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春青溪长1
将王蓁惨无人色的脸收入眼底,李嗣源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问:“刘将军将此物交给你时,可有何交代?”
王蓁怔怔然望着那装白绫的锦匣,下意识道:“交代过后事”
李嗣源挑了下好看的长眉,饶有兴致继续问:“他都交代了那些后事?”
王蓁两眼仍望着装白绫的锦匣:“义父他交代”字刚吐出口,王蓁猛地回过神来,见李嗣源已将那白绫折好又装回了锦匣,此时正面色平静地将自己望着。
接下来的桥段不是该将那二尺白绫赐给自己,然后再些什么话送自己上路?她往日看那些坊间流传的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啊,怎么将白绫收了?
王蓁恢复灵光的大眼睛闪动着,看看桌上的锦匣,又偷偷打量李嗣源,觉着他那样平静的表情,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王蓁觉着嘴很干,又自斟了盏茶喝了,情绪总算镇定下来,才想起刘鄩当日的原话,立刻道:“哦,义父他当时,让我将这个东西当面交给你,他还你一看就明白了。”
李嗣源听王蓁完这番话,轻轻垂下眼帘,修长的捻着茶盏略沉吟片刻,问:“除了这个,刘将军他还有没有旁的什么?”
王蓁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她只记得刘鄩那日同她完这个之后,就了许多如何挑男人选女婿的话,最后隐约好像提了一句,让自己见了李嗣源,将她同刘鄩之间真正的关系告知与他。
刘鄩前头的那些话,王蓁尚能明白义父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可最后的这一句,王蓁实在觉着没必要。
首先她突兀地同人家讲她与义父的关系,显得有些奇怪,再者,她又不是同李嗣源有什么关系,怕他误会才要去解释清楚,就算他仍当她是刘鄩的侍妾,就继续误会他的好了,也与她无干。
心里想的通透,王蓁面上就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李嗣源也没再多问,起身走至窗前,打开寿山炉的盖子,持着香箸轻轻拨开香灰,将埋在里面燃了一截却未灭的白檀香片露出来,又轻轻将香炉盖上,背对着王蓁道:“夜色不早了,你先回去。”
薄薄的青烟从寿山炉盖上的细孔中散溢出来,借着蔓枝烛台上的光晕,徐徐上升,书房内的白檀香味渐渐变得浓郁起来,但因白檀的天性,只清雅恬然却没有半点香腻呛人的气味。
这个味道王蓁常在李嗣源的身上闻到,此时嗅着这个香气,王蓁觉着心情莫名地就安稳下来。
抬头望向李嗣源背对着自己倾长挺拔的身形,王蓁突然觉着,其实自己每一次与这个人见面,他虽言语间有点刻薄,却并未真正为难过自己,甚至在战场上,仍是他,饶了她和刘鄩的性命。
回想起往日,又联想到今夜发生的一切,自己得以顺利进入应天城,此刻得以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好像全凭眼前这人相助。
“李公子”王蓁站起身时,轻轻地唤了一声。
李嗣源缓缓转回身,仍是一脸的淡然平静,眸光微垂,看着比自己矮了近一个头的纤弱身影,立在自己面前,恭敬地深行一礼,之后,听见由那低垂的眉鬓下轻轻地传出来一句:“谢谢你。”
李嗣源依然面无表情地凝着王蓁,她此刻的神情比方才平静许多,又有点显出站在桥上,看石兔时候的模样,澄澈如晨露般的眸子依然那么干净。
王蓁道完了谢,缓步转身走向房门,最终安静地消失在轻轻合上的房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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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重诲起床时,听闻昨天夜里的事,来不及吃早饭,顺拿了两个刚出锅的宽焦,便急匆匆跑去李嗣源的寝苑。
李嗣源也刚起床时间不久,着了身雪白的蝉翼绢家常宽衫,坐在院中芭蕉树下亭内的石凳上,春池立在身后正给他梳头绾髻,面前的石桌上,还扣着本书。
安重诲跑进来,一屁股坐在李嗣源对面,开口就问:“我听昨晚上,你将刘鄩的老婆捡回来了?”
话已经出了口,安重诲才觉着自己的措辞有些不妥,心抬头看了眼李嗣源身后的春池。
安重诲清楚看见春池的嘴角抽了几下,可能是想笑又憋得狠了,最终露出个牙疼似得表情。
安重诲又心翼翼地打量李嗣源,见他仍闭着眼养精神,便很识相地没再开口。
将发髻绾好,春池向李嗣源和安重诲行了礼,双端着梳篦匣子转身去了。
见周围彻底没人了,安重诲才陪着笑,心问:“方才是我一时失言,你就不要同我计较这个了,且,我听见的这个消息准不准?”
李嗣源面无表情,淡淡道:“秋沁如今倒是与你很投契,不如我将他送与你做侍从。”
安重诲一时没明白,李嗣源怎么突然将话扯到秋沁身上去了。见他拿着书起身就要向房中走,安重诲跟在后头有些心虚,又有些忐忑,声问:“秋沁他的确不错,可他不是你调教了多年的随身侍从么?怎么突然舍得送啊!你误会了!”
至最后,安重诲突然恍悟,赶几步跑到李嗣源身前,将他的脚步拦下,急道:“你千万别误会秋沁,不是他跟我的,我早晨遇见他时,只听见他你捡回来个挺漂亮的厨子。”
李嗣源的脚步只略顿了顿,绕过挡在眼前的安重诲,继续向房内走。
李嗣源的卧房一排有三大间,两侧一边为起居的寝房,另一侧则是单独辟出来日常洗澡更衣用的房间,中间恰有个相隔的正堂,用作他起居和早晨用餐的地方。
眼下榻席正中央的方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侍儿立在一侧,见李嗣源和安重诲走进来,便又在李嗣源对面的位置上添了副碗筷,给两人分别盛了银耳雪蛤同煮的珍珠米粥。
待侍儿退出去,安重诲忍不住又补了一句:“真不是秋沁的。”
见李嗣源始终垂着眼吃饭不搭理自己,安重诲咬了口宽焦,边嚼边问:“你还记得你有天晚上带回来一叠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