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安栖云带着纸笔溜到了园子的东南角, 她在开得繁密的梅花堆里找赵敛的人影, 却左右看不清楚。
忽然她被人从背后蒙住了眼, 她心下一惊。猝不及防地, 那人绕了过来, 贴近了她。
安栖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连忙用手上的宣纸去挡。手掌终于离开了她的眼睛, 她眼巴巴地看着赵敛俯下身子,隔着雪白的宣纸, 在她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赵敛很快起身,看着安栖云面上的宣纸, 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然后轻轻揭开来。宣纸从安栖云面颊上离开得很不舍, 安栖云唇上鲜红粘腻的口脂沾染着宣纸,在上面印出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赵敛的眼神黯了一黯,然后目光移向安栖云。
安栖云有些脸热地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丝,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赵敛语气中带着委屈,将安栖云整个人塞进怀里, 道:“我方才看见你和乐游在这里。”
安栖云眨了眨眼睛,觉得赵敛的语气与从前有些不同。
他二人尚未交心之时, 赵敛的话中往往带着试探,心思深藏几乎不露,安栖云还是在事情之后才会慢慢品味出来。这一次赵敛大大咧咧地就把他的醋意摆了出来。
安栖云:“乐游同我清楚了,他也会尽力拖延婚期。”
赵敛眉毛一挑:“乐游?”
安栖云弯了弯眉眼:“既然是夫君的好友,我随夫君称呼, 不可以吗?”
赵敛很妥帖地被讨好到了,装作深思熟虑道:“唔……也不是不行。”
讲完荀乐游这件事,赵敛从安栖云手中抽出宣纸,道:“这张纸污了,便给我吧。”
安栖云脸上晕出薄红,她几乎猜到赵敛的心思,将纸又抢夺了回来,道:“既然是污了,我带回去烧了便是,给你做什么。”
赵敛眼神灼灼地看着她:“我想要。”
安栖云有些羞赧地别开了脸,赵敛强硬地把她掰了过来,定定道:“栖云,今天我要走了。”
安栖云一愣,问道:“走?你要去哪里?”然后她马上反应过来,她问了一个有些傻的问题。
赵敛对眼前弥漫着离愁的气氛有些无所适从,他又用带着调笑的语调道:“不如为我作画一副,我带着它,看到红梅,就能想到你……”
安栖云骂他:“油嘴滑舌!”
虽然这样着,但是她到底找了块干燥平整的石头,开始画起了梅花,赵敛静静看着,不看画,也不看梅,只是看着她,在一旁默默磨墨。
良久,安栖云:“好了。”赵敛也从悠远的思绪中回来。
他低头看去,纸张上的红梅傲雪盛开,被安栖云口脂沾染的那一点红印也化作了一朵梅花,开在枝头最高处。
安栖云吹干了墨,将画作递给赵敛看,问他:“喜欢吗?”
赵敛很认真地看了半晌,道:“喜欢。”
他将纸心折好,塞进胸前。
赵敛看着安栖云,道:“我走了。”
安栖云似乎有很多话要,又像是什么都不会了,只能应道:“嗯。”
赵敛转身得很干脆,似乎不这样,他就会舍不得离开,就会沉溺在这温柔的梅海之中。安栖云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无言。
然后赵敛折了回来,重重地将安栖云按在怀里。
他:“等我回来。”
安栖云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台榭之中,她整理好了表情,马上迎来了众位姑娘的诘问。
“安姐姐,好的去画梅花,怎么空手而回呢?”
安栖云只能道:“看得迷了眼,迷迷糊糊地就回来了。”
安栖洲狐疑地眯了眯眼,挥手叫了边上侍候的厮,厮点点头,从边上走了出去。
等他到时,哪里还会有人影?
后来安栖洲将这些天的种种踪迹琢磨了个透,恍然发现,在他的眼皮底下,竟然让赵敛呆了快半个月,一时间他深感愤怒。
时间又过了一两月,听闻北边的燕王父子和徐州战了个不死不休。这对于江陵来,是个遥远的消息,因为江陵已经没有闲心去管千里之外的事情。
东边亳州对江陵攻势愈猛,安栖云眼瞅着她父亲,她弟弟,连同林枫和崔知仕脸色日益变得沉重。
她私下提醒弟弟和林枫心崔知仕,安栖洲虽然听了,实际上却有几分不以为然。
安栖云心里明白,前世弟弟因围城而死的时间点很快就要来,她只能一边思考其中关窍,一边密切同崔知仕通信。
安栖云从鸽子腿上取下信卷,这次崔知仕透出的消息让她很是担忧恐惧。崔知仕有意让安栖洲去守郢信城,正是前世安栖洲用命去守的那座城。
安栖云私底下问林枫,郢信城有什么特别的。林枫展开布阵图,只见上面用红墨圈了几座城池出来。
林枫:“郢信城正在我们和亳州之间,若是攻破了,敌军便可长驱直入。但是郢信城并不是最可能首先被攻破的,同样位置危险的,还有这里,这里……”
安栖云:“父亲为了稳定军心,将手下的大将都派到前线,栖洲此行也避免不了。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去郢信城,”她看了看布阵图,道,“去新阳不也很好?”
她知道新阳很好,一是她知道崔知仕前世就是守的这里,比较安全;二是,新阳位置也关键,别人无法指责。
林枫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无奈地:“只是,你和我也没有用,这是公子自己想要去的郢信,并且,他很坚定。”
安栖云拧着眉头:“什么?”
林枫继续点头,表示所言不虚,他:“姑娘不如自己问问公子是怎么想的吧。”
于是安栖云放过了林枫,出了门,拦住风风火火的安栖洲。
她沉着脸:“栖洲,过来。”
安栖洲歪着头想了想,自己最近没有犯错,也没有加大人手去贴赵敛的通缉令,一时间不知安栖云的脾气是从哪里来的。
安栖洲问:“姐,什么事?”
安栖云:“我先前就提醒过你,郢信城是你的大凶之地,你怎么能上赶着凑过去呢?”
先前,安栖云为了避免弟弟的悲惨结局,捏造了个算命先生的法,不断对安栖洲灌输郢信城凶煞的观点,但是作用微乎其微。
果然,安栖洲撇了撇嘴,:“你又要拿你那不知哪里来的蹩脚算命先生的话来糊弄我。”
安栖云忍了又忍,:“那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独独选择去郢信城,它也没有那么特殊,你若是去新阳,不也很好吗?”
安栖洲像是被问到了什么他不愿意回答的事,忽然间有些扭捏起来,然后道:“我就是想去那里。”
安栖云怒道:“那里是仗,不是开玩笑!”
安栖洲像是被激到了,:“姐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被赵敛迷了心窍,哪还能顾得上什么?”
他完,自己倒是一愣,然后恼羞成怒地转身跑了。
安栖云看着弟弟的背影,突然有了个猜测。长清这个时候走过来,问道:“姑娘,可是劝回了公子?”
安栖云摇摇头,但是没有沮丧,反倒是神采奕奕:“我似乎猜到了点什么,这死子,”她拉着长清的手,道,“快,去帮我请周姑娘过来。”
长清念叨:“周姑娘?周姑娘现在正忙着收拾家当,大概等会子就随着车一起去郢信城。”
安栖云站起来:“郢信城?对,周姑娘好像提起过,她父亲就在那里,只是为何如今她突然间要去?”
长清摇头:“这个我倒不清楚,好像是什么人要去郢信城,周姑娘母亲看着顺路,便搭着想要一同过去。”
安栖云没有再问什么,她要立刻拦下周岑燕。
就算到头来安栖洲不是为了周岑燕要去郢信城,她也不愿意自己认识的人去面临城破的恐惧。
安栖云到周岑燕家的时候,最后一箱箱笼已经装在车上。安栖云看着周岑燕和她母亲向马车走过去,慌忙拦下了她。
周岑燕不解其意,问道:“安姑娘?”然后她笑了笑,“你是为我来送行的吗?”她像是有所期待往后望了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安栖云将她的动作看进眼里,她握着周岑燕的手:“我有话要同你细。”
周岑燕踌躇了一下,感到不好拒绝,但是看见马车夫正面色焦急地望着她,她不得不快点过去。毕竟,这是人家的车马,顺带着带着她们母女两人,算是人家的好意。
周岑燕便道:“安姐姐,我就要走了,怕是来不及和你话,等日后我们寄信话,也不会减了你我的情谊。”
安栖云想着暂时把她们母女拦下来,来不及多解释,便道:“你我从认识,你若叫我一声姐姐便承我一份情。你们母女两人就这样过去,我实在不放心。不如等到过几日,我给你安排妥当,可好?”
“这个……”安栖云这样一,周岑燕也有些犹豫。
安栖云拍拍她的手,知道她面对马车夫不好话,便将长清叫道身边,悄悄了几句话。
长清过去,和那马车夫了一会儿,马车夫远远地晃了晃手,接着就驾着马,走远了。
安栖云把周岑燕牵进屋里,:“和我,怎么就走得这样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