般拍着经脉。

    我一定要杀了他!

    执念在脑中横冲直撞,就连林谨源也压不住,有人无奈地了句什么。不知过了多久,黑暗如潮水般褪去,我只觉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痛欲裂。

    脚边静静躺着一条断臂,平整的断口处还在汩汩涌出血来。

    ……谁的胳膊?

    我动了动手指,发现两边手都还在后放下心来:管它呢,反正不是我的。

    顾川一只手揽着我,冷若冰霜的侧脸和我贴得很近,我费力地扭过头,对着他一笑:“师父,麻烦你别靠这么近……”

    “死子。”顾川骂了一声,眼角有点红:“什么时候还轮到你嫌弃我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有些迷茫,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当即一骨碌就要爬起来,腿却软的离不上力气,只能急切地沙哑问道:“他们怎么样?魔呢?他死了没?”

    我扒着顾川肩膀努力地伸头去看,王招财抱着一人高的绿色的茧,茧由无数藤蔓枝叶层层缠绕而成,从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一格血色尽失的手背。

    “你老婆身上没有致命伤,应该只是昏迷。一格情况不太好,他被魔气入体太深,普通的治愈术根本起不到作用,我们尽快回去,把他送到禄先生那里去,些许还能有一线生机。”顾川把我一条胳膊搭在肩膀上,架着我起来,然后把我背在身后。王招财抱着一格,江月辉背上廖池,众人接连钻进密室墙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黑色大洞里。

    “刚才……”我话还没完,便猛烈咳嗽起来,咳嗽牵动了身子,浑身上下都在疼。

    从黑洞中出来,我们竟然直接到了昆玉的海滨冷饮店的后厨里,各位领主没有丝毫停留,立刻召唤各自用来赶路的法宝前往琛市,而一阕则带着一格,和金柠一起去西南雨林中找寻禄先生。

    “你刚才砍掉了魔的一只胳膊,他提前强行终止了血契,本身力量就没完全恢复,又被你伤的很重,一时半会不会在找麻烦了。”顾川轻声在我耳边道:“你做的很好,廖池和一格我们会好好照顾的,你先休息休息吧。”

    “不,我……”

    我清楚方才是林谨源在我心神激荡之际接掌了身体,重伤了魔,不禁感叹自己真没用一到重要时刻就掉线。可话回来,我这点实力也就闹看着威风,真要和魔对起来给他塞牙缝都不够,要是没林谨源,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他毕竟活了百千岁,我如今不过二十四,觉醒更是只有短短数年,修为能到这种程度,还是因为天赋所致。

    江月辉默不作声地加快和顾川并排,我一侧脑袋就能看到他背上昏迷着的廖池,他面色苍白,看起来挺虚弱,呼吸倒是平稳,唇角还有一丝没有擦干净的血痕。我抬起手,在他脸上擦了几把,把那抹红擦干净。

    “没什么事了,接下来好好养伤就行,睡吧。”

    我轻轻嗯了一声,望着廖池,缓缓闭上眼,鼻畔浓重的血腥味儿逐渐被被好闻的草木香气取代。顾川身子比较清瘦单薄,但我趴在他背上,却觉得十分安心。

    “隔绝生的气息,连神都无法识破……”

    就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我突然一激灵,抬起头来。顾川被我吓了一跳,正要开口骂我,我捏着他肩膀抢先开了口:“我突然想起来乌衣巫之前给过我一件寿衣,是能隔绝生和死的气息!”

    “什么?”顾川一愣:“在哪儿?”

    “在我家保险柜里!你赶紧带我回我家!”我两腿一夹顾川的腰,扳着他肩膀晃了两下恨不得他现在就能飞回琛市去。顾川在我后腰上呼了一巴掌,骂道:“干什么!拿我当马骑呢!”

    “你快点你快点。”我满脑子里都是一格浑身浴血的模样,直接忽略了顾川的抗议。顾川也很着急,他跳上法宝马车,把我撂在车厢的软榻上,又从江月辉手中把廖池接上来,一手按在车厢内壁上,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其中,全速前进。

    我在路上眯了一会儿,心中挂念着一格和廖池的状况,也睡不沉,只能握着廖池的一只手静静躺着,廖池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要不是他脉象十分平稳,各项生命体征也都正常,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

    可不要有事啊……我握着他的手让他掌心摩挲着我的侧脸,就如同雨中巷中短暂相见时所作的那样。一格生命垂危我都难受成这样,廖池要是出事……我简直不敢想象。

    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回到琛市,我们飞奔到我家,心翼翼地取出乌衣巫给我的寿衣,顾川接着马不停蹄的前往禄先生那里给一格送去,我则是带着廖池去了金柠家。江月辉和王家兄弟随后赶来,他们三个倒是有没在东海受伤,只是来休养一下结阵时所受的内伤。江月辉受顾川所托,顺带着照顾我。

    虽然认识不过短短十数天,我对江月辉的印象已经相当好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安静青年耐心而细心,看起来和谁都关系不错的样子,当然,我不会天真地认为他就是表面上青年的模样,但这样的人,总归是比较好相与的。

    王家兄弟休息一晚后就告辞回秦岭了,秦岭被蠃鱼作的一团糟,他们得赶紧回去收拾烂摊子。

    廖池一直没有醒,身体状况却一切正常,简直就像是……成了植物人。我搞不准他现在是什么状况,又被自己没头没脑的猜测吓得不轻,只能火急火燎地等金柠回来。

    寝食难安地等了三天后,顾川终于带着金柠一起回来了。

    顾川推门进来时我正坐在廖池床上坐调息,也许是被那天发生的种种怵到了,我只有听着他平缓的呼吸才能静下心来。听到推门的动静,我结手印将灵力收敛,缓缓吐息,睁开眼。

    顾川眉眼间不可避免地沾染了疲惫,短短几日里从东江市到琛市,又从琛市赶到西南雨林,最后再回来,一路上肯定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我从床上下来,和顾川一起走出门外,轻声问道:“一格情况怎么样?”

    顾川摇了摇头:“他伤的太厉害,魔气摧毁了他的本源,虽然一阕一路上用自己的血肉给他吊着命,送到禄先生那里的时候还是不行了。我把寿衣给他,暂时屏蔽了他身上的气息,让无常不会过来带他走。禄先生正用本源吊着他最后一口气,准备给他重新塑一副身子,他能不能坚持到重塑完毕的那天,就只能看造化了。”

    我不知道当时我脸上是什么表情,顾川拍拍我肩膀,低声道:“你也别太伤心,生死有命,你现在还年轻,到了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你的。”

    “我知道。” 我轻声道:“我只是有点……有点迷茫。”

    “不这个了。”顾川重重舒了口气,双手撑着走廊栏杆抻了抻身子:“你家那口子怎么样了?”

    “还没醒。”我皱起眉头,唇角绷得很紧:“我就等着金柠回来给他看看呢。”

    “一直没醒?”顾川面色凝重起来,朝楼下客厅抬了抬下巴:“你去叫金柠,我先看看。”

    我下楼叫了金柠,姑娘只来得及脱了外套,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手里的烟斗还安静地燃着。她气色不太好,乌黑眼睫下有淡淡的青色,我暗暗叹了口气,虽然舍不得,但还是轻轻碰了碰她肩头,把她叫醒了。

    金柠揉揉眼睛,习惯性地在沙发扶手上磕了下烟斗,声音里还带着困倦:“怎么?”

    “帮我上去看看廖池吧,他一直都没有醒过。”我轻声道。

    金柠眉峰极其轻微的拧起,她在我手上借了下力站起身,收回烟斗整了整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走。”

    我和金柠一前一后走进房间,顾川正坐在床沿,一手按在廖池额头上,见金柠过来,他招招手,道:“你快过来看看。”

    金柠在他让开的位置上坐下,手搭上廖池手腕,我忐忑不安地等着。两分钟后,金柠“咦”了一声,向前微微探身,把手按在廖池额头上。

    “怎么样?” 我等得心焦,迫不及待地问道。

    金柠却没有直接回答我,她看向顾川,一脸凝重,顾川缓缓点了点头。

    我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金柠抬手按了按额角,望着廖池轻声道:“有点麻烦,他失魂了。”

    “失……失魂?”我愣在原地。

    “嗯。他的魂魄虽然还在身体里,但是已经无法感知外界的任何东西了。”金柠的很慢,似乎实在琢磨要怎样向我解释才好:“魔大概是为他营造了一个幻境。嗯……有点像黄粱梦的感觉,不过等幻境结束的时候,他估计也就死了。”

    “我要怎么救他?”金柠话音刚一落下,我便沉声问道。

    “我不太清楚……魂魄上的事,还是找昆玉过来吧。”金柠拿出手机拨给昆玉,然后把手机往顾川手里一塞:“你给他。”

    “喂!我可不想被那疯子骂!”顾川跳脚,就要把手机塞回金柠手里。

    “我不管,你们两个疯子不应该更有共同语言吗?”金柠躲着不肯接:“我和昆关系差成那样,他肯过来才怪!况且这是你徒弟!不是我的!”

    “我和昆关系也一般般啊!”顾川瞪着眼睛,就在这时电话接通了,顾川立刻换上了一幅正经面孔,把手机贴在侧脸上:“喂,是昆玉吗?”

    顾川估计是不想让别人听到他和昆玉是怎样对骂的,走出了房间,话音渐渐远去,我沉默地看着廖池,只觉眼中十分干涩。

    魔所的“真正的享受本应该属于他的安好无忧”便是这场他营造出的幻境?

    让廖池在幻境中去做一个家庭美满幸福,从出生起的吃穿用度都远在人上,长大之后身边美人无数的少爷?

    之前听魔这样提起时我只当他是在挑衅,事到如今我心中则无端地生出荒谬之感。我无比希望廖池童年的伤痛不曾出现不错,可如果是那样,他怎么会夜夜被噩梦缠身,又怎么会遇见我呢?而且那样的廖池,在经历了截然不同的生活后吗,还会是我爱的那个人吗?

    他还会是温柔而强大,体贴而风趣的样子吗?

    我快要被撕裂成两半了,一方面是希望廖池一生安好喜乐无忧,一方面又不想他失去现在的样子。我怔怔想着,按在廖池脸颊上的手不自觉用了几分力道,按得柔软的皮肤微微陷进去一些。

    金柠屈指敲了敲我手肘,如同清楚我在想什么一般道:“生活经历的确是塑造人灵魂性格的主要因素,但你要相信,一些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嗯。”我强行收敛焦躁不堪的心神,颓然地垂下手:“我相信。”

    金柠轻轻叹了口气,给廖池捏了捏被角,又指挥着我拿棉棒蘸水给廖池润润唇。见我万分惊奇,姑娘把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淡淡道:“这有什么好惊奇的,我换过数十副身子,什么行当都做过,会伺候人一点也不奇怪。到是你,从没伺候过人吧。”

    “没,我家里人很少生病,就我现在这两手还是照顾他练出来的呢。”我把廖池身子扶起来,一点点为了喂半杯水。顾川完电话回来,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扬手把手机扔进金柠怀里。

    “他明天就过来。”顾川在我腰间狠狠掐了一把:“你看看你看看,师父我为了你挨了一顿骂!我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我凑过去给他掐,想讨好的朝他笑笑无奈现在真的没什么笑的心思:“辛苦了辛苦了,您再掐几下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