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90
时隔一年,姐弟俩再次见面。
上回是父亲的葬礼。
男孩直愣愣盯着顾迟溪,眼神写满了惊讶:“你”
顾迟溪微笑:“这是我家。”
她站在倒数第三级台阶上,俯视着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仿佛在看陌生人。
顾飞远一愣,转头看向温柠,又看看徐安若,最后目光回到顾迟溪身上,“你是‘姐夫’?”
罢,指了指女友。
“不然呢?”顾迟溪挑眉。
方才在楼上,所有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了来龙去脉。发生类似杨仪的情况已经够她反胃,没想到还有更让她膈应的事情。
她不想与王丽雅的儿子扯上任何关系。
但她没有立场阻止。
所以,她下楼了。
顾飞远看见她,或许会认为一切是有预谋的,又或许出于与她同样的心理,避之不及,从而与徐安若划清界限。
她可以躲在楼上,永远不同顾飞远见面,也许表妹就能如愿以偿,但是顾飞远提到“表姐”和“姐夫”时的反应太奇怪了,奇怪到让她生疑。
怎么会对还没见过面的人如此感兴趣?
像是为了见所谓的“表姐”和“姐夫”才改口出“一家人”这种话。
既然本身目的不纯,就让她来提前引爆
顾飞远盯着她半晌,忽然干笑起来,边笑边点头:“我明白了,呵呵,明白了,哈哈哈——”
笑声令人发毛。
徐安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莫名心慌。
这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不是姐弟吗?怎么看起来关系很差?再差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明明是变相见家长呀。她如是想,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突然,顾飞远转过头,冷眼睨她:“你故意的吧?”
“啊?”
“恶心我?”
“什么恶心”徐安若满头雾水,“我恶心你什么了?”
顾飞远哂笑一声:“难怪我问你表姐和姐夫是谁,你扭扭捏捏不肯,原来踏马的是我爸三生的便宜姐姐,哦豁,套我呢。”
意料之中。
顾迟溪脸色微白,心里却舒了一口气。
温柠挡在顾迟溪身前,怒道:“我让你进来了吗?谁套你了,自己脸大往屋里凑,给我出去!”
“什么三?我不知道啊”徐安若左右看看,有点害怕。
顾飞远指了指楼梯上的人,又指着她,额角青筋浮动:“都一个套路是吧?我懂,弄出个孩子想进我家门,绑定我?做你踏马的美梦去吧!孩子是不是我的还不一定,谁知道你跟外面哪条野狗混了,安在我头上,呸,恶心死了!”
“你怎么自己做的事情不认账?还污蔑我?”徐安若睁大了眼睛。
他冷笑,转身离开。
漫天金红色霞光,阿斯顿马丁停在门口,白色车漆镀上了一层光影。
徐安若追出来:“别走”
“还想怎样?”
“你自己干的事你得负责!”她拉住他的。
顾飞远不耐烦地甩开:“少来!我戴套了又没在里面!谁知道呢,我就怎么可能这么巧刚好中奖,原来是算计我,想坑我啊?没门儿!滚!”他拉开车门坐进去。
“你——”
车子往前调了个头,朝大门方向驶去。
徐安若快走两步,想追,却追不上了,眼泪掉了下来,一时心里不出是绝望还是愤怒
大门开着,冷气散了出去。
温柠想出去追表妹,又放心不下老婆,左右为难,想了想,还是老婆更重要。她抱住顾迟溪轻声安慰。
“没关系”顾迟溪靠在她怀里,“这是事实,我接受,总要面对自己的。别人的看法我不在乎,我只在意你。”
罢,拍了拍温柠的。
“快去追妙妙吧,别出什么事。”
此话才落,门口光线一暗。
徐安若哭着从外面进来,鼻子一抽一抽的,她看向温柠和顾迟溪,欲言又止,也不敢问怎么回事。
温柠望着她:“为什么不早,你男朋友是嫂子弟弟。”
姑娘抽抽噎噎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问过你表姐和姐夫是谁?”
“你们婚礼照片我发在朋友圈了,他他大姐也发了环境差不多的,是朋友婚礼,然后我才知道。”徐安若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了清楚。
事到如今,渣男翻脸不认账,她无依无靠,不敢向家里,只有表姐和嫂子能帮她。
“我确实有隐瞒的念头,因为觉得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没必要让被人知道,而且我以为姐弟关系应该不至于很差,所以我”她吸着鼻子,喉咙哽得破了音。
两人都心软,见她这副可怜模样,于心不忍,再多的气和火也发不出来。
顾迟溪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和他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关系并不好,他才是所谓的‘豪门’,我不是,你也听见了,我妈是三。”
“你今天的想法,跟我妈当年一模一样。”
“溪宝”温柠想阻止她。
揭一次伤口就痛一次。
顾迟溪抬了抬,回以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继续:“他一开始要打胎,就在门口改变了主意,难道你没有一点点怀疑吗?无论如何,他不想承担责任是事实,否则不至于翻脸比翻书还快。”
“假如他不愿意结婚,但愿意养孩子,你以为就皆大欢喜了吗?不会的。”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揭开伤疤,将母亲的事和自己所经历的出来,最后提到与温柠从一起长大的感情。
她总要直面真实的自己,当弱点不再是弱点,就没有人能轻易戳她的心。
徐安若听得愣神,眼泪和鼻涕一同流下来
“我恨我妈,恨不得她去死,她每打我一次,这种恨就加深一分,我经常做梦自己参加她的葬礼,然后笑着醒过来。”
“也许你不会像我妈那样,但你看着他最后跟别人结婚,一家人热热闹闹,心里真的半点都不会难过吗?只要你难过了,就一定会扭曲,这种负面能量发散到孩子身上,长大了是我,还是另一种人生,无法预估。”
“等你年过半百,你的孩子每天盼着你死,悲哀吗?”
“现在,你有三个选择,第一,打胎,我和柠柠帮你善后。第二,生下来,找顾飞远闹或是打官司,要抚养费,至于能不能打得过他,自己掂量,我们不会帮你。第三,生下来,自己抚养,可以一辈子单身,也可以再找人结婚,前提是坦诚相待,对方愿意接受你和孩子。”
“你是成年人了,三个选择风险高低自己判断,也务必自己承担后果,我们尊重你。”
顾迟溪完,看了温柠一眼,转身进厨房。
冰箱里有温柠早上买的菜,她拿出来,心里盘算着菜谱,取下砧板,洗菜、切菜,开油烟掩盖掉外面一切声音。
天色渐渐暗下来。
徐安若低垂着脑袋站在那,眼泪鼻涕流过了嘴唇,视线里一片模糊。
屋子突然变亮。
温柠打开灯,牵着她绕过沙发坐下,抽了几张纸递过去。
姑娘默默擦眼泪。
厨房传来炒菜声。
静坐了会儿,温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淡声:“你也看到了,他是怎么翻脸的,我讲一万遍,不如你自己亲眼看见来得有用。”
“嗯。”
“你想玩什么跟我,只要安全不犯法。环游世界?香槟别墅游艇prty,滑雪马术高尔夫?其实这些没什么稀奇,真正宝贵的东西,你的青春,你的健康,你的心情,这些都是花钱买不到的。”
“或者,给你开个公司玩儿,请人打理,你什么都不用做,有空过去转转,别人就能喊你一声董事长,喊你徐总,爽不爽?好玩不好玩?”
“但是你带着孩子可没办法玩,孩出生前三年最需要人照顾,需要亲妈陪伴,任何人都不能替代,想清楚了啊。”
徐安若连连摇头:“那不行”
“是啊,你自己都是个孩子。”温柠两一摊,而后又揽住她的肩膀。
“妙妙,你的起点比很多人都高,你有好的资源,有一好牌,还是多把精力心思放在自己身上,总会遇见更好的。”
徐安若愤愤道:“死渣男。”
温柠附和:“就是,死渣男。”
“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没错!”
“气死我了。”
“不气,有表姐呢,你是渣男靠谱,还是家人靠谱?”
徐安若毫不犹豫地:“当然是家人。”
温柠长舒一口气。
有点想哭。
费了半天劲,没劝动表妹还误伤了老婆,渣男一来直接现场“上课”,如她所愿。
她一直觉得表妹本性不坏,只是年纪经不住诱惑,好好引导还有救。
谢天谢地。
“表姐”
“哎?”
徐安若抬头,肿着一双眼睛:“做人流术会不会很痛?”
“有无痛的。”
姑娘沉默了,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吃晚餐,徐安若全程没敢抬头看顾迟溪,默默吃完,自己想把碗洗了,被温柠拦住,让她坐下来休息。
顾迟溪也没话,吃完就上了楼。
温柠洗了碗,收拾干净厨房,把表妹带到何瑜住过的那间客房里,给她拿来干净的换洗衣服,“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公司那边有你嫂子在,不会影响的,这几天就先住下来,好吗?”
徐安若点点头,神情晦暗。
“其实,我也有真心喜欢他的,谁让我是颜控,他又长那么帅,又会撩”
“会撩是因为在无数女孩子身上试验了无数次。”
“”
时间还早,温柠让她先去洗了澡,陪着她坐了会儿,聊天,起一些好玩的事,有趣的人。
一直到将人哄睡。
夜渐深,温柠洗了澡回房间。
“老婆——”
顾迟溪捧着pd坐在床头,屏幕上是图表,看起来像在工作,她闻声抬起眼,“妙妙呢?”
“哄睡了。”温柠坐下来一个翻滚过去抱住她的腰。
“想通了吗?”
“嗯,明天我带她去医院。”
顾迟溪叹了口气,没话。
“老婆”温柠在她腰|侧蹭了蹭,“别忙了,大晚上的,你不是给我带了礼物嘛,哪儿呢?”
夏天穿得薄,吊带睡裙半透不透的,稍微挨得近些就容易起火,她的脸颊软软热热,散出一股淡香,顾迟溪闻着有些心猿意马。
坏情绪随之烟消云散。
她笑了笑,把pd搁到床头柜上,捏捏温柠的鼻子,“先猜是什么。”
“猜不到。”
“在沙发旁边。”
温柠一骨碌爬起来,望见沙发边有个白色纸袋,迫不及待过去扒拉,里面装着个鞋盒。
打开,一双烫钻芭蕾粉的麂皮高跟鞋。
是她前几天在专柜看中了却尺码售罄的那款。
“啊——”
温柠惊喜得尖叫。
顾迟溪下了床,蹲在她身边,“刚好我在首都专柜看到这款有你穿的码。”
“啊啊啊谢谢老婆!”温柠拎着鞋子抱住顾迟溪,一顿乱啃猛亲。
弄得人脸上全是口水。
顾迟溪倒不嫌弃,拉着她坐下,一捉住她的脚,一拿过鞋子,套上去,“走两步看看。”
温柠站起来,从落地窗边走到卧室门,踩着模特台步,又走回来,腰一扭,下巴一抬,抛了个媚眼:“顾总,我美吗?”
“美。”
“嘻嘻。”
她原地踩了两步。
忽然,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搂着跌到了床上,头顶大片阴影遮挡,接着唇瓣一热。
“唔——”
柔和又强势的气息搅得她天翻地覆。
顾迟溪仰了仰头,眸光温柔地望着她:“改天我们补一个结婚纪念日好不好?”
“好。”温柠勾住她的脖子。
“那今天还用不用皮鞭了?”
“用!”
第二天早晨,顾迟溪先起了床,下楼做早餐。
这会儿温柠还在睡,昨晚被皮鞭折腾得“死去活来”,哼哼唧唧到凌晨,一觉睡过去沉如死猪,没那么早起。
“嫂子”
背后传来低低的女声。
顾迟溪转过身,见表妹站在厨房门口,怯怯地望着她,疑惑道:“妙妙,怎么了?”
“对不起,”徐安若往里走了两步,声,“昨天我的话太伤人了,还勾起你不好的回忆”
“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嗯我想过了,还是打掉这个孩子。”
顾迟溪关掉火,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人年轻的时候免不了走些弯路,能及时醒悟就好,以后你会遇见更好的,真正爱你珍惜你的那个人。”
姑娘抿紧了唇,点点头。
“去洗漱吧,早餐很快就好,吃完等你表姐起来陪你去医院。”
“好。”
她听话出去。
顾迟溪重新打开燃气,搅动锅里的粥。
心好像变得轻盈了,通透了,长久以来压在那里的重量突然消失,被压得蜷缩的她舒展开,无限延伸,立了起来。
就在前一个夜晚,她丢掉了所有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