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玉碾瑟尘3
安重诲眼中的黠光又闪了几闪,见她神情不逾,便语重心长地安抚道:“如今嗣源他并未苛责于你,便是你的一个绝好会,你暂且莫想这些,也不用提之前的那些茶盏之事,只要日后好生在他身边尽心服侍,便是还他的情了。”
王蓁怎知安重诲心里拨的九九,很单纯很一本正经地重重点了下头:“我听师傅的话,一定认真同师父你研习茶艺,好生侍奉将军!”
安重诲又露出一个甚是欣慰的笑,继续讲解煎茶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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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初冬,江枫渐老,院中一片惨绿愁红。
安重诲素喜冬林肃静,清晨便向北山游幸去了。李嗣源因近日府中事多,又兼预备年前率锐麟军回长安一事,便独留在府内。
上午处理完正经事,过了晌午,云渐压下来,李嗣源便命人在书房旁的池边安置了一张椅并茶桌,提了根鱼竿坐在一树黄柳下垂钓。
架好鱼竿,李嗣源携了一卷书,倚在椅上翻看,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悄悄地走过来,最终在身侧停下来。
李嗣源知是王蓁近前来添茶,起先并未在意,看了几行字,恍惚听见细碎的瓷器相撞之声,李嗣源抬起眸子,看了眼身侧,见王蓁正提着茶壶向盏中倒水。
“你冷?”李嗣源看了眼王蓁提着壶微微发颤的,挑着好看的长眉问了句。
王蓁立刻将茶盏放下,摇头道:“昨日春池已将过冬的棉衣放了,不冷。”
李嗣源又扫了眼她的,纤细柔白行止自然,也并不像冻得厉害的模样,便没再什么,抬捻着杯盏,将洗盏汤缓缓倒入池中,又重新将茶盏放在桌面上。
王蓁眼下正在学茶,已渐入了二成门道,每见李嗣源斯文修长的指,轻扣在杯壁上,动作从容如流水,自有种稳重姿态,便艳羡地移不开眸子。
按照安重诲的法,李嗣源这样的法,已是入了随心随性的茶艺境界,可达茶禅一味,虚极静笃。
李嗣源等了片刻,仍不见王蓁向盏中分茶添汤,眉心微蹙又抬眸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一双眸子痴痴怔怔地,只盯着自己的发呆。
李嗣源循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并没觉着有什么特别好看,便转过身子换了个拿书的姿势。
王蓁恍如惊醒,定了定神,才看见他边的空茶盏,不禁脸颊微晕,伸摸了摸茶壶,暗自庆幸还好壶里的水没冷。
纤执着银茶匙,分了一匙茶膏在盏中,王蓁因格外心,拎着提梁壶的不禁微微颤抖,淋进盏中的水就哗啦啦响的厉害,又引来李嗣源的眼风一扫。
似乎感觉到了李嗣源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王蓁紧张地一抖,登时就有一股热流泼洒在了桌面上。
王蓁见状,惊地立刻道:“我并非故意,我这就去取茶巾来擦拭干净!”话时,急急地起身,长袍的边角不心钩在桌边上,带的桌子哗啦一声响。
幸而李嗣源反应快,一只按住桌面,另一只稳稳接住滚落下来的茶盏。
眼见他接住茶盏的上泼了滚热的茶汁,已渐渗出烫红的印子,王蓁吓地赶紧抽出随身的帕子,跪在李嗣源身前,牵起他的便擦拭起来。
眼见背的白皙肌肤越来越红,王蓁几欲哭出来,抬眸颤声道:“我并非故意,我只是”
“你怕我?”李嗣源突然开口,声线平淡,依然如常日一般听不出任何情绪。
“”
王蓁正语无伦次地解释,却冷不防听见李嗣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眨巴着一对美如清露的眸子怔怔将他望着。
日光滢滢,李嗣源如黑曜石般的深邃眸光落在王蓁的鼻尖上,眸子微眯了眯,缓缓附身就向着她的脸颊欺了过去。
王蓁见他似并不在意被烫的,只慢慢地向自己挨近,却又不知是何缘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眼见他已挨至近前,王蓁几乎可以清晰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檀香,只觉脸颊一阵紧似一阵地热,赶紧低垂了眉眼。
李嗣源在距离她的脸不足寸许的地方停住,略顿了片刻,才又缓缓地坐直了身子。
似乎全然未见王蓁绯红的双颊,用她的那块帕子轻轻拭去桌面的水渍,淡淡地问了句:“近日看什么书呢?”
听他提及书,王蓁总算松了口气,立刻回道:“百战奇略剩下最后几章因看不大懂,就随搁下了,近日才拿起六韬,不过翻了开篇的几章。”完,抬起眼帘时见李嗣源正亲执壶斟茶,又见他白皙的背上清晰的烫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李嗣源却似并未在意被烫,眸光移向池心安静的浮漂,又问:“百战还剩哪几篇没看?”
王蓁立刻道:“第五卷的虚战篇,第六卷的佚战篇,第七卷的缓战篇,还有第十卷的最后一篇忘战。”
自从上次王蓁夜读时偶遇李嗣源,之后每日晚间,她房中的灯烛便由先前的半根,添至三根整烛,就算通宵看书也是用不完的。
这些日,王蓁前半夜在安重诲处学习茶艺,因安重诲也饱读兵书,两人偶然谈及,安便将更深的释义讲给王蓁,又因他言辞诙谐生动,王蓁听的十分有趣,每回至房内洗漱睡下,仍忍不住翻出书读几篇。
如此半月下来,先前看了许久的一本百战奇略竟几乎通篇读完。
王蓁虽读的书不多,但记性却极好,只读一遍便能记住大概,因此今日李嗣源偶然问及,王蓁几乎毫不费力便脱口而出。
李嗣源不由侧目看了眼立在身后的王蓁,转过眼仍看向池中,又问:“虚战篇的引典,你可记得?”
王蓁点头:“讲的是诸葛孔明派魏延攻魏,司马懿突然引大兵来犯的例子。”
李嗣源微微颔首,道:“若我势虚,则伪示以实形,使敌莫能测其虚实,因而不敢同我军贸战。诸葛孔明的空城计是虚战的典型案例,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此篇你哪里不懂?”