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舟车劳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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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蕊儿一想到要出远门,哪有心情好好吃东西,三五下应付过去,穿戴整齐,略微梳妆,就兴致勃勃要出门。

    贾政劝道:“长生要叫厮们来搬东西,杂七杂八搬到外面去也要半个时辰呢!你昨天才吃了大亏的,受不得累,再歪一会儿吧!”

    蕊儿虽答应了,却并没有安心养神,谁来抬东西,她都要睁大眼睛仔细看着,生怕有个闪失。

    天蒙蒙亮起来,王夫人进来了,贾政在指挥着厮们,蕊儿只装作睡着了。

    枕墨和如烟道了个万福,王夫人嘱咐道:“你们以后要尽职尽责,不能偷懒,二爷出门在外,就只能靠着你们了。”又对抬箱子的福贵和长生:“你们俩是二爷的心腹,在外面片刻不能疏忽,要保护好二爷,为二爷办事跑腿要勤快,不可懒怠!”

    嘱咐了下人,王夫人到贾政跟前将他的帽子往下压了压:“在外多多来信,给我和娘你的事,我也好给孩子们听。”贾政道:“母亲这几年总睡不安稳,这会儿不要惊动她,晚点去替我报个信儿吧!”

    话间,周姨娘怕踩着蚂蚁似的到了门口:“给二爷、二奶奶请安!”

    贾政眼皮也没抬,只吩咐了一句:“每天去看看老太太,帮着照顾珠儿、元春。”周姨娘得了圣旨似的唯唯诺诺。

    听着像是收拾停当了,蕊儿把眼睛睁开,贾政立刻就发现了,凑上前去:“你觉得身上怎么样?”蕊儿见王夫人也凑过来,皱着眉喘着气:“腹部隐隐作痛,身上虚得很,眼前直发黑。”

    王夫人道:“要不我去拿点滋补汤药来?抢着喝点再出发吧!”

    蕊儿装出恐惧无比的样子,将被子往上拉,挡住脸,贾政斥道:“还敢喝你的药?嫌命太长?”

    王夫人默默退到一边,周姨娘从侍女锦荣和锦绣手里拿过两个包袱,放在蕊儿床头边:“赵姨娘,这是替你准备的,早晚应该用得上的。”

    蕊儿将被子挡着的脸探出来:“这是什么?”

    周姨娘道:“我想着你一路颠簸,少不了风餐露宿,身子又刚刚受了大苦,昨夜去老太太那里讨了些上好的人参来,你动不动叫枕墨她们给你熬点汤。这一包是老太太寿辰收的灵芝,还是北静王府来的呢,老太太分了一半多给你,是可以养气血、健脾胃的,体乏身虚、失眠心悸、气喘咳嗽都可以用。”

    蕊儿道:“谢谢姐姐了!”

    周姨娘道:“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应该谢谢老太太才是。妹妹若是缺什么,时时来信,我办不到的,去求老太太。”王夫人在一旁提点:“求我才是正经,越过我去烦老太太干什么!”

    周姨娘点头道:“也求二奶奶!”

    贾政不想听这对话继续下去,催道:“蕊儿,起来吧,要出发了!”又对王夫人道:“你不必杵在这里了,去看看孩子们和老太太醒了没,我就不耽误了。”

    王夫人只能转身出门,周姨娘也不敢逗留,随后就出去了。

    此时天已经亮了,蕊儿随贾政出了荣禧堂,坐了轿子出荣国府,又另换了马车赶到江边。蕊儿不时掀起帘子看外面的街道,贾政道:“太阳出来了,暖和多了,我有点穿多了。”蕊儿撇嘴道:“你在车里自然觉得暖和,一会儿上了船可就风大得很呢!”

    到了江边,贾政搀着蕊儿先上了船,厮和侍女将贴身衣物和随时要用的东西也即刻搬上船,其余的任由贾府的家丁们盯着放在后面的船上。

    迎着早春的风,贾政和蕊儿立在船头,看着夹岸冒出的新绿,想着已经启程的新生活,都止不住笑意漾出来。

    蕊儿问:“敏儿姑娘出嫁就是沿着这条路吗?”

    贾政点头:“她沿途都走水路,我们还要上岸换马车。”

    船平稳前行着,桨声和流水声让所有人的心都宁静起来。枕墨和如烟哼着歌,歌声轻轻灵灵的蔓上所有人的心头,蕊儿靠着贾政的肩,恍恍惚惚睡着了。就连梦,也是飘飘荡荡的。

    一早就起来出苦力的福贵和长生也睡着了,鼾声此起彼伏。

    贾政看蕊儿睡得香甜,也静静闭上眼睛。

    不多久,连枕墨和如烟也并肩靠着船舱睡着了。

    只有老船夫和他的徒儿,偶尔对着水鸟吹着口哨。还有贾府带来的厨娘阿喜和阿乐,为这没有烟火的午饭忙活着。

    到了中午,众人陆续醒来,阿喜和阿乐把准备的路菜拿出来摆好,有鸡丁、肉丁,也有香干、焖竹笋,看着还挺丰盛的。

    贾政笑道:“我以为要靠喝风过日子呢,没想到带的菜也这么好。”

    阿喜道:“这些不能放长了,过几日我们看看沿岸可有繁华之处,筹备一些。虽比不上热食,也还不错的,这些干肉烧饼以前国公爷也喜欢呢!”

    于是一行人钻到船舱,顾不得贾府的种种讲究,齐齐狼吞虎咽起来。突然换种口味,竟都胃口大开。

    越往前行,越荒僻起来,两岸渐渐的没有人烟,鸟叫猿啼。山高的地方,遮天蔽日,仿佛一下子到了晚上,冷飕飕的。也有狭窄湍急处,将人颠得离座而起,又摔在地。

    船上皆是极少远行的人,尤其是女孩子们,一个个吐得天昏地暗,叫苦不迭。

    蕊儿虽是被人牙子倒卖多次,十几年来却也未曾出远门折腾过,在这样的颠簸中,她晕得直喊娘,脑子疼得像要炸开,吐得只剩下苦水了,再后来苦水也没了,不住的干呕。贾政在一旁拿着帕子替她擦着污秽,紧紧搂着她,蕊儿却有气无力地:“别,松开我,绑紧了更想吐……”

    厨娘们和丫鬟们也都自顾不暇,晕的晕,吐的吐,厮们也在这天旋地转的船上东倒西歪,贾政自己也冷汗直冒,心慌气短。

    蕊儿问老船夫:“阿公,你是经常往来这条路的,前面多久有住处?”

    船夫道:“今天是没有指望了,才走了一百多里地,明儿再走上百里,有店家可以住宿,也可以吃饭。”

    蕊儿一听,更丧气了:“我们就睡这到处漏风的船上吗?会不会半夜我们掉水里去了?”

    老船夫笑道:“我会找个平稳的地方停住的,别讲究那么多了!你看,这船虽不顶大,也有两三张铺,隔了三间出来,你想那些赶考的书生哪里坐得起这样的船?他们的船连个遮风避雨的也没有呢!每逢开考,不知沿路饿晕冻晕多少士子!”

    蕊儿道:“我们家四姑娘出嫁的船,有两层楼那么高呢,又大又宽敞,里面什么都有!”老船夫道:“阿弥陀佛!这是神仙才有的待遇,那林姑爷是什么人啊,接亲能不拿出最好的吗?咱们这也就不错了!”

    夜幕降临,贾政看众人都晕得动弹不得,叫船夫停住,大家草草吃点干粮,就此安歇。贾政和蕊儿住一间,挤一个铺,枕墨和如烟挤在一起,厨娘们挤在一起,其余的人直接铺点薄絮躺地上了。晚风吹得船轻轻摇晃,众人都像躺在一个大摇篮里,也没有人声车马喧哗,也没有力气谈笑,竟很快都沉睡了。

    第二天一早船夫又开始赶路,蕊儿却死活不肯起来了,歪在床上,吐一阵晕一阵,又肚子里痛得厉害,又脑子里像有针在扎。

    枕墨:“赵姨娘前日才吃了大亏,也没有休养就出来受累,扛得住才怪呢!”

    贾政忙道:“包袱里有人参和灵芝,有没有办法给她吃一点?”

    如烟道:“那也只能晚上靠岸了,再想办法。”

    贾政看着蕊儿蜷缩在被窝里,青筋暴起,手心都抠破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也都奄奄一息,不独是蕊儿。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老船夫:“前面大约两三里地,就是个镇,有几家简陋的客栈,收拾一下准备上岸吧!”

    贾政搀着蕊儿起来,吩咐后面船上的家丁们看好财务,万万不可疏忽,就急着找住处去了。沿路找去,只有一家“往来楼”看着还算新一点,他们也没得选,住进去了。

    见到床,蕊儿像看到了亲娘一样扑过去,倒在床上,钻到被窝里,贾政忙拿出人参和灵芝,叫长生陪如烟去找店家帮忙熬汤。

    当晚,众人饱食后,都迫不及待躺到大床上去。贾政命人给守船的家丁们送去酒肉汤水,又亲自给蕊儿喂人参汤。待到众人都安歇了,贾政也挨着蕊儿躺下来。

    蕊儿虚弱地:“二爷辛苦了!”

    贾政:“才两天,你就瘦了!也许我不该执意要你一起来,我太自私了!”

    蕊儿勉强笑道:“我愿意,只怪我身子不争气,给你添麻烦。”

    贾政道:“这才走了两百里呢!路上的日子还长呢,我真怕把你熬垮了!我永远不能原谅王淑惠,把你害成这样,不然你也不至于这么可怜!”

    蕊儿道:“我怕只怕自己没有命到终点,万一死在路上,岂不辜负了我追随你的心意!”

    贾政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别瞎!我不准你这种不吉利的话!你要陪我一辈子,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当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