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半条命

    二叔伸摸了摸父亲的腕，低声道：“一会等老大醒了就全都知道了。”一回头，看到我母亲和二婶正在厢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二叔沉声道：“你们出去，将大门关好，不许任何人进来，知道吗？”

    我母亲答应一声，慌慌张张的去了。

    我和母亲，二叔就站在屋子里面，站在那门板前方，六只眼睛盯着父亲的身体。过了半个时之后，父亲的眼睛这才缓缓张开，看到我母亲和二叔，父亲点了点头，随即使劲挣扎着坐了起来。

    二叔眼睛望着父亲，突然睁大，向父亲大声喝道：“老大，你现在是人是鬼？”父亲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然后涩声道：“人有我这样的吗？”

    二叔厉声道：“那你就是鬼喽？”

    父亲苦着脸道：“阴间也没有我这样的鬼——”

    二叔眼睛眯了起来，慢慢道：“那你和超一样，是活死人了？”

    我一怔，心道：“怎么提到我的名字了？可是我那里是什么活死人？我不是好好的吗？”

    父亲苦着脸，摇头道：“我现在只有一停三分的命，充其量是一个死活人。”

    我母亲和二叔都是面面相觑。我更是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二叔，老爸，我怎么是活死人了？老爸又怎么他自己是死活人？”

    我父亲和二叔对望了一眼。

    我父亲低低道：“老二你就告诉超吧。”

    二叔叹了口气，这才和我讲述了一些，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我生在十九年前的端午节。那一天，我们马庄死了一个男人，是落水而死的。随后我就出生了，比预产期整整提前了三个月。所谓七活八不活，我是七个月生的，所以我就活了下来。

    我是在端午节那一天生的，所以我爷爷就给我起个名叫做端午。只不过从我生下来，就一直足冰冷。大夫我体寒，从我就吃了不少大补的药。我爷爷开着一家古董店，很有钱，也都被我这个怪病吃去了大部分的积蓄。钱没少花，我这个病，却是一直没有治好。

    我长到七岁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差一点就被淹死。

    我母亲担心我命不太好，看到外面街上路过一个算命的，于是就将那个算命的请了进来。

    算命的我是一个金童之命，只不过，金童之命，难过三七。

    那个算命先生七岁是一个坎，过了这个坎之后，如果没死，那就算是侥幸度过一劫。不过从此以后，我的身体就会越来越差，身体更是会越来越虚弱。以后就只能靠多吃人参灵芝这些大补的东西来维持生命。至于活到什么时候，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父亲送走那算命先生之后，几个人将我抱到里屋的床上歇息，他们几个人在外面商量。最后只听爷爷发狠道：“咱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我总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我去想办法。”随后，爷爷转身就走了出去。

    我们马家除了我一个男丁，其他的都是女孩子。所以我属于千顷地一棵苗。大家都宠着我，听到我随时可能死去，自然是都心头郁闷难过。

    从那以后，家里就花钱买来那人参灵芝，当饭一样的给我吃下去。一直吃到我十四岁，可是我的身体越来越是虚弱。到后来，我的脚四肢都是冰冰凉凉的，除了胸口和脑袋，还能感觉到一丝暖意。其他的地方都是跟冰块一样。

    我父亲母亲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爷爷忽然就回来了。看到我的样子，摸了摸我的脚，随后将我打发了出去。我父亲，二叔，爷爷三个人在屋子里面商量。

    我爷爷问我父亲，端午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父亲告诉我爷爷，我现在只有三停七分的命了，再不想办法，估计我过不了十五岁。

    爷爷咬着牙道：“我来想办法。”

    爷爷又是四处寻找灵丹妙药，将自己历年收藏的古董一一变卖出去，换来珍贵的药材，给我如同吃饭一样，吃了下去。

    就这样不惜代价的，终于将我的性命延续到了十九岁。而这一切，我都蒙在鼓里。

    父亲，他这一次出海，其实是到那海底王陵走了一圈。虽然没有找到传之中的拾骨者，但是被他找到了一个救治我的办法。

    我母亲，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父亲看看我母亲，又看了看我二叔，随即沉声道：“这个办法暂时不能让你们知道，老二，弟妹，孩他妈，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带端午去一个地方——”

    父亲这一句话出来，我母亲，二叔都是脸上变色。

    二叔迟疑一下，问道：“你的那个地方是那里？”

    父亲低声道：“空亡屋——”

    听到这空亡屋三个字，二叔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

    我心头纳闷：“空亡屋，父亲要带我去济世堂？”

    二叔呐呐道：“老大，现在超身子这么虚弱，去哪里能行吗？”

    父亲咬牙道：“你们放心，超是咱们马家的独苗，我总不能将他害了。现在你们都出去，记住，把外屋门关上，锁好，我不喊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我母亲急忙点头。父亲随即又吩咐取来一盏灯笼，一盒火柴，留着有用。做完这一切之后，我母亲，二叔他们就全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里面只剩下了我和父亲两个人。

    父亲坐在那门板之上，脸颊消瘦，眼窝深陷，眼睛红通通的瞪着我，我被父亲看的有些发毛。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招呼道：“老爸——”

    父亲还是没有话，而是死死的盯着我。过了一会，父亲对我道：“超，这一次到了空亡屋，也许从此就回不来了，你怕不怕？”

    我心里一沉，心道：“那空亡屋有这么厉害？”我点点头道：“怕，不过，害怕也解决不了问题，是不是老爸？既然解决不了问题，害怕也没有用。那就干脆横下一条心，就当是一日游了。”

    我挺起胸膛。父亲看向我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些赞许。对我道：“好孩子，不愧是我们马家的男子汉。走，父亲带你去空亡屋，将你的命灯点起来。”

    我一呆，不解其意。父亲看我满脸迷惑，于是对我解释——每个人身上都有三盏命灯，一盏在头顶，两盏在肩膀之上，普通人看不到，只有那鬼魂和那半阴半阳的人，还有那有着阴阳眼，走过阴的人才可以看到。

    命灯之上，命火长燃。人一死，一口气没了，那躲在一旁的鬼魂噗的一口气，就将活人的命灯吹灭了，这个人才算真的死了。

    我现在十七岁，身上只有三停七分的命，所以我身上的命灯只有头顶的一盏还在点着，肩膀的两盏命灯早就灭了。父亲带我去，到那空亡屋，是要将我肩膀上，那两盏熄灭的命灯再次点燃。

    顿了一顿，父亲告诉我：“这一次进入陆上龙王的海底陵墓之中，从那密道之中，无意中看到一个办法，那个办法就可以救治你身上的这个病。”

    我一怔，脑子里面飞快运转，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在山宗和海底陵墓之间的那一条复道之中？”

    父亲奇道：“你也去过？”

    我点了点头。

    父亲有些兴奋道：“那复道里面绘制的壁画，大多是咱们阴间响马前辈留下来的，我也是看了那壁画之中的办法，这才想到可以借那空亡屋，将你体内的这个寒毒去除。将你的命灯再次点燃。”

    顿了一顿，父亲告诉我，从那海底陵墓出来以后，他便遇到了一个赶尸匠，那个赶尸匠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穷追不舍。

    父亲生怕那个赶尸匠对我们全家不利，这才大兜圈子，躲了几个月，那个赶尸匠一直是阴魂不散。

    无奈之下，父亲只有藏到一处村庄的义庄之中，最后躲入一口棺材，穿了死人的寿衣，躲了一月之久，这才逃过那赶尸匠的追踪。赶在大年三十晚上赶回了家。

    我心中正在犹豫，该不该将自己认识独臂人的事情，跟父亲告知，但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先不，等独臂人来到之后，再跟父亲提及好了。

    毕竟都是一家人。

    我还有一个问题，不大明白，于是问道：“父亲，什么是三停七分的命？”

    父亲看着我，慢慢道：“人的头有三停，分为上停中停，下停。三停七分的命，那就是你现在只有头部还有一丝生气，至于那七分的生气应该是来自你的心脏那里。”到这里，父亲拿起我的，摸向他自己的额头，从额头向下缓缓摸了过去。

    我一呆，不解其意，但还是按照父亲的意思，一路摸了过去。只觉得父亲的额头还有丝丝热气，其他部位都是冰凉一片。

    我心中一震，凝神望去，只见父亲的整张脸孔，除了额头露出一丝丝的红润的气息之外，其他部位都是泛着一丝灰白的死气。父亲引导我的那只，更是冰凉一片。

    我暗自骇然。父亲缓缓放下我的，惨然道：“明白了吗？父亲现在只剩下一停三分的命，所以也就只有额头还有这么一丝热乎气。”

    我心中一沉，想不到父亲的病这么严重。

    这些年来，父亲在我和母亲面前，可是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我呐呐道：“父亲，一会到了下面，还是你先把肩膀上的命灯点燃吧。”我心里暗道：“终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让父亲就此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