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利不起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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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百般思量之下,还是给吴国寄去了国书,想要共商天花药方的事情。

    毕竟天花这种疾病除了如今的大端,就只有在过往的吴国有过。

    国书上三言两语不清楚,景司怿便邀吴国皇帝派遣使臣来大端,吴国皇帝估计是因为有天花药方在,端的有恃无恐,所以倒也欣然应允了,答应派遣来使。

    要知道,就连最重利的陈国人,在大端天花肆虐时还是惜命多些,一些滞留在大端境内的陈国商人纷纷动用关系门道,想要返回陈国。

    吴国皇帝会拒绝他的这一邀请,是在景司怿意料之中的,他一口答应,反而是景司怿意料之外的事情。

    如今的吴国皇帝仍是玉凤公主的父亲,或许是应了祸害遗千年的这句话吧。

    就连正始帝到了年纪,身体比之以往已经有了衰老之态,做起事情来有些力不从心。

    可吴国皇帝比正始帝还要大上十几岁,如今已经年过古稀,身体却依旧硬朗,而且吴国皇帝子嗣众多,倒也没有听什么为了皇位而内斗不断的事情,估计是吴国皇帝的硬朗身体让这些皇子们看不到自己登基为帝的希望了,反而有些听天由命的意思。

    自四年前一战,景司怿“逼”着和吴国签订了两国交好的合约,并且互换了国书后,吴国虽然没有再在两国交界处滋事,但两国关系仍旧是在走钢丝一样的十分紧张,只要有一些外力作用,恐怕这份苦心维持的平衡就都会被打破。

    谁都知道吴国并不会安分,只是又经历了一场大败,养精蓄锐,坐等时而已。

    陈国的若云公主与韩王联姻这件事情又打了他们一个措不及,难免会让他们有陈国和大端联的错觉,打起仗来也会担心陈国在一旁捅刀子,所以有些瞻前顾后,畏畏脚的。

    可这只是暂时的,等吴国有了喘息之,他们势必就会伺反击,毕竟与吴国接壤的大端地大物博,在吴国人的眼中就像是一大块肥肉一样,他们很难不眼馋,再加上吴国人本就好战。

    吴国肯派遣来使,这是如了景司怿的意,可是,景司怿的神经反而更加紧绷起来,不敢放松。

    知道情况紧急,吴国使臣来的倒也快。

    当时,从他们得到玉凤公主进入大端境内,到玉凤公主一行七人到达京城是花了五日的时间,而这次却只花了三日的时间,这让景司怿有些疑心,吴国是不是早就算好了这一步,因此让使臣早早就开始动身了。

    这次来的使臣只有一个人,而且名不见经传,登上朝堂的时候更是引起了的喧哗,只因他上朝时头戴儒生戴的方形布巾,身着一身布衣。

    这位吴国来使竟然不是官身,这简直是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

    要知道,一般人出使时为了让他国看重,以示使臣有足够的话语权,往往都是铆足了劲儿地把使臣的身份给往上抬,这也算是一种诚意的表露。

    文武百官开始怀疑,吴国皇帝是不是在趁戏弄他们,竟然就派了一介布衣来商讨这样的大事?

    即使是因为来使走近,他们也只是相对收敛了些,不再低声交谈,可是那互相交换的眼神却还是将他们的怀疑表露无遗。

    景司怿却是看着对方落落大方地站定,丝毫不受百官的影响,反而坦然磊落,蓦然生出一种警惕感,这种感觉是人自身经过判定后在脑中形成危意识的结果。

    就像是人体在危险来临前所发出的自动预警,就像是领地里的头狼会在其他头狼靠近时察觉到危险一样。

    随着这位使臣站定,微微一笑,仿佛上面高座上的不是关系紧张的敌国皇帝,而是他的多年至交,大端的文武百官这才停止了眼神交流。

    有这种魄力和从容气度的人怎么会是寻常布衣?

    吴国皇帝又岂会派一个寻常布衣孤身入大端?

    这些官员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理智便开始回笼了。

    于是都老老实实地收起了原本的轻视之意和眼中的困惑震惊,将惊掉的下巴给重新安上。

    朝堂之上,一时静谧如冬夜,若是冬日,怕是连落雪声也能细微入耳。

    倒是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意味,但若是用上“严阵以待”这个词,未免也有些太过好笑了,这位吴国使臣并不是三头六臂,让他们这近百人在大端的地界里,对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布衣书生严阵以待?

    虽然用词有失偏颇,可眼下形势似乎的确是这样的。

    文武百官只注意到这位吴国人走在大端的朝堂上就像是走在自家院里一样闲庭胜步,脸上的笑意并未变过,并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的表情至始至终也从未变过。

    这个人就是他们高居庙堂之上的大端皇帝。

    景司怿从吴国皇帝答应遣使前来时就心存疑虑,在听使臣只有一人时更是不敢掉以轻心,因此,看到这吴国使臣的泰然自若,以及这光风霁月的气度时,他在警惕之外也并不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使臣之后的开场词更是证实了他之前的那种警惕感。

    只见这使臣深深一揖,仍旧是带着笑意道:“在下冉卫,见过大端陛下。”

    “闻知大端子民因天花不得安生,我皇甚为忧心,正想为大端分忧之际就收到了陛下的国书,于是立刻遣某来此了,某身负皇命,不敢拖沓,三日昼夜不休地赶路,终于赶到大端。”

    到最后,他抬起头来,声音里是自然至极的喜悦和大功告成后的释然。

    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和一般诉苦邀功的场面话并无不同,可这番话却对景司怿之前心里存着的一个疑问进行了解答。

    这位使臣揣度人心的本事由此可见一斑。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拿捏的恰到好处,给人一种此人很是真挚的感觉。

    景司怿不动声色地接收了他话里传达的信息,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虽然他知道对方一定也在同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他笑了一声,:“使臣辛苦,可惜如今天花肆虐,否则使臣来此,就可以看到大端百姓夹道欢迎的盛状了。”

    吴国和大端一向不对头,要是没有天花,听吴国来使,恐怕会夹道用烂菜叶和臭鸡蛋来欢迎他吧。

    使臣心里这样想,可脸上却露出了遗憾之色,赞同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景司怿又似不经意地道:“使臣姓冉?

    听闻吴国立国伊始,有一冉姓文臣曾游历各国,以图劝各国君主以仁义诗书教化百姓,免去战乱。

    虽游历多年,未尝如意,可其文采却也折服了各国君主,文圣之名不胫而走。

    只是因对各国君主不肯推行仁政的举动失望,所以这位文圣临终前留下遗愿,凡是他冉姓子孙俱不得为官,以免成为君王鹰犬。

    使臣这样的人物在吴国竟没有个一官半职,莫不是这位文圣的后人?”

    这位使臣脸上的笑好像淡了一些,又好像没有。

    反正在场多数官员的脸上又写满了震惊。

    不同于最开始带有质疑意味的震惊,这次的震惊是纯粹的。

    吴国人尚武,所以这位文圣是吴国人的事情就一直都有人质疑,可如今景司怿这样,那就明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这个人如今有了文圣后人的身份,就让百官之前的慎重落到了实质,找到了缘由。

    这使臣明显是不愿对此多谈,于是只用“陈年旧事”四个字一笔带过,随后就将谈话带回了正题。

    他似笑非笑道:“某以为,此时陛下应该是更关心治疗天花的药方才对。”

    景司怿道:“天花药方关乎我大端子民安康,朕自然关心。

    可使臣昼夜不息来此也实在是辛苦,朕总不好重此轻彼,因此就慢待了使臣。”

    难道你这种刨人家底的行为就不算慢待了吗?

    冉卫银牙几要咬碎,但面上仍是笑意斐然:“陛下客气。”

    他这句恭维,景司怿坦然受之。

    在唇舌上占些便宜是一回事,但景司怿也没有忘记正事。

    他的目的本来就是天花药方,并不在于激怒这个冉卫,或是和吴国的关系搞的更僵。

    两国既已签订协议,此后世代交好,不再刀剑相见。

    那就是在大端有实力将吴国打的一蹶不振,或是在吴国元气恢复,时到来之前,两国还不能完全撕破脸。

    所以,两国此番的谈判,你来我往,都要维系在一层亲善的表象下。

    吴国本可以作壁上观,大端经此次动乱后,死的人数不会少,必然会元气受损,可吴国却选择来趟这趟浑水。

    陈国有句话:无利不起早。

    所以他们来此只是为了换取更大的利益。

    这一点,景司怿是在之前就考虑到的,但他却没有想到,吴国的胃口这样大,竟然想要大端割三座城给他们,而且还是大端边塞上占据了战略要地,至关重要的三座城池,可以毫不夸张地,若是吴国有了这三座城,吴**队从边境长驱直入,直达大端腹地,就如在自家庭院漫步一样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