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春青溪长3
李嗣源步履从容地进了待客的正堂,眼见李存勖和春池都看见了自己,脚底下的步子更显得从容了几分。
从容地走至近前,又从容地对着李存勖施一薄礼,李嗣源薄唇象征性地勾了勾:“不知代将军亲自登门,嗣源晨起的有些迟了。”
李存勖打量李嗣源虽穿着家常的素色宽衫,头发却梳的整洁利落,一丝不乱,便知他必已早起多时了,不过因懒得换正装才寻个托词罢了。
但自己确是大清早就登人家的门,伦理人家刚起也不为过。故而对李嗣源给的这个大不敬的闷亏,李存勖只得一口不剩地全吃进肚子里。
两人一番简单寒暄,李存勖将话茬左拐右绕,终于绕到了此行的正经目的上头,眼里含着笑向李嗣源打听:“我今晨听闻昨夜守城的几个兵卒,你府里来了个新厨子?居然半夜三更的赶来投奔你,好像还差点被刘副将给误杀了?”
李嗣源面上顿时就显出几分无奈,摇头轻叹:“你知我日常起居对府内下人要求甚多,找个和我心意的人也着实不易。当日在东京办事,我却是颇中意此人的面点艺,曾跟他提过一句,却不想这人竟是个如此不懂礼数的,昨晚上见他那番鲁莽行径,我此刻还考虑要不要留下此人呢。”
李存勖闻言,立刻道:“我就是晓得你府里用的皆是精细人物,往日听闻你为吃正宗的胡饼,还特地雇了个西域的厨娘,艺颇有些名气,怎么?如今那西域的厨娘不干了?”
李嗣源摇头:“那西域厨娘倒还在府上,却因玉蝉她很喜欢吃那她亲做的胡饼,我便将她留在了府内,出征时并没带在身侧。”
一听李嗣源口中提及“玉蝉”这个名字,李存勖立刻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道:“那是应该,那是应该!像玉蝉那样的女子,就算将世间最好的厨子全雇来,只伺候她一个,那也不为过!”
李嗣源暗垂眼帘,浅浅地勾了下唇,端起茶盏浅呷漫饮。
李存勖见他不话,就显得有些坐不安宁,四下打量道:“自攻下应天,我这还是头一回来你这府上,听闻几个来过的副将,你将府内打理的十分雅致,我今日恰好得闲”
李嗣源不待他往下,先笑道:“是嗣源失礼了,其实早该请代将军来府内酌,只是代将军军务繁忙,不似我整日闲散无事,故不敢随意叨扰。”
罢,李嗣源起身对侍立在身侧的春池吩咐道:“你去吩咐秋沁,让昨日才来府上的那个厨子,将先前给我做过的那种饼,速做一份来,给代将军品尝。记住,是先前我吃过的那种饼,别弄错了。”
待春池应声出去,李嗣源引着李存勖出了待客的正厅,向府内其他各处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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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时分,新阳已敛去了处暑时节最后的炎烈,将温柔的光晕洒在秋海棠深碧色的叶脉上,随微风摇动,如阳绿的翠子,明媚娇滟。
此前的一夜,是王蓁这些日以来,难得睡的酣香黑甜的一宿。
随军出征的一路,终日只能同陌陌挤在狭的马车或帐篷里,自然无法好眠。刘鄩出征重伤之后,更是夜夜不得合眼,困的狠了,就和衣倚在病榻前寐片刻,终于盼到刘鄩的伤势略微好转时,却又踏上了匆匆逃亡之路。
窗前几旁,王蓁将一头青丝束好,以木簪轻轻插入头顶的发髻,向铜镜里看了一眼。镜中依旧肤若玉暖,婉如清扬的颜色,唯下颚比往日又尖了几分,显得那双瑰杏般的眼更大了些。
将幡掀下来遮住铜镜,王蓁站起身,看了眼房内。
她没有行李,脸昨日换下的那身破损不堪的衣衫也没了踪影,多半被府内的家仆拿去丢了。周身上下唯一的家当,便是陌陌早先挂在她脖子里的“保命钱”
王蓁摸了摸胸口,隐在衣衫里头那的锦囊有些突出,如今的这的锦囊,果然成了她最为要紧的保命钱。
深深吁一口气,王蓁将李嗣源的那块玉紧紧攥在心里,起身向门口走,刚拉开门,正撞见抬准备敲门的秋沁。
王蓁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穿着体面的冷面侍从,正是昨晚上骑马带自己回来的那位。
虽对秋沁没甚好印象,可同旁人相比,他也算是个旧识,王蓁客气地笑了笑,正准备开口,却听秋沁先开口道:“少将军命你即刻去做饼!”
做饼?
王蓁眨巴几下无辜懵懂的大眼,灵台还溺在一片云里雾里,却见秋沁转身就要走,王蓁也只得糊里糊涂跟在他身后。
来到后院的一处房门前,秋沁站住了脚,对跟在身后的王蓁道:“这里头是府中的厨房,管事的厨娘我已经吩咐过,你需要什么自管跟她要便是。”简单利落地同王蓁交代清楚,再没一个多余的字,秋沁就要离开。
“等等!”王蓁才扫清灵台里的雾霾,赶紧吐了两个字。
秋沁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王蓁:“有事?”
王蓁皱了皱眉,觉着眼前这个冷面侍卫,话的调跟李嗣源有点像,全养着惜字如金的毛病,多一个字都嫌累得慌。可他们的太过节省了,遇上王蓁这样反应不算太灵光的,听着也觉累得慌。
“做饼倒不难,可饼也分好多品种啊,要做什么样的?需多大个?做多少?总该有个交代?”
听王蓁抛出的这一大串问题,秋沁下意识就皱了下眉,方才春池给自己传的话里头,并没交代的这样清楚,只照着先前做过的那样做。
此刻听王蓁问起,秋沁略想了想,不耐道:“就按你在东京霍家饼铺做过的那样做,至于多少你想做多少做多少!”
秋沁搁下这么一句,转身便去了,留王蓁独自杵在当地,噘了噘唇:“想做多少?姑奶奶我一颗饼渣都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