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她完,松开一只胳膊垂下去,摸到温柠的,拇指轻轻勾住,拉了拉。
这是从前温柠最喜欢对她做的动作。
每当两人要做什么约定,就勾起拇指,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然后她会习惯性地刮一下温柠的鼻子。
温柠又心软了。
从到大,一直都是顾迟溪迁就她,有时候回想起来,那么多个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瞬间,顾迟溪却默默忍受她,哄她,从不厌烦。
一桩桩一件件。
今天是顾迟溪的生日。
还有三个时就要过去了。
迁就便迁就吧。
温柠心怀愧疚,应了声:“好。”她屈起指,将那只拇指牢牢攥在掌心里。
“谢谢老婆”顾迟溪偏头吻她的头发。
嘴唇隔着柔滑的发丝触碰到耳朵,忍不住吻了又吻,沿着耳廓缓缓往下移,到后|颈,感受到温柠颤个不停,没再继续。
温柠却也没躲,只:“去阳台吧。”
“嗯。”
中秋节是要赏月的。
今夜无云,月亮斜挂在东南方向,硕大如盘。
阳台上有圆桌和凳子,桌上摆放着几个冰皮月饼,一个大柚子,象征性地放在那,不吃。
温柠坐在秋千椅上,摇啊摇晃啊晃,顾迟溪挤过去,贴着她坐下来。她以为这人要坐秋千,便脚尖点地,稳住,:“你坐这儿吧,我坐凳子。”
完起身要走。
“别——”顾迟溪伸搂住她的腰,将人勾回来,“我们一起坐。”
“可是有点挤”
秋千椅是圆的,不大,一个人单独坐够宽敞,两个人就有些勉强。但她们骨架纤细,挤一挤也坐得下。
顾迟溪往旁边挪了挪,抱着温柠靠在自己身上,两人紧贴在一起,倒也舒服。温柠乖乖地配合,任由她摆弄自己的胳膊,脑袋。
夜色浓重,四周静谧。
温柠看着月亮,喃喃道:“古代人赏月都吟诗”
“你会吗?”
“当然,”温柠一挑眉,“听好了啊,咳咳,床,前,明,月,光哈哈哈哈哈哈”突然被自己逗笑,秋千晃啊晃,她下意识环住顾迟溪的脖子。
顾迟溪忍俊不禁,指尖轻轻揉搓着她的耳垂,接下:“疑是地上霜。”
“嗯,你继续,下一句。”
“举头望明月?”
温柠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许久,声道:“低头思故乡啊”
这就是她的故乡。
思念的不止是故乡,还有已经逝去的人。
她想起了父母。
以前中秋节,爸妈会带天文望远镜回老家,晚上所有人坐在楼顶,用那望远镜看月亮。偶尔有两年不回老家,就上二楼阳台。
妈妈会做肉馅月饼,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近几年一个人,她完全没有节日的概念,因为工作缘故,连续三年的春节都在天上飞,更别中秋节。时间长了,情绪深埋在心底,堆积成山。
今年不同。
顾迟溪回来了,她们结婚了,有法律意义上“家”的关系。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别扭难言,但十几年建立起来的默契让彼此互相信任,越想远离,就靠得越近,在长久的麻木冰冷中留下一丝温度。
就如此刻有一种家人彼此陪伴的温情。
“柠柠”
“嗯。”
“怎么了?”
“没事。”
温柠搂紧了顾迟溪的脖子,埋脸抵在她肩窝上。
顾迟溪身子一僵,抬轻抚了抚她的脸,转移话题道:“家里有酒吗?要不要喝一点?”
“好啊。”
以为温柠会拒绝,没想到答应得毫不犹豫。她从怀抱里退出来,趿着拖鞋进房间,开门出去。
工作缘故,温柠平常几乎不喝酒,但会买一些放在家里,不至于兴起想喝却没有。她下到一楼,打开楼梯边的储物柜,翻翻找找,一个薄薄的长方形东西掉了出来。
她捡起来。
是一张专辑。
硬壳纸封面有些泛黄,边角翘了起来,写着“202洛城签唱会”的lg裂了一道痕,上面有歌的亲笔签名。
温柠脸色微变。
这是顾迟溪最喜欢的一位歌,可惜已经去世好几年。
至于这张签名专辑
就在温柠二十岁生日后的一周,这位歌发布了新专辑,首站签唱会在洛城。彼时顾迟溪上班,温柠大冷天逃课去买专辑,排队给歌签名,因为队伍很长,她在寒风里站了三个多时才进去,回学校第二天便感冒了。
她买了一千多张,冲销量,当面拿给歌本人签名的只有十张。
那几天没有见到顾迟溪,她想等周末回家再给对方一个惊喜,却没想到等来了空空如也的房子。
后来,她联系后援会,把一千多张专辑送给了其他粉丝,唯独留了一张签名。
同年秋天,这位歌不幸遇难去世。
专辑成为了绝。
温柠一直留着,没扔,偶尔收拾屋子翻出来,随一塞。
时隔七年,这份礼物还能送出去。
秋千椅吱吱呀呀地摇动着,顾迟溪用脚尖轻点地面,余光瞥见温柠回来了,连忙上前接过她里的酒,放在桌上。
“这是——”
她看着专辑微愣。
温柠没有话,自顾自地开酒倒酒,猩红色的液体盛在透明玻璃杯中,宛如璀璨的红宝石,潋滟生光。她坐到秋千椅上,抿了一口酒。
顾迟溪望了她一眼,放下专辑,端着剩余那杯酒挤到她身边坐。
无言的沉默。
一丝凉风扑在脸上,拂动鬓角的碎发。温柠又抿一口酒,含在嘴里片刻才咽下去,“首签买的,想送给你,但是你不见了。我找了你好久,找不到,就放在家里。”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用气息呼出来,极力想要维持平静,到后面却带了一点颤意。
顾迟溪突然抓住了她的。
“现在送应该不晚吧?”温柠转头笑,月光照进她眼眸。
这双眼睛生得勾人,像含着露水的玫瑰,娇媚,冷艳,一扬一眨都动人心魄。
“柠柠”顾迟溪低声唤她。
她弯着眼睛笑,轻快地打断:“亲笔签名的绝专辑,喜欢这个礼物吗?”
“嗯,”顾迟溪笑了笑,“很喜欢。”
温柠没再话。
没有云的夜晚视野特别好,天空是浅淡的黑,月亮周围覆着一圈淡黄的光晕,隐约可见表面的陨石坑,像藏青色布料被烟头烫穿了一片。
温柠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又倒,倒完很快又喝光,她不是灌,而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什么,只能喝酒。
她不会喝酒,酒量也不好,红酒入口带点涩,微苦,于她而言是在喝药。
但这比起心里的苦,根本不值一提。
两三杯下去,脸颊渐渐热了起来,带着燥意,不用照镜子瞧也知道红成了一片。
曾有一回她在家喝十九度的甜红,半杯就开始脸红,接连两杯就头晕目眩,浑身发烫,脑壳像被重重地锤过一样,走路都飘。
这种感觉很好。
“顾迟溪——”她看着月亮喊她的名字。
“嗯?”
身旁人转过头,见她脸颊绯红,皱起了眉,正要话,温柠又开口了。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啊?”
她仍是看着月亮。
顾迟溪脸色微变,低声:“还好。”
温柠收回目光,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笑:“给我讲讲在英国的生活吧。”
顾迟溪一怔,“哪方面?”
“都行。”
“”
温柠笑得灿烂,露出一排白牙。
顾迟溪看着温柠的眼睛,里面好似有流光闪烁,她隐隐能感觉到温柠为什么问这些,但对自己来,却是恨不得能抹去这七年里的所有记忆。
但是她过,要直面温柠。
“英国经常下雨,我不是很喜欢那边的天气”顾迟溪垂着眼,声音低沉,像是一个交代作案过程的罪犯。
那年她二十三岁,在英国读硕,选的商科,拿到学位后留在当地工作。
一开始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母亲每天吃喝玩乐,丝毫不关心她,了不起多嘴一句:去你爸这边的分司呗,乖一点,表现好一点,让他将来多分你点家产。
国内回不去,家里的产业碰不到边,在国外也只能靠自己。
她考虑过认命。
但是想到这样就等于任人宰割,她便不甘心。后来,她去了英国本土的大公司,一工作就是五年,从新人爬到管理层。
那时她以为自己永远回不来,便彻底断掉了一切念想,忘记过去,忘记温柠,安心留在当地工作生活。期间的过程痛不欲生,是信仰暂时救了她,但她不算虔诚的信徒,只想给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寻个寄托。
没想到,父亲的死为她的生活带来了希望。
一切罪孽开始于那个男人,一切痛苦也结束于那个男人
顾迟溪只了自己学习方面的事。
她抬眼看着温柠。
温柠眼神迷离,脸好像更红了,“你和邱亦然是在英国认识的吗?”
“嗯。”
“怎么认识的?”
原来想知道这个。
顾迟溪略感到意外,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恍然一笑,“她们学校办音乐节,我参加了演出,她看完去后台找我,就这样认识了。”
“你们关系很好么?”
“挺好的。”
“哦。”
温柠低头看着杯里的红酒。
她嫉妒邱亦然。
七年啊
若是她知道顾迟溪在哪里,天涯海角都要追过去,可偏偏这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放任她痛苦,绝望。
“柠柠,我跟亦然不是你想的——”
“我想的什么?”
温柠没好气地打断了顾迟溪的话,冷眼看着她,“你有几个朋友关我什么事?你怎么那么会自作多情啊?我告诉你,顾迟溪,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我就当你死了!”
头很晕,酒劲上来了,双颊越来越烫,热意从额头蔓延到脖子根。
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爆发出来。
眼眶酸涩,温柠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将泪意憋回去,她盯着桌上的酒瓶,伸去拿。
刻薄的话语,像无数锋利的刀子一样划过顾迟溪的心,生生划出一道道血痕,淌出血来,一股剧烈的痛楚涌遍了四肢百骸,她一抖,险些拿不稳杯子。
见温柠拿起了酒瓶,她连忙攥住她腕,“柠柠,不能再喝了。”
“不用你管。”
“”
顾迟溪无力地松开,温柠起身下了秋千椅,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苦涩流入喉咙,冲淡了一点情绪。
“我找你的辅导员,打了你所有同学的电话,一个一个问,然后去了你去过的所有地方,包括我们一起去旅游过的景点我以为是我突然表白吓到了你,没有办法再继续做朋友,所以你才消失,躲起来,让我找不到你”
“我爸妈投资被人骗,欠一屁股债,到处卖房卖地,回来高速上出事了那时候我想,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或者,哪怕给我打个电话,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我猜,你肯定很讨厌我,很恶心我,你把我当妹妹,我居然对你有那种想法。”
温柠背对着顾迟溪,嗓音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喝醉了。
好多话想,什么都敢。
顾迟溪注视着她的背影,口中喃喃:“我怎么会讨厌你,怎么会恶心你。”
——我欢喜都来不及。
“可你就是消失了。”温柠哽咽道,起身。
顾迟溪仰视她,嘴唇张张合合,捏着杯子的不住地颤抖,随后站起来,将杯子放到桌上,迎面抱住了她。
“柠柠”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也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姐姐’,发现我其实那么不堪,见不得人,你会怎么办?”顾迟溪吻着她的耳朵。
话里饱含深意,忐忑不安。
温柠颤抖着,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没太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她脚发软,彻底跌在顾迟溪怀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姐姐就是姐姐”
“柠柠?”
“嗯。”
她的脸很烫,呼吸都是滚灼的,话间眯着眼睛笑起来。
顾迟溪知道她喝醉了,无奈轻叹,拉起她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人进屋,心翼翼放到床上,转身去阳台收拾东西。
收拾完,十点半了。
温柠仰躺着,脸和脖子泛着大片朦胧绮艳的粉色,如盛开的桃花,她半睁着眼,似乎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灯一关,室内陷入黑暗。
“关灯干嘛?”
顾迟溪摸黑躺进被窝,侧过身,搂住温柠的腰,“睡吧。”
她像是捂着一团火。
“我的酒还没喝完”温柠哼哼唧唧道。
呼出的气很烫,带着酒味,顾迟溪情不自禁吻住那片唇,薄薄的,软|软的,一时上了瘾。
“唔——”
温柠喉咙里溢出呜咽,虽然意识很清醒,但肢体沉重迟缓,动一下都很费劲,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般热情。
她不知不觉松懈,张开了嘴,顾迟溪趁偷入掠夺。
一簇火苗倏地窜起来。
短促的呼吸,杂乱的心跳。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蠢蠢欲动。
“柠柠”
“唔。”
“我爱你。”
耳边嗓音绵绵,温柠只觉得自己跌入了沸水里,浮浮沉沉,接着又像是被放在火架上烤,燥|热无比。
清醒的意识告诉她,不能再继续下去,可是脚都不听使唤。
梦境反反复复闪过她脑海。
还有那天的疯狂。
尽是折磨。
顾迟溪支起身爬过她头顶,拉开了床头柜,循着黑暗摸索到一个方形盒子,拿了出来。
察觉到动作,温柠知道这人要做什么,咬着牙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不行”
话未完被堵住。
夜深月高,屋里烈火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